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你别说我,”陈薇自觉的说,“我脑子进水了。”
“什么时候的事?”
“有阵子了。”
“他知道吗?”
陈薇摇头。
何遇想了想,说:“那准备拿掉?”
“不然呢?”陈薇晃了晃奶茶杯,“我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给别人生个孩子。”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做措施?”何遇恨铁不成钢的说,“你非要跟他扯上关系也就算了,但是总要自保是不是?”
陈薇说:“我也不想的,那天都喝醉了,一个不小心就……”
陈薇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整个孕期过的很坎坷,一度临近流产,她拼死拼活保胎,才把陈蓝天给生了下来。
她那会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生命,我总要做点努力才能不让自己后悔。”
间接表明这个女人是很爱孩子的,就算现在肚子里冒出来一个意外,想来内心也是不忍心舍弃的。
事情都已经发生,何遇没什么好责怪她的。
“什么时候的手术?”何遇问。
陈薇说:“下周五。”
“那到时我陪你去。”
陈薇点点头,眼眶蓦然发红。
两人回了店里,陈薇心情不太好,懒得回家,便在何遇边上打下手。
小柯从外面跑进来,把一盒削皮敲断了的甘蔗放到收银台上,说:“老板请客。”
陈薇瞟了眼这个楞头小子,大言不惭:“请客就请个甘蔗?”
小柯木了下,当下有点局促,干笑着说:“老板还说想吃什么随意,毕竟我们店里难得有自己人过来。”
陈薇说:“放心,我以后会经常来的。”
小柯被噎了两次,嘴角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他摸摸鼻子,转身又跑了出去。
何遇说:“人小伙子年纪小,性子软,你就这么欺负人。”
“干嘛,你心疼啊。”
何遇笑:“可不是,万一被你气跑了,我到哪找人过来赔给段孟。”
陈薇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靠谱归不靠谱,真要做起事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在店里转悠了两圈,就已经能把顾客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了。
到饭点时是分批用饭,她们的盒饭让仍旧是小柯颠颠的送过来的。
陈薇见着人就忍不住调侃说:“你买的菜行不行啊?要是把我吃坏了,你可就完了。”
小柯将两个饭盒往柜台上一放,实诚的说:“我买的是鸡腿饭,搭配的蔬菜也有。”
陈薇开了盖子,荤素搭配的倒确实很均匀,另外附带了一份海带汤。
她尝了口,说了声还行,小柯明显松了口气,又去忙别的了。
只是陈薇没吃完,到一半时就起身跑了出去,在大马路边给吐了个干净。
何遇给她倒了杯水过去,一边拍了拍她的背。
陈薇狼狈的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都是早晚有反应的,中午真的比较少。”
“等会去车上休息吧,别在里面忙了。”
陈薇摇了摇头:“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尽管如此,孕吐反应过后,人也会异常疲惫,陈薇根本也干不了什么。
索性搬了把塑料凳子出来,在外面晒太阳。
而耿直如小柯,居然真的以为是自己买的盒饭导致了陈薇的抱恙。
他感到万分愧疚,也就相对多照顾了陈薇一些,时不时的跑过去询问她有什么需要。
店里客人进出比较多,段孟挑拣完水果后过来,将部分水果清洗完做拼盘。
何遇看着他在那熟练的削皮去核,说:“你不问点什么?”
“你说陈薇?”段孟手上动作不停,“没什么好问的,你的朋友过来玩玩很正常。”
他对陈薇的印象至今没有丝毫改善,哪怕她是单身母亲,有足够令人对她友好的理由。
可是童子军那次,她对孩子不合理的苛刻,很难让段孟去理解和接受。
他不会对陈薇摆脸色或者其他怎么样,但也做不到熟稔热情。
何遇说:“过段时间我要帮她照看一下孩子。”
“你应付的过来吗?”段孟把切好的芒果分装到盘子里,又开始切杨桃,“我记得你不怎么会带孩子。”
何遇笑了笑,这还是两人初识时用的借口,不过说是借口,实际上何遇也确实没经验。
“到时可能会带她来店里。”她说。
段孟点点头:“没问题。”
何遇又说:“陈蓝天每天都会去培训班,晚上我们都得去接。”
段孟没有任何意见的说:“好的。”
周五一大早,何遇带着陈薇到了医院,在办公室听完医生的术前注意事项后,领了一颗药含在舌头下,到外面房间等待。
做手术的人挺多,除去陪同人员,大概有十几二十个。
年龄最小的才十几岁,剪着学生头,穿着卫衣,一脸的稚气,陪在边上的男孩子甚至还穿着校服。
这时有人因药物反应突然起身去外面吐了。
何遇转头看陈薇,问:“感觉怎么样?”
