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风扬的身影消失在大厅的另一角,凌川微笑:“今天没去接小云下课?”
小云?……吴非心头一震,果然!深究的眼睛紧紧盯注了凌川,他冷静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诧异地皱眉,凌川望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吴非慢慢地道:“不要玩火,秦风扬的能力和实力,你玩不起。”
困惑地沉思,凌川有点不解:他在提醒自己,那个爱玩火的男人不会有真情,所以自己不该象只飞蛾?
想到刚才阳台上的对话,他的心情忽然恶劣起来。“我已经把火点燃了,而且我能控制分寸!”
“凌川!你弟弟的事,我也很恼恨他!”吴非冷静地道,“可是他是我十几年的好朋友,我既然自问无法真的就此痛恨他,和他绝交,我只能永远让他远离小云的视线。”
“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懂。”慢慢蹦出一句,凌川的脸色在明亮的水晶吊灯照耀下,似乎有点灰暗。
“明人不说暗话,凌川。”沉重地摇头,吴非道,“我明白你嫉恶如仇的个性,也明白你的愤怒和立场。可是,秦风扬不是你能撼动和报复的。”
沉默了很久,凌川似乎觉得身边忽然安静下来,有种金属切割的凄厉在心头不停地挫响。
半晌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象是在半空响起:“我的愤怒?……因为他就是那晚那个人?”
“你明知故问。”吴非忍耐地苦笑,“不要告诉我,你接近他是巧合,你们之间的暧昧,也是无心。”
面无表情地仓惶后退一步,凌川撞倒了身后擦身而过的侍应。
“咣当哗啦”一阵惊天动地的脆响,侍应手中托着的酒水托盘倾倒在光亮如明镜的地面,数杯殷红的葡萄酒象是腥红的血液,慢慢在凌川眼前印染开来。
茫然四顾,他的眼光迎接上远处秦风扬诧异而关切的目光,总是这样,可以在茫茫人群中第一时间地、准确地找到他啊。……
看见他转身向这边行来的步伐,凌川的声音平淡而疲倦:“不要对他说一个字,否则,我让你永远不能再接近凌云一步。你该知道,他对我这个哥哥,很依赖很听话。”
“我头疼。”他看着快步走到身边的秦风扬,脸色苍白,“我要先回去,你留下。……”
“我开车送你回家!”不容拒绝地开口,秦风扬忧心忡忡地审视着他忽然灰败起来的面色,“怎么一会功夫就这样了?”
“不!不要你到我家!”忽然激动地轻叫起来,凌川茫然望着这熟悉的陌生男子,“你说过下面有一件拍品你很有兴趣,把它拍来送给我!”
“凌川?”有点惊奇,秦风扬微笑了:这是凌川第一次开口向他要礼物。
“今天那件明代的民窑青花瓷,不会有第二个主人。”秦风扬低语,“我让阿健开车载你,再上来等竞拍。”
坐在秦风扬的车中,凌川默默蜷缩在宽大的真皮后座里。
夜,不知何时变得漆黑一片,天幕中闪亮的星辰嘲弄地发出冰冷的钻石光芒。
“在这里停车。……”他低声道,眼光看向了路边一个冷清的杂志摊。
看着琳琅满目的报刊,他怔怔盯住了一本精美印刷的财经杂志,封面上,那个男人意气风发地展现笑颜,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
……默默进了家,他悄悄推开了凌云的房门。
黄色的灯光下,凌云专心地在书桌前看着一本书,安静而专注,丝毫没听见他的开门声。
从小就是这样一心不能二用,只要是在做作业,就不能听音乐;要是在听歌,就一定做不出数学题。微微一笑,凌川想起了一些很遥远的童年记忆。
静静在门口望了很久,房中的凌云忽然放下了书本,嘴角现出一抹浅浅的、温润的笑意。慢慢趴在了书桌上,他的低讫象是满足的叹息:“吴非……”
怔怔冥想了半晌,他的脸忽然有点发红,在灯光下柔和得象个孩子。
似乎想起什么,他悄悄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管东西,犹豫一下,终于慢慢掀开上衣,背对着凌川在身上一处处涂抹起来。
那管昂贵的消除伤疤的药膏!
在医院看过凌云身上的烟头烫伤和穿刺伤,知道那是极不容易好的伤痕,凌川专门托同事从欧洲带回来了特效药。
……心里的刺痛象是潮水,一波波汹涌彭湃,他颓然靠上了门框,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哥?”听见身后的声响,凌云转过了头,脸色忽然一片绯红,慌忙放下了衣服:“你回家了?”
