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克新捋着雪白胡须微微一笑,中气十足地喊出了这句话来,丝毫未曾被金国来使的强大气场所压倒。
朱巅峰看在眼里,忍不住暗中为其喝彩。
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循臣干吏,这位门大人能够坐到鸿胪寺卿的高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在两国谈判时,没有给大明丢脸。
反观金国副使代善,听了这话当即双眸微眯,神色不善地盯着门克新。
这话外之音,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金国无粮,大明缺马,这的确是两国能够坐下来谈判的基础与筹码。
但却是还有着一个致命的问题!
大明的确缺马,却不急切,即便和谈不成也可以接受,那位洪武大帝制定的全民蓄马国策已经初见成效。
而金国则是无粮,若是此次谈判失败,没有从大明换取到足够的粮草物资,那么今岁寒冬不知多少子民将会冻死饿死!
代善可是不会忘记,去年那个冬天,金国饿殍遍野,子民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给了生机勃勃的大金王朝致命打击,至今都尚未恢复元气。
然而他正犹豫着如何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坐于其身侧的舒尔哈齐却是忍不住了,起身暴喝道:“好啊,那就打啊!我大金二十万狼军联合北元铁骑挥师南下,我看你大明如何抵御得住!”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现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金国正使,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点破此事,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下。
虽然双方心中都清楚这个可能,但却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讲,否则极易导致谈判破裂,大明一方下不了台。
即便门克新都未曾想过,这金国正使会如此不留情面,错愕之后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肆意。
朱巅峰清楚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出场配合一下,随即豁然起身,凝视着高大魁梧的舒尔哈齐,冷声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你大可勾连北元兴兵南下,你我两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我大明北疆三十万铁骑与内地百万雄师,同样不是吃素的!”
“反正谈也谈不下去了,那就打过一场,打出个胜负之后,我们再坐下来谈也不迟,你觉得如何?”
这番针锋相对的回答令场中气氛更是瞬间紧绷,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朱巅峰与舒尔哈齐四目相对,眼中均充斥着凛冽杀机,但却是谁也不愿率先移开目光,平白向对方服软。
但朱某人不过是个四品武夫,此刻被一位疑似上三境的巅峰高手给牢牢锁定,整个人心神震荡,身体紧绷如弦。
然而当他注意到舒尔哈齐的戏谑眼神时,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随即更加凶狠地盯着对方,丝毫不见退意。
舒尔哈齐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颇为疑惑不解。
据狼卫密谍提供的情报,此人先前不过是个军中翘楚,从未去过辽东,而后升任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却是被大明天子强行擢升为礼部员外郎,参与此次两国谈判。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又为何对金国有着如此强的敌意?
“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送客!”
门克新大笑一阵,见场中二人正恶狠狠地对视,索性结束了今日的谈判,径直起身离去。
大明一众官员见状面露难色,也只能依照命令结束此次会谈,唯有朱巅峰冷冷地扫了一眼金国众人,这才动身离去。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门克新却是心中一动,将朱巅峰唤到身旁,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摸着雪白胡须沉吟不语。
朱某人见状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率先出言道:“门大人,可是下官这官服穿得不对?”
门克新听了这话略显错愕,先是摇了摇头,却又立马点了点头。
“嗯,你不该穿这身官服,而应该……”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门克新叹了口气,生出了考较之心,转移话题道:“朱副使,对于此次两国谈判,你有什么看法?”
“金国无粮,大明缺马,下官以为此次和谈大概率会成功吧?”
“唔……倒是颇有几分见识,就是有些经验不足。”
门克新故作高深地答道,眸子中的笑意却是被朱巅峰给捕捉到了,未能逃过他的观察。
“朱副使,你可知我大明战事频繁,马匹奇缺,北元威胁又未曾解除,所以这战马的问题一直都是个腹心之患,为此皇上曾分遣使臣到边疆各地市马,但边区贡马路途遥远,运马艰难,成效不大,这才改为代官养马制度。”
“可是这代官养马同样弊病颇多,虽然尚未表露出来,但不少朝臣都是心知肚明,百姓负担加重,部分官员借此敛财……只怕这项利国措施最终会沦为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工具,朱副使可有什么建议?”
闻听此言,朱巅峰心神巨震。
这位鸿胪寺卿,当真如传闻那般忧国忧民,并且见识卓远,早早地便看穿了洪武大帝首创的代官养马制度,只会加重平民百姓肩上的负担。
不过这老头儿一直揪着自己不放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过是个挂名的副使罢了,又不能左右此次谈判结果。
门克新见朱巅峰沉吟不语,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笑着解释道:“无妨,这个难题那些老东西都不能解决,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好的办法也可以理解,不必介怀。”
朱巅峰倒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并未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二人就此别过,各自返回官署值房。
与此同时,会同馆内。
舒尔哈齐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代善正坐在他对面,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叔父,这是蝴蝶传来的密信,上面记载着门克新的所有生平过往,倒真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货色。”
代善将密信递了过去,舒尔哈齐却是没有伸手,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一个老东西罢了,比起他我更对那个年轻副使感兴趣,让蝴蝶去深挖一下他的底细,明面上的这些东西太浅显了。”
“年轻副使?你是说跟你对视那个年轻人?他有什么异样吗?”
代善将密信放在了案上,满脸的疑惑不解。
自家叔父竟然会对一个明人产生兴趣,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舒尔哈齐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朱巅峰的英武面容,眼中杀机骤生。
“那小子……有点意思……趁早杀了最好!”
代善:“???”
你娘咧!
这里可是大明帝都!
那年轻人正是大明副使!
你还想在人家的地盘杀了人家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