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栩的目光和他的撞了个正着。
她烧的头昏脑涨,偏偏又看到刚才那一幕,只觉得再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于是低下了头,攥紧了书包带,加快步子往前走。
有股薄荷味的烟草气飘了过来。
他拦住了她。
“干什么去?”
姜之栩眼皮很沉,沉到不愿抬起来看他一眼,只说:“我回家。”
“回家干吗?”他问。
姜之栩只觉得沉闷,偏过头,见乒乓球台边那一群人都在看着她,满娇站在最前面,双手抱臂,微仰着下巴,目光深深。
于是她推了他一把,见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说:“你别挡道。”
始终没有抬眸。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来,以为他或许会过来再拦她一次。
上课铃响了。
她停住,转身,见他们几个人正往教学楼走。
她再转身,泪如雨下。
原本这几天,她心情挺好的。
他坐在她身后,偶尔会踢到她的板凳;早自习,时不时能听到他在背完一长串课文后开心的哼歌;知道他的口头禅是很不得体的“妈的”……
这些细小的点,就像一粒白砂糖。
甜气虽弱,足以解苦。
可原来,甜气绕着舌尖终未被吞下。
心里的苦,却早就渗入五脏六腑了。
姜之栩就这么哭着回了家,到小区门口见到保安。
人问:“怎么了姑娘。”
她哑着音,说:“我生病,难受。”
真是个好理由。
她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家里没有人,阳台的纱窗没有关,吹得屋里的沙发巾一荡一荡的晃,茶几上随意放置的书籍纸张发出的“哗哗”声,是屋里唯一的声响。
她倒在沙发上,蜷缩在一处。
本想拿了医疗本就下去打针的,谁知道竟然撑不住。
因为发烧,她意识模糊,还不住发着抖。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打电话给她。
她完全忘记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来电的是谁。
只知道接完这通电话后不久,门响了,家里来人了。
她有气无力的直起身子,看到了李衔九。
竟是李衔九。
她愣了愣,确定自己没有烧糊涂,又摔回沙发里。
李衔九浑身都是汗,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汗珠都滴到她的脸上。
他问:“家里有药吗?先吃药,我再带你去卫生所。”
她回:“没药了…我妈打扫……那天扔了不少药,没补。”
她很努力才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在他耳中却是她口舌不清,烧糊涂了,话都说不利索。
他去橱柜里翻找,翻到电视机柜的时候,想起什么,抓了把头发,又走到她身边。
二话不说竟拦腰抱起她。
姜之栩惊慌失措,双眼迷离的看着他:“你……你干嘛?”
他下颌线紧绷,面色沉重,说:“可能会有点晃,你抓紧我。”
姜之栩努力眨眨眼,莫名鼻酸了,挺着腰就要下来。
他说:“别乱动。”
她哪听得进去,气若游丝的扑腾着,说:“不用你抱。”
他拿腿将她往上顶了顶,抱得更紧,小吼了一声:“叫你别乱动!”
她被吓到了,也没力气了,任他抱着。
出了门,他却没有去等电梯,而是转了个弯,走进楼道,二话不说,便疾步下楼。
她在慌乱中问:“电梯坏了?”
他说:“嗯。”
她晕晕乎乎,却还是瞬间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跑楼梯上来的。
那该多累……
果然,他喘着粗气,像是有人攥紧他的肺不让他呼吸似的:“别说话,你有劲儿说,我没劲儿回你。”
楼道是声控灯,他每到一层,就会亮一层。
她虽然头昏,但意识不算混沌,知道灯亮了20次。
那时候是9月下旬,还是穿短袖的天气,20层楼,一上一下,他爬了两次。
最后到卫生所的时候,他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却没有停,又很有条理的带她问了诊,交了钱。
她打好针之后,他才累瘫在一旁的椅子上。
姜之栩打了三瓶吊针。
期间迷迷糊糊睡着了一次,又在快要起针的时候醒了。左右看了一圈,拉住旁边正给病人换药的护士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护士说:“在外面抽烟呢。”
姜之栩说:“哦。”
等起了针,她走出输液室。
只见李衔九正躺在卫生所院子里的滑滑梯里,像个颓废的烟鬼一样抽着烟,地上都是烟头。
姜之栩整理了一下心情,才走过去。
问:“回家吗?”
他闻声想睁眼,又因为阳光太强而放弃,坐了起来,低头适应了一下,才看她:“好了?”
