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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瑟神情默默。

所以他无论做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世人,但无论是被挑拨还是因为自身的偏激,他只要生出对舒令嘉的半点不满加害之意,就完全无法原谅自己。

段瑟想解释,但这样的话又怎么说出口,说得清?

更何况,他剑魂将散,本来也没有必要了。

段瑟苦笑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种东西有用处吗?当全天下大部分的人都觉得你就是恶,那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个好人?人生在世,谁又能不活在别人的口中?”

舒令嘉还想说什么,却见段瑟的身形忽然如同风中的烛苗般晃动起来,整个人开始变得透明。

他盯着舒令嘉,张了张嘴,极小声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只听“铮”的一声响。

段瑟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形没有散开,而是转眼消失。

舒令嘉抿了抿唇,将手指松开,一截断剑“呛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是舒令嘉方才就想好了的办法,段瑟跟阎禹交易,想要改变命数,重获新生,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就等于毁约,自己则要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这柄剑也会同剑魂一起消失。

舒令嘉目前困在这里,无法阻止,只能在段瑟彻底消失之前自己将剑折断。

这样,剑和剑魂都会暂时将最后一线生机保留住,还可以拖延时间,出去再想办法,

亲手将自己的剑折断,想起段瑟方才说过的话,舒令嘉心中滋味难述。

他静静地盯着地上的两截断剑,剑刃上的光芒在漆黑中闪动,锐利的让人喘不过起来。

洛宵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边,闭目沉睡,同样不知道他日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

周围的黑暗中,恶念失去了声音,便有着一种好似没有了生命的安静。

舒令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把地上的碎剑收起来,叫醒洛宵,一起寻找出去的办法,但四面总算都安静了下来,他却觉得非常疲惫,什么事都不想做。

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背叛和离散了,从当初和父母分离一直到如今,命运兜兜转转,仿佛一直没有走出这个怪圈。

每一次他都想,咬着牙撑过这一回,会不一样的,可是好像每一回都没什么不同。

舒令嘉将捡起来一般的剑重新放下了,也学着身边洛宵的样子,全身放松,靠在身后的石壁上,闭上眼睛。

这个时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甚至有些想要放任自己就此沉沦,周围那股若有若无的引力仿佛也坠的人筋骨发沉,但身周的暖流却不曾消失,脉脉地围着他流动着,仿佛一个温暖的拥抱。

恶念再一次隔绝开来,舒令嘉睁开眼睛,抬手时,发现他的身体周围有一层非常浅淡的流光在浮动,淡的甚至只有在这种绝对黑暗的情况下才能看见。

若不是掉进了这深谷中,陷入恶念的包围,他可能根本就无法发现。

舒令嘉不由摊开手掌,将那些浮光一点点全部逼到了手心中,形成了一个橘色的光团,在他手中一扩一缩,就仿佛在呼吸一样,这样托在手里,甚至可以感觉到如同人类体温一般的温度。

“这是……”

舒令嘉脱口惊道:“这是人的天魂?”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命魂”,其中命魂乃是支撑肉身行动之根本,地魂是接引灵魂进入地府之寄托,唯有天魂,上接无极,不生不灭,且具有百邪不侵之力。

一个人的天魂守着他,怪不得他每次九死一生之际总能转危为安。

可任是谁失去了这一天魂,便等于是永失飞升的机会不提,本人也容易被邪祟所侵,心神不稳。再加上魂魄不完整,本身也容易脱离身体消散。

这等于是把前途和命都搭进去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能做这件事的会是谁?还能有谁?

与此同时,正向着黑暗深处行去的景非桐突然驻足,猛然回身。

舒令嘉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两只手掌合拢,将那一团天魂捂在手心中,霎时间,往昔回溯,情思万千。

当年被埋葬的记忆翻江倒海,终于又一点一滴从脑海中回映出来,虽然封存许久,但依旧如此鲜活。

是那个只要叩一叩窗子,就会笑着走出来,陪他舞剑饮酒到天明的人;

是那个被师父责罚的时候永远先一步站出来给他顶锅,得到任何的宝贝又恨不得统统都塞给他,讨他高兴的人;

是那个和他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榻上,无话不谈的人……

师兄。

他年少气盛,又生性潇洒,从来兴之所至,无事不可做得,无处不可去得,师兄虽然来到西天,却依旧担着碧落宫少主的身份,比起他来,杂务和拘束都多了不少。

每每他兴之所至,四处游历,景非桐总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反复叮咛,但每当他有什么需要,回过头来,明明没有跟来的师兄却总能及时出现。

舒令嘉曾经很不理解他在担心什么,而此时他忽然明白,那是因为景非桐永远都在这里,对于师兄的好,他也太习惯。

他几乎要以为,这世上的相互信任不过是一句空话,所有的不离不弃,死生相依,更是宛若痴人说梦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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