用力挤出一个笑,凌川跨进门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床:“过来,哥帮你涂后面。”
扭捏地揪住衣角,凌云低语:“其实早好得差不多了。”
“还是改不掉,撒谎总是会揪着衣角。”微笑着拉过他,凌川注意到那管药膏还是满满的,可见虽买了很久,可他出院后并不上心涂抹治疗。
掀开他的上衣,凌川挤出一点药膏,细细按摩在他背上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痕上,没有说话。
很久一滴冰冷的水滴落在了凌云那肌理柔和的背上。
“哥?”诧异地转身,凌云意外地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心一下子慌起来,这是出事以来,第一次凌川当着他的面掉泪:“你别伤心!我早好了,也不痛的……”
“小云,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哽咽。
“哥,你真傻。”眼眶也慢慢红了,凌云微笑,“我们是亲兄弟啊……说什么对不起?”
狼狈地擦去眼泪,凌川重新慢慢揉开他背上的药膏,掩饰地问:“怎么忽然想起来涂它?”
脸飞快地红起来,凌云语声虽轻,害羞的眼中却有种明亮的光彩:“哥,你别笑我。我……我不想吴非他抱我的时候,总是注意到这些。”
愣了一下,凌川的声音有点生硬:“小云,你和他已经有过……?”
“是的,哥。”凌云的脸涨得通红:“我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很奇怪。可是我不想管那么多。……”
悠悠出神,他轻声道:“要是在老家,我也许想都不敢想我会喜欢一个男人。可是,现在我在香港,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只有他和我,我怕什么呢?”
愣愣看着他面上淡然的勇气,凌川半晌轻叹:“不要对那种有钱人太死心塌地。”
“哥,他和别人不一样。”慢慢摇头,凌云柔软细密的睫毛轻颤着,“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是好人。后来我在医院你没赶来时,每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那时候,我想,我就已经……”
他死心眼的、认定什么就不回头的弟弟啊。
……苦笑一下,凌川柔声道:“那么,记得保护好自己,嗯?”
静静的,室内的气氛安详而温暖。可凌云看不见,身后凌川的目光却渐渐深思而冷酷。
目光停在了手边刚买的杂志上,凌川咬了咬牙,漫不经心地将手轻轻一挥,杂志“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转了向,凌云看向了那杂志,而他身后的凌川,却死死盯住了他面上每一丝异动。
象是被惊吓到了,凌云的身子,忽然猛然一颤。牢牢盯着地上封面上那张清晰的笑脸,他低低轻吟了一声,脸色刹那间苍白得有如白纸。
“小云?你怎么了?”淡淡地问,凌川冷静地不错过他每一丝表情。
“哥……哥!”茫然回头,凌云眼中是无助的惊恐,张口结舌地,他颤抖着嘴唇,“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买的最新的财经杂志啊。我一向喜欢看这个,怎么了?”
“哦。”强忍着异样的情绪,凌云忽然怔怔地有点魂不守舍,“哥我困了,想早点睡。……”
没有再追问,凌川的目光在转身出门的那一刻,变成了确认后的了然森冷。
坐在不大的公寓阳台上,整整一夜扑面的夜风将凌川柔顺的黑发吹得桀骜不驯。天边的星辰闪亮了一个漫长的晚上,开始随着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黯淡下去。
凌川手中的香烟,在微明的天光中闪烁着一点火红。很久没有抽过烟了,看着袅袅的烟雾在自己眼前升腾又散去,似乎可以分散一些纷乱而痛苦的思绪。
遥望着天边一抹似明还暗的晨曦,他俊朗的容颜在晨光中显得阴晴不定。慢慢地,他在脚边积攒了一地的烟头中按熄了手中的最后一只,掏出了手机和口袋中的一张名片。
“……嘟……嘟……”轻轻的铃声在清晨的寂静中,尤为刺耳。
通了。
“喂?我是秦氏财团的凌川。昨晚,我们有一面之缘。”镇定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寒冷和一夜未眠的沙哑,“有没有兴趣找时间出来,喝杯咖啡?……”
合上手机,他闭着眼睛靠上了身后冰冷的墙壁。
秦风扬,如果我们不能一起上天堂,那么,我和你一起下地狱。……
“凌川,下班后等我,我去你办公室。”放下电话,秦风扬悠然看着手边精美包装的锦盒。
里面,那只晚明的青花瓷瓶静静躺在绸缎包裹中,散发着久远的古旧气息。
时间倏忽而逝,他准时踏进了凌川专用的office。升任首席后,他早已有自己的豪华专用办公室。
微笑放下手中的锦盒,他看着凌川:“喜欢吗?”
