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宗,长老殿
坐在殿内的六位长老围着一个圆桌,彼此面对面坐着。
“诸位,一定得想想办法治一治此子啊……”卢昃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当着我们的面拒绝联姻,还亲手把六长老您的徒弟打成重伤。
现在一回想昨日那满是鲜血的场景,我都替您老人家感到心疼。”
六长老苏蛰仙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目光已是有了几分浑浊,“是啊,徒儿受如此重伤,我这个做师傅的也不能无动于衷啊……但这又能够如何呢?”
坐在他一旁的五长老挠了挠耳朵,心说昨天不是你徒弟主动出手,出力过猛,把自己震伤的吗?
“不用担心,我已经交代侍仙山散播谣言了。”卢昃抿了一口水麟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现在整个无垢宗都知道此子将要挑战我们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到时候我就交代我家的仁儿下手狠一些。”
“嘿嘿,卢长老好手段啊。”三长老讪笑几声,往茶壶里又撒了几朵茶叶,然后轻轻晃荡了几下,“没想到我侍仙山上那好死不死的烂性子竟然都能被如此利用。
不过小魄只是拒绝了一次联姻而已,这样斤斤计较是不是太过小肚鸡肠了些?”
“三长老,都说每次喝茶的时候不要再加茶叶了。我不喜欢喝浓茶。要喝,你再拿一个茶壶自己泡去。”卢昃眯着眼睛笑道,趁着茶叶还未完全浸透时,掀起壶盖,把那几朵刚撒进去的茶叶挑了出来,“另外……
这可不是小肚鸡肠。只是给予此子一定的教训,他这种性子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去教训,出了宗门铁定得吃大亏。”
“大长老所言极是。”二长老在一旁点头附议,“就算实力再怎么强盛,终归是个练气罢了。难掀起什么风浪,难不成他还能打赢咱们的金丹期的首席弟子不成?”
“既然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就看各位对自己徒儿的教导了。下手的轻重就由各位把控了。”卢昃一拍桌子,负手洒脱离去,在临走前还交代一句,“对了,这壶茶记得喝完,别浪费了。”
卢昃顿时心情大好,当年他的登上大长老之位都没有今日解气。往日的废物要是能骑在他头上,那可是奇耻大辱。
……
……
“你知道吗?这几天无垢宗所有的人都在疯传,你想要挑战每座山上的首席弟子。”秋燕珺坐在马扎上,单手用拳头架着下巴,笑嘻嘻地注视着刚从床上苏醒的少年。
“不仅如此,隔壁侍仙山上的一个男弟子还开了赌盘。”
洛魄愣了一下,刚睁开眼就看到坐在自己床头的少女,略微错愕地抽了抽嘴角,开始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裸睡的习惯。
刚醒来有些懵懂的他是费了好几秒才处理清秋燕珺言语中的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这谣言应该是长老殿交代后,从侍仙山上传出来的?”洛魄虚着眼,扶着床头柜起身,“你知道昨晚给我送饭的女弟子是怎么讲的吗?
他说我出了长老殿就弄死了两个不长眼的混蛋,而且是眼睛都不带眨的那种。
还说我变成了魂女的傀儡……
我昨天走出长老殿的时候,就吃了一块由白酒云制作的切糕,稍微夸赞了一句。第二天就传出我和她的狗屁绯闻了。”
他满脸肃穆地注视着秋燕珺的眼瞳:“你收徒的标准怎么这么差强人意?”
