第26章 二十六(1 / 1)

武皇后出面求情,武三思当即得到释放。

不过李治下令,不许他再踏入蓬莱宫一步,尤其是绝对不能再出现在裴英娘面前。

这道命令很快传遍整座宫闱,宫婢们议论纷纷。

当然,李令月懵里懵懂,全然不知情。

这天是樱桃宴举办的日子,天还没亮,李令月打发人去东阁唤醒裴英娘。

裴英娘睡眼朦胧,光脚踩在簟席上,不停打哈欠。

半夏和忍冬一个为她挽发,一个服侍她穿衣裳。

晨光熹微,如笼薄纱,槅窗下昏暗朦胧,葱茏树影笼在雕刻海棠花形窗棂上,乍一看,还以为外面正值暗沉深夜。

光线暗淡,贴金缠枝花鸟纹铜镜也照不出清晰影像。

宫婢拢起帐幔,支起窗户,点燃一排儿臂粗的红烛,把内室照得恍如白昼一般。

裴英娘年纪小,不用费心打扮,一会儿的工夫就穿戴好了。

浅色交领襦衫,郁泥留仙裙,因为天气乍暖还寒,外罩一件缥色宝相花纹蜀锦半臂,肩披刺绣彩帛,绾着双螺髻,鹅黄丝绦束发,衬得黑发愈显乌浓润泽。

裴英娘让忍冬把她平时戴的鎏金玉镯子收起来,另找出两只闭口镂刻寿桃纹玉镯,笼在手腕上。

艳阳三月的曲江池畔,热闹非凡,莺歌燕舞。

贵族男女早出晚归,率领家中豪奴健仆,呼朋引伴,宴饮欢笑,嬉戏打闹,流连忘返。

每当宴会过后,池水边的脂粉香气盘旋萦绕,半个月之后仍然不散。草丛树下,田野阡陌,总会留下无数从贵女们身上坠落的金簪玉钗,翠钿宝石。

裴英娘精打细算,金锭、首饰,布帛、彩宝,她一样样全都记在账上,而且时不时要拿出来翻看一下。

万一今天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遗落几件金银饰物,她会心疼的。

所以,开口、卡口的玉镯、臂钏不能戴,只能戴闭口的,贵重的金簪花钗不能戴,容易掉落的珠玉宝石更不能戴!

最后,她只用丝绦束发,几乎不用珠翠。

忍冬觉得太素净,走到廊檐外,用竹剪子绞下一朵含苞待放的一捻红,簪在裴英娘的发鬓旁,“今天京兆府的世家女郎们几乎全都要去曲江池,贵主还是装扮一下为好。”

裴英娘乖乖让步,人靠衣装马靠鞍,全城贵女出动,个个都是傲慢雍容的金枝玉叶,她不能太格格不入。

忍冬也聪明,知道裴英娘心疼饰物,找出一只金丝编成的鸟雀簪子,光华耀动,一看就不是凡物,最重要的是,簪子是扭成薄片状的,背面藏有小巧的勾子,卡在发丝上,除非被人故意用力拉扯,一般不会轻易松脱。

裴英娘戴好发簪,伸手拽了拽,簪子纹丝不动。

她很满意。

然而李令月不满意。

看到昭善领着裴英娘走进内室的时候,李令月立刻板起脸,挥挥手,示意宫婢把她的妆匣送到裴英娘跟前,“喜欢什么挑什么,不许和我客气!”