她说:“嗯。”又说,“……谢谢。”
他站起来,一个没站稳,晃了一下,骂了声“操”,又俯身把地上的烟头拾起来。
她知道他今天爬楼太多,腿酸,一时眼眶发涩。
他走了几步,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揪着衣襟荡了荡,说:“走吧。”
那时候才中午。
姜之栩大着胆子,问他:“我请你吃饭吧。”
他扭脸看她一眼,她有点结巴:“反正今天中午大人都不在家,何况电梯也不能用。”
他顿了一秒,舔了下唇,问:“你想吃什么?”
她说:“麻辣烫吧。”
他直接否定:“不行。”
她怔了,扣着衣服上的纽扣,想了想问:“菠萝饭呢?”
他皱眉想了想,说:“走。”
他去骑车子,她在一旁等她,随后他们一起去另一条街上吃菠萝饭。
那会儿正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少,要等桌。
于是他们就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一个端坐着,一个在看手机。
说来也巧。
这天他们俩都穿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而旁边同在等桌的情侣也穿着白衣黑裤。
姜之栩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坐的更拘束了。
有树叶落下来,飘到膝盖上,又悄然落到脚尖上。
初秋总给人安心的感受。
于是姜之栩没有太纠结,便把心里话问出来了:“你回家,是因为我?”
李衔九弯腰坐着,胳膊搭在两腿的膝盖上,闻声偏了偏脸,看了她一眼。
她目不斜视,看车水马龙,看人头攒动。
他说:“我前两节课一直在做卷子,掐着表给自己考试呢,没注意你。”
她顿了顿,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未移,一直在看她。
又说:“我回班之后,裴宣濡告诉我你发烧了,所以我请假回来看你。”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午后细碎的阳光,不是很强烈,但却很盈满。
她心尖发颤,屏息盯着他看。
他又把头偏回去,撩了把头发,又捂了把脸,苦大仇深:“妈的,早知道给你妈打电话了,爬上爬下的,累死了。”
姜之栩一顿。
他换了个姿势,仰靠在椅子上,昂着脸,眼睑向下,瞟了她一眼。
她顿时就笑了。
他舌头顶了顶脸颊,也忍不住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风流。
这顿饭吃得还算其乐融融。
吃完饭之后,有一点半了,李衔九要去学校,姜之栩感觉昏沉,亟需休息。
而小区群里通知说,电梯还在检修,姜之栩左右是爬不动20层楼的,就打算去孟黎的店里休息。
李衔九自然要送姜之栩过去。
孟黎的蛋糕店在万达附近的步行街,李衔九不熟悉路,姜之栩在后面给他做人工导航。
从近路过去,恰好要经过一个技校,这所学校是青城有名的混混聚集地,在过学校后巷红绿灯的时候,恰好听到响动,一偏头,看到有人在打架。
五六个少年都赤手空拳,开始的时候在推搡,后来有人急了,开始上脚踹,这时候形式才分明,原来不是群架,是五个人群殴一个。
再看那被打的人……觉得眼熟。
姜之栩一诧,拉了拉李衔九的衣摆,说:“是张家兴。”
李衔九早就注意到了,盯着那边,像在思考什么,又对姜之栩说:“你报警。”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衔九从车子上下来,嘱咐她:“你先骑车过路,到对面再打110。”
“喂……”姜之栩小声的唤。
可李衔九还是没有回头的走了过去。
前面的绿灯亮了,40秒的倒计时,姜之栩看了看绿灯,又看了看巷子。
她急得脸色发白,拨号的手都在颤。
她打着电话,紧紧盯着李衔九的背影。
看他进了巷子里,那些男生停了下来,有人给他说话,他回了些什么,边说边走到蹲在地上的张家兴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那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其中一个比别人都壮,染着红毛的男生问“你他妈谁啊”,撸着袖子想上拳头。
李衔九看了他一眼,说了些什么,始终从容,仿佛是在路边偶遇好友,叙叙旧而已。
说完话,他就拉着张家兴往外走,红毛男生忽然拉住他的胳膊,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来,李衔九忽然抓住那人的手臂,一个转身,一脚踹到那人的肚子上。
那人趔趄着后退了几步,李衔九没有迟疑,又是几脚踹过去。
姜之栩吓得发抖。
情急之下,恰好看到路对面有正指挥交通的交警,于是赶紧跑过去。
那会正是红灯,她狼狈又跌撞的跑到交警面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
李衔九到巷子里之后,原本想和那些男生好好说话。谁知道那帮人仗着人多,油盐不进,他话说一半就知道,免不了要动手了。
果然,他才刚转身,身后就有人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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