“嗯?”明显一愣,凌川似乎从魂游太虚的状态中醒过来:“什么东西?”
皱了皱眉,秦风扬提示:“昨天,你开口要的礼物。”
有吗?他有向他要过什么?……恍惚着,凌川想起了昨晚的有口无心。
勉强一笑,他低道:“谢谢。”
“不拆开看看?”秦风扬细细看着他的脸色:“还不舒服吗?要不今晚不出去吃饭了。”
“哦不。”打起精神,凌川微笑:“我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风扬,金融风暴的影响过去很久了,我觉得再畏手畏脚地,实在很没有意思。”
“我们已经开始在有条不紊的买入了,前一阵哀鸿遍野,很多股票跌到了不合理的价位,现在正是大浪淘沙的好时候。”秦风扬颔首。
“不,这样的按部就班,太不够刺激,可能赢得的利润,也太少。”微微皱眉,凌川道:“我总是觉得,世风的投资作风,太保守!”
“哦?比如什么?”抱起双臂半依在凌川面前桌上,秦风扬好奇地道。
“比如,做大资金链!”
“那个风险翻倍,你该知道。”冷静地摇头,秦风扬道:“我们世风的资产这么大,最紧要的是资产的保值,在力保保值的基础上,才是增值!”
“只要做得漂亮,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凌川的眸子幽深发亮,“我们不会让资金链断开的,世风有这个实力,我也有这个本事!”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可是不行。”秦风扬微笑摇头:“我再说一遍,资产的保值比增值更重要。你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快意疆场,还要学习在遍地金银中恪守寂寞。”
“风扬——你老了。”慢吞吞地道,凌川淡淡地撇了撇薄唇。
“我以为这种保守的论调,资产管理部那几个老人家才喜欢挂在嘴边。”
“老了?”惊讶地邪笑,秦风扬的眼光忽然变得危险,“看来我让你不满意。”
悠悠靠近,他火热的呼吸痒痒地喷在凌川的耳边:“不如现在……给我一个让你改观的机会?”
紧紧凝视着秦风扬,任凭他将自己慢慢地压倒在写字台上,凌川的身体僵硬得不似以往。
忽然狠狠推开秦风扬火热的大手,他的呼吸异样地急促起来:“不,不要!”
被这忽然的打断推到一边,秦风扬皱眉看向了他。
“这里……不可以。”咬住嘴唇,凌川忽然蛊惑一笑,“晚上去你家。”
……纵然在冷气充足的卧室里,激情肆意的激情仍让淋漓的汗水布满了纠缠起伏的身体。
紧闭着眼睛,凌川的轻吟细细地冲出了嘴角。
仿佛为了惩罚不久前他那句有口无心的“老了”,秦风扬的攻击格外持久和霸道。
捕捉到凌川那倔强表情下忽然迷茫起来的,不自知的脆弱,秦风扬有一刹那的迷惑。
今晚的凌川,好象身上有种和往常不一样的茫然,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欺负。
慢慢地平复下来,两个人的身体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风扬,我喜欢你这种生龙活虎的样子。”喃喃浅笑,凌川靠上他的胸膛,“不喜欢你白天那样,就象个保守的老头子。”
“……”懒洋洋地笑,秦风扬道,“睡吧,你还有心力想白天的事?”
“我睡不着。”凌川漫不经心地撇嘴,“我想了很久的方案,被你一下否决,真讨厌。”
扭头看看凌川不甚开心的样子,秦风扬沉吟了一下,“真的考虑了很久?”
“当然。”凌川慵懒湿润的眸子有点发亮。“假如真的去做,你知道秦氏的利润该有多大的改观?内地不方便,我们可以抽调资金去香港。”
是的,还没能从金融风暴地余波冲击下回复生机,在这样的背景下,世风纵然处处小心,想得到什么好的业绩几乎是不可能。
“其实你说的,也不是完全行不通。”沉思起来,秦风扬想着这风险和机会对等的游戏的可行性,“这几年,也有不少人这样做,而且后来全身而退。”
“所以,只要我们小心。”似乎很兴奋地支起身体,凌川道,“风扬,听我的,放手做一次好不好?”
“那么,准备好精选股票吧。”微微一笑,秦风扬近乎宠溺地看着凌川忽然幽深难测的漆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