裴英娘抿嘴一笑,随手拈起一枚李令月从来没戴过的小香球,让半夏帮她别在头发上。

李令月前不久刚过的生辰,年纪长了一岁,五官轮廓愈发鲜明。她今天要和赵观音抢风头打擂台,打扮得十分艳丽,敷粉描眉,眉心贴翠钿,嘴角饰面靥,丰姿端丽,艳压海棠。

等她装扮完,天边隐隐浮起几点亮色。

两人略微用了点饧粥,先去含凉殿。

李治今天精神不大好,一早起来就在吃药。内殿光线昏暗,他歪在坐褥上,一束亮光穿过方格窗棂,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李令月走上前,看李治只穿着一件家常的半旧圆领衫,有些失望:李治不止有眼疾,中年之后,腿脚也不便利,鲜少出宫游玩。今年有小十七陪伴,他明显好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不能去曲江池游赏春光。

裴英娘安慰李令月,“等你回来,亲口把看到的风景讲给阿父听,阿父会很高兴的。”

她倒是觉得李治留在蓬莱宫更好,太液池畔风景秀丽,不比曲江池的亭台楼阁差。外面熙熙攘攘的,热闹是热闹,并不适合李治这个病人去游玩。

李令月勉强好受了点,“咱们把宫廷画师都带去,让他们把外边的风景画给阿父看!”

她说风就是雨,想到这个主意,立刻一叠声唤昭善。

武皇后很赞同李令月的想法,把当值、不当值的画师全部召进宫,命他们随行。

画师们不敢怠慢,纷纷去准备颜料画笔工具。其中唯有一个青年,两袖空空,什么都不带,连好心的宫婢为他找来的画笔都嫌累赘,随手扔在一边。

武皇后笑道:“七郎怎么不戴上画具?”

青年神色骄矜,“某自胸有成竹,无须画具。”

裴英娘看青年态度傲慢,有些诧异,敢在武皇后面前这么狂放不羁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李令月撇撇嘴,“那是崔家七郎,字奇南。”

裴英娘恍然大悟,崔奇南风采出众,年纪轻轻便当选宫廷画师,武皇后又对他颇为亲近,而且姓崔,不必说,又是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之子。

李令月左右看看,见宫婢们都盯着崔奇南,目露痴迷之色,心中警铃大作,回头对裴英娘说,“小十七,你别看崔七郎生得俊秀,其实是个草包!以后记得离他远一点。”

裴英娘挑眉,难得李令月面对俊俏少年郎时,能保持清醒。

武皇后看到昭善手里一直抱着一个锦盒,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李令月连忙挡在昭善跟前,挺起胸膛:“阿娘,这是我寻来的好宝贝,樱桃宴上才能打开。”

武皇后笑着摇摇头,没多问,摇手打发她们出去,“你们姊妹俩先去外面等着。”

裴英娘听了这话,心口一跳,武皇后也要去曲江池?

半夏偷偷和裴英娘解释,“天后这几年每年都会在芙蓉园接见及第士子。”

及第进士是未来的朝堂栋梁,武皇后推崇科举取士,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拉拢年轻士子的好时机。

裴英娘暗暗佩服。武皇后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她怎么说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在这个时代,妇人年过四十,早就该以“老身”自居,含饴弄孙,安享晚年。武皇后却不服老,还能如此面面俱到、雄心勃勃,果然精力旺盛,难怪她是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之一。

从含凉殿出来,李令月把裴英娘拉到一边,“小十七,我晓得你好奇锦盒里的宝贝,先给你看一眼好了。”

裴英娘叹口气,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李令月急着炫耀,连声催促昭善打开盒盖。

盖子轻轻打开,大红锦缎上卧着一只巧夺天工的五色琉璃碗,流云漓彩,晶莹剔透,简直不像人间之物。

尤其是当晨辉穿过层层云霞,落在琉璃碗上时,光彩璀璨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周围的宫人们齐声赞叹。

李令月合上锦盒盖子,得意洋洋,“波斯水晶碗难得,五色琉璃碗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裴英娘干巴巴跟着夸几句,心里有点纳闷:李令月怎么就那么执着于各种碗呢?