秋言珺捏了捏下巴,轻挑一字眉,秀气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坏笑,“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收徒只看钱不看资质。当时那小莲拜入我门下的时候,她的父母可是人世的朝廷的一个大官,有一个傻白甜女儿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吗?洛魄腹诽一句。
“只能说这年头,不管谣造得有多离谱,总会有人信。若是有大能说每天吃一斤粪便能够提升修为,那次日牧场里的化粪池都会成为修士的澡堂。”洛魄面不改色地举下这个例子,然后瞟了一眼摆在餐桌上的早饭。
大早上的不该举这种有味道的例子的,待会还得吃早饭呢……
突然,秋燕珺脸上的笑容一敛,看向刚坐到餐桌前的少年,“大废物,你来麻烦了。”
与此同时,狭长的走道里传出了轻微的脚步声,随着对方距离的接近,脚步声也愈发清晰。显然对方是完全没有要掩盖自己到来的事实。
洛魄微微颔首,却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前,掀开了瓷盖,一股浓郁的香气顺着直冒而起的白气钻入他的鼻中,“是香菇鸡汤?闻起来味道不错啊。”
与此同时,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袍青年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身材让只要稍稍踮起脚尖就能够撞到门框,宽大的黑色长袍更凸显出身体的瘦长。而他除了这一件长袍以及头顶用于装饰的银色小钗子外,就别无他物。甚至腰上连一把佩剑都没有别,在其余的地方也看不到藏有武器的痕迹。
这位青年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秒,便拱手行礼:‘弟子来自万麟山,见过洛师兄,见过秋师叔。’
“哎呀是仁儿啊。来来来,快入座。”秋燕珺一改之前与洛魄调侃的语气,那娇小的少女形象让她摆得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邀请孙儿进屋一样,那说变就变的态度让洛魄十分怀疑她的脸上是不是画着川剧脸谱。
那张十六七岁还带有些许稚嫩的少女脸庞愣是被她整出了“老气横秋”的表情。
与此同时,洛魄立即就断定出了这黑袍青年的身份。
对方称秋燕珺为师叔,说明这位弟子的师傅应该与秋燕珺同辈,至少修为相差不会太远的。毕竟这个宗以实力说话,辈分这东西就图一乐,要真论辈分,他还是秋燕珺的师兄呢……
他宣称自己是万麟山的弟子,且秋燕珺称他为仁儿,那这应该就是卢昃的弟子,也是万麟山的首席弟子,封仁羽。
正在思索之际,这黑袍青年缓缓抬起头,用那对毫无聚焦的双眼望向了洛魄所在的方向,“抱歉,打扰洛师兄享用早餐了。”
洛魄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
这封仁羽的瞳仁竟然是乳白色的,在洛魄看来,就像是一团乳白色的胶水硬生生地塞进了青年的瞳孔里,显得怪异又猎奇。在这对眼瞳里看不到多少的美感,只能感觉到似乎被死物盯上的震悚。
这也就意味着,这黑袍青年终日都生活在黑暗里。
“请坐,封师弟。”洛魄语气平和地道了一句,还替他顺带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抽了出来。
在外人看来,一个练气期的外貌只有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称呼一个金丹期的外貌却有二十岁以上的青年为师弟很奇怪。
但在屋内的三人却没有感觉任何不妥。
话语间,秋燕珺很快地泡好茶,满脸热情地把茶壶摆在餐桌中间,“有事你们就慢慢谈,我就在屋外等着。”
“好的,谢谢秋师叔。”封仁羽满脸平静地颔首,动作毫无停顿地按着餐桌在洛魄的对面坐下。
“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叫我。”秋燕珺摆摆手,顺手把门带上了。
洛魄轻轻挑眉,顿时觉得这师妹还是挺护短的。
这话看似是对两人说的,但实则是只对洛魄一个人说的。她这显然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说才会再度强调这句话。一个金丹期的首席弟子大清早毫无征兆地跑来找一个练气期的废材,若说不是找茬,外人也难以相信。
直到那扇门合上,洛魄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面前这位双目失明的青年。
讲实话,若不是他的眼瞳里确实毫无聚焦,就凭着他刚才那准确无误地坐在椅子上的动作,洛魄很难相信他是一位盲人。
“师兄感到很奇怪吧,为什么万麟山上的首席大弟子是一个无法看见世界分毫的人。”封仁羽面向前方,那对毫无聚焦的眼瞳好像在看向洛魄,但又好像在注视着他身后的远方。
“并不奇怪。”洛魄轻笑着摇头,为面前的青年倒上一杯茶,“心有明镜之人,自然比有眼无珠之人更能看清这个世界。”
封仁羽微微一愣,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茶,“师弟斗胆询问一句,洛师兄最近可是因联姻之事惹卢大长老不喜了?”
“正是。”洛魄轻声叹息,“还有歹毒之人散播谣言毁我清白,试图挑拨离间我与各位首席弟子的关系。”
“师弟也正是因此事才找上师兄。”
“你的师傅正是卢昃长老吧。”洛魄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一股涩麻之感顿时涌上舌尖,“是奉你师傅之命来恐吓我吗?”
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显得有恃无恐。
“家师在昨夜便交代弟子,将在几日后的演武大会上对师兄下死手。”封仁羽那张永远平静的表情里难以看清他的情绪,说话间他的语气也从未起伏,“但师弟深知家师的品性,所以并不会盲目听从。师弟自然也不会对洛师兄产生任何恶念。”
洛魄并未接过话茬,而是再为自己续了一杯茶,等待着封仁羽的下文。
“师弟今日来此,是为与师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