不一会儿,李显和李旦也从含凉殿的方向走过来。

李显前不久被房瑶光当面讽刺一顿,好几天抬不起头,今天看起来还有点蔫蔫的。

裴英娘见他没有取笑自己,心中纳罕:房瑶光果然厉害,竟然能把盲目自信的李显给骂成这样。

李旦今天穿一件团窠纹窄袖胡服,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不知道是不是裴英娘的错觉,她觉得李旦好像对自己有点冷淡。

她试探着去抓李旦的袖子,“阿兄?”

李旦没理会她。

裴英娘怕再多嘴会惹他厌烦,只好放开他的袖子,默默退开。

等李旦心情好了,再过来找他吧。

刚抬起腿,李旦眉头紧皱,抬起胳膊,手掌朝下,盖在她头顶上,微微用力,止住她抬脚的动作,“去哪儿?”

裴英娘仰起晕红的脸蛋,大眼睛里写满茫然,“我,我去找阿姊?”

明明应该是肯定的回答,因为李旦冰冷的脸色,她不由自主把肯定变成疑问,或许李旦有话对她说?

李旦低头俯视着她,看她脸上怯怯的,眼睛却骨碌碌转来转去,不知在动什么心思,脸上渐渐浮出一丝笑容,仿佛阴霾过后的雪后初霁。

松开手,轻声道:“去吧。”

裴英娘云里雾里,被半夏抱进卷棚车里时,还晕乎乎的,李旦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干脆丢下不管,她这么乖,惹李旦生气的人肯定不是她。

旭日初升,霞光万丈。戴高冠、着锦绣襦衫、腰佩长刀的金吾卫们迎着朝阳,开启朱红宫门。

浩浩荡荡的队伍纵横排开,像一条金碧辉煌的游龙,由北至南,顺着启厦门街,缓缓舒展开威武神骏的身躯。

香车宝马,川流不息。

还没到开坊门的时候,密如蛛网的里坊内人声鼎沸,但里坊外的几条大道寂静冷清,道旁只有来回巡逻的武侯和清扫街道的老丈。

宫车驶过宽阔岑寂的长街,旌旗在晨风中飞扬漫卷,猎猎作响。

李令月趴在车窗旁,“小十七,你看,外边的花都开了。”

裴英娘顺着李令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路边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堆云砌雪,一树树繁华争相绽放,春意浓烈。

她皱起眉头,这些花儿,怎么看起来有点古怪?

长安城内的几条主干道旁种植的是一年四季都翠色青青的高大树木,应该不会开出这么大颜色这么艳丽的花吧?

凝神仔细一看,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道旁树上的那些“花朵”,全部是用彩绸丝绢扎出来的假花。

裴英娘摇摇头:一匹绢能买五十斗米,足够吃□□个月,如今却被底下那群阿谀奉承的官员用来假充百花讨好武皇后,真是暴殄天物。要知道,武皇后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些假花!

有这种玲珑心思,还不如以武皇后的名义给老百姓送些衣食农具,既体贴了老百姓,还能赚个好名声。

芙蓉园风景秀丽,烟波浩渺。自唐建立以来,官员们前前后后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从城外引水入曲江,沿着地势高低,筑台凿池,修建楼阁,逐步使芙蓉园成为名冠京华的游春胜地。

车驾停在曲池坊前,武皇后领着一众贵妇女眷,挑了块景色最好的池畔。

年轻的贵族男女们立刻四散开来,蹴鞠的蹴鞠,斗鸡的斗鸡,打球的打球,斗花草的斗花草,也有人骑马窜进林间深处,或是三三两两在浓荫中闲庭漫步。

静谧幽深的芙蓉园,霎时变得热闹欢腾,处处欢声笑语。

宫人立刻支起帷幔行障,将三面全部围拢起来,防止老百姓窥视贵人。

宫婢们来回穿梭,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草地上铺设簟席、波斯毯,中间摆一张大长条桌,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果品菜肴,四周摆上胡床、坐墩。

眨眼间,已经把芳草萋萋的曲江池畔变成一座用行障围起来的临时宫殿。

行障三面高高竖起,唯独面对着曲江池的一面是开阔的,方便贵人们欣赏风景。

到处是香风细细,环配叮当。

俊朗的少年郎和秀美的小娘子们出出进进,随意走动。

端庄的贵妇们不像年轻人那样兴奋,或坐或卧,意态闲适。

李令月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裴英娘环顾一圈,花红柳绿,水波潋滟,一眼望去,梳高髻、穿纱罗衫、石榴裙的贵族少女们全是一个样,个个妆容华丽,明艳照人,想在其中找到李令月,必须一个个走过去细看。

她放弃找到阿姊的打算,留在帷幕内,端端正正坐在胡床上,专心吃长条桌上的各色美食。

雪白香软的玉露团,精致小巧的冻酥花糕,半透明的透花糍,鲜红的酪樱桃,香脆的巨胜奴,松软的千层酥,应有尽有。

这边是点心,另一张长条桌上是各种生冷菜肴。其中有一盘晶莹剔透的切鲙,是主膳当场宰杀鲜鱼做的,薄如蝉翼的生鱼片铺在碧绿色的荷花盘上,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还有宫人在附近清理出一块地方,炙肥鹅、烤羊肉,忙得不亦乐乎。

裴英娘让半夏过去传话,第一批烤出来的烧鹅中,必须有她的份!

宫婢以为所有贵女都天生胃口小,只给裴英娘送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烤鹅腿。

裴英娘朝半夏竖起一根手指:“一只!”

半夏会意,亲自找主膳讨来一整只烤鹅,挽起袖子,把烤鹅撕成一条条的肉丝,拌上昂贵的胡椒,卷在细薄的面饼里,撒上芫荽、细葱、芥末,盛在葵口盘里,递到裴英娘跟前。

“公主好胃口。”

一个头梳双鬟,穿丁香色齐胸襦裙的少女在裴英娘旁边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得我都馋了。”

裴英娘认得双鬟少年,记得她好像是千金大长公主的孙女。千金大长公主是武皇后的头号跟屁虫,郑六娘受祖母影响,不像其他李唐宗女之后那样对武皇后抱有敌意。

她把葵口盘推倒郑六娘面前,“六娘一起吃吧。”

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耳濡目染,教养早就浸透在骨子里,吃东西的动作很优雅。

两个优雅的小娘子,很快把一只烤鹅吃完。

宫婢们目瞪口呆。

郑六娘在宫婢准备的香花水里洗净手,拉起正捧着一盏波斯三勒浆慢慢啜饮的裴英娘,“太平公主和赵娘子她们在斗花草,还没分出胜负,咱们也过去瞧瞧热闹!”

裴英娘差点把茶盏打翻,郑家六娘,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是个自来熟。

少女们的斗花草快接近尾声,不少人已经败下阵来,退出比赛,唯有寥寥几个小娘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催促婢女取出自己带来的宝贝。

裴英娘一路走进人群,看到那些淘汰下来的、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宝贝:一人高的血红珊瑚,一串珠圆玉润,色泽瑰丽的南珠,造型奇异的玛瑙杯,雕刻成摆件的犀牛角,象牙雕琢的佛像,一盆品种独特的牡丹花……

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啊!

这些贵族小娘子,果然会玩。

李令月和赵观音揎拳撸袖,谁也不服谁。

高台上一只水晶碗,一只琉璃碗。一个世所罕见,美轮美奂,一个流光璀璨,像神仙洞府中的仙物。并列排在一块儿,众人难以取舍,讨论半天,最终还是判了一个平局。

赵观音不服气,“继续比!”

李令月更不服气,“好!”

一个眉峰轻蹙、弱不胜衣的小娘子扯扯赵观音的衣袖,柔声道,“我们今天是出来赏春的,何苦为一个斗花草闹得不愉快?”

赵观音不耐烦地挥开她,“沉香,你别管。”

韦沉香眼圈微红,咬着嘴唇,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

李令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韦沉香,你敢哭,下次我不许你们韦家人再来参加樱桃宴!”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韦沉香的眼泪立马溢出眼眶,淌了一脸。

众人只得放下斗花草的事,先去安慰她。

赵观音气得跳脚,搂住韦沉香,“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韦沉香哽咽道:“没、没人欺负我,赵姐姐,你别比了吧……”

李令月最怕看到韦沉香哭,明明比她年长几岁,整天挂着一张哭丧脸,见人就流泪,一点都不可爱,可赵观音那些人还就把她当成宝一样哄,真是扫兴!

她让昭善收起琉璃碗,觉得好生没趣。

一回头,看到站在一盆珊瑚旁边挪不动脚步的裴英娘,立刻挂起满脸笑,“小十七,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裴英娘正在估算那株珊瑚可能值多少铜钱,“阿姊,比赛分出结果了?”

“还没呢,还得重新找个稀罕东西。”李令月撇撇嘴,“韦沉香又来装好人了,先不去管她们。”

裴英娘两手一拍,“阿姊不必心烦,等夜里华灯初上,我让人把为阿姊准备的宝贝取出来,赵二娘绝对输得心服口服!”

李令月揉揉她的脸,漫不经心道:“好好好,我等着。”

心里却在盘算,等回宫后,想办法打开李治的私库,偷偷拿几样贡品出来,一定能胜过赵观音家里藏的珍品。

午间开宴,众人或盘腿围坐在帷幕下的地毯上,或把胡床搬到池边,临水用膳。

有几个少年郎,找来几条小船,荡舟湖上,在船中饮酒作乐。

李令月看了觉得好玩,让昭善寻来一条小舟,拉着裴英娘一起上船。在船上坐了一会儿又嫌水上太清净了,催促让船娘靠岸。

武皇后撇下一众女眷贵妇,带着几位随身女官和心腹属臣,在守卫森严的杏花阁召见及第进士。

李令月和裴英娘登岸后,躲在一旁的小亭子里,窥看今年的新科才子们。

隔得太远,进士们全部裹幞头,着红袍,看起来只有高低矮小之分,五官一概看不清。

李令月垫着脚,趴在栏杆上,脖子伸得老长,“听说今年的新进士里有位王姓郎君,才十几岁就杏榜有名,刚才韦家的小娘子说他生得比三表兄还俊,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裴英娘倚着栏杆,轻轻一笑,没跟着李令月一起探头探脑。李令月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薛绍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她不敢苟同,李旦、执失云渐,也都生得很俊朗啊!就连武家兄弟,也面貌端正。

阿父李治也相貌堂堂,人到中年,还气度不凡,年轻的时候肯定风度翩翩,说不定比薛绍更俊秀儒雅。

高台下响起一串从容的脚步声,一个梳单髻、穿窄袖襦裙的丽人拾级而上,“两位贵主,亭中幽冷,不宜坐久,贵主请回。”

来人是房瑶光。

上官璎珞改头换面,成为武皇后器重的女史后,便以男装示人。房瑶光弓马娴熟,不输男儿,却坚持梳高髻,穿女装。

李令月知道房瑶光是武皇后派来的,不敢多待,拉着裴英娘离开。

房瑶光目送二人远去,转身回去复命。

一个穿小团花圆领袍的青年官员迎面走过来,看到她,微微颔首,“房女史,刚才和太平公主在一起的小娘子,可是圣人去年刚册封的永安公主?”

房瑶光面无表情,“表兄,你想打听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瑶娘,你不必多心,你应该记得,我有位姨母夫家姓裴。”

房瑶光眼眸低垂,“既然你已经知道她的身世,想必连她的生辰八字也了如指掌,何必多问?”

一甩袖,抬脚走开。

青年笑了一声,“还是这个脾气。”

“王御史!”

几名穿红袍的及第进士从阁中走出来,叫住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

王御史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

进士们叹口气,“令弟惹怒天后,被武奉御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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