陈薇皱着眉,脸色不太好,在那摇了摇头。
半小时后,一伙人被医生叫了进去。
何遇继续留在外面等,她神情有些木然,过去好一会,似乎受不了这边的氛围,走去了最外面的走廊。
医院墙壁上挂着人流手术的危害,另一边则是各种避孕方式的宣传。
何遇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大学刚毕业那会,她也曾怀过一个孩子,余一洋在她的避孕药里做了手脚,导致受孕成功。
一般女性都会因为怀孕而有所改变和妥协,余一洋或许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冀,以为何遇会因为怀孕而对他有所顺从,他们的关系也可以变得不那么功利,至少有所缓解和释然。
太多人屈服于命运,导致认命好像成了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何遇选择了反抗,然而余一洋却做足了准备,将她所有的抵抗都掐在了摇篮里。
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何遇感受着身体因着一个新生命到来的变化,渐渐的生出过索性就这么过算了的想法。
坏就坏在了余一洋多疑的性格,他查到了何遇怀孕前的那段时间跟一个实习生交情很好,走的非常近,甚至私下见过不少次面。
其实不过是公事,但到了余一洋眼里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要小孩是他单方面的意思,后来不要这个孩子,又是他个人的想法。
无所谓了,何遇反正在最开始就不希望这个小家伙的到来,拿掉也好的。
她已经因为一个人而委身于余一洋,没理由再创造出一个让自己委身一辈子。
她就是用这个理由劝服自己爬上了手术台。
然而这次孩子拿掉的同时,因为身体原因,何遇还被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
余一洋那时候居然表现得异常痛苦,何遇只觉得可笑。
也是这一次,余一洋终于同意了何遇独自居住的请求,然后直到现在。
陈薇是手术最后的几个,等她出来,一上午已经过去了。
麻药还没彻底过去,她没法站稳,何遇扶着她再边上又休息了好一会才离开。
“你一个人行不行?”把人送到家后,何遇不放心的问。
陈薇摆手:“没事,麻药一退压根感觉都没有。”
何遇说:“也还是要多注意,免得落下病根。”
“哪那么容易落下病根。”
何遇皱眉,想要说什么。
陈薇直接打断她说:“我宅习惯了,以前都可以一个月不出门的人,现在躺个一星期有什么困难,至于三餐,我直接外卖就行了,这附近有的是吃的,饿不死我。”
“不能吃辛辣的,也绝对不能碰冷的。”
“行了,知道。”陈薇赶人,“你回吧,有事我再找你。”
何遇将一堆药放在她床头,又拎起装了陈蓝天衣物的行李箱后回了公司。
傍晚快下班时接到通知要开会,而会议直接持续到了晚上。
何遇时刻注意着时间,她必须在八点前感到培训班。
然而七点多时,依旧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余一洋在平板上划拉了一下,示意进入下一个主题。
何遇坐在中间的位置,离余一洋的主位有点距离。
她没办法,只能起身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点事,能不能先走?”
这是何遇第一次在会议中打断他,余一洋见鬼的居然挺享受。
他微微侧目,看着眼前女人轻蹙的眉,微抿的唇,轻轻挑眉:“做什么去?”
“我去接个人。”
“谁?”
何遇犹豫了下,说:“陈薇的女儿。”
参会人员此时都望着他们。
余一洋在想着什么,迟迟没有作答。
何遇脸色不太好看,更压低声音道:“我会……”
“好吧,”余一洋打断她,钢笔轻轻敲着掌心说,“结束后我去找你。”
何遇快速点了下头,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时间已经有点紧,半路又堵了会车,赶到培训班时已经有小朋友陆续出来了。
因为陈薇提前来这打过招呼,何遇在前台核实了一下信息,留下联系方式后走进去。
陈蓝天坐在走廊的长条凳上,书包就放在脚边。
看到何遇过来,立马起身唤了声:“阿姨。”
何遇点头,摸了摸她胖乎乎的脸,说:“对不起,阿姨来迟了。”
“没关系。”她摇摇头,自觉的去拎书包。
“我给你拿,”何遇顺手接过来,一手牵住她的,“走吧,回家。”
回去的路上还去买了点肯德基,陈蓝天在车上吃的很欢快。
到公寓后,何遇先去把东西放好,然后出来问陈蓝天说:“晚上跟我睡一张床可不可以?还是说要一个人睡客房?”
陈蓝天眨了眨绿豆大小的眼睛,抿着嘴,明显有点不太敢回答。
何遇笑了笑,说:“那跟我睡吧,你年纪小,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
陈蓝天点了点头,犹豫着说:“阿姨,两个人睡,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何遇帮她解了红领巾,“你还小,不会妨碍到我。”
陈蓝天明显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又或者是陈薇随波逐流的教育方式,这小孩特别的懂事独立,自己洗漱完换衣服,还同时把换下来的内裤和袜子给洗了。
陈蓝天露着小胳膊,手上抓着洗完的内裤和袜子出来,一脸天真的问何遇要晾衣架的时候,何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每天在家都自己洗的?”何遇问。
陈蓝天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啊。”
何遇伸手捏捏她的脸,说:“你是来阿姨家作客的,住在这边的这段时间就不需要自己洗了。”
陈蓝天说:“我还是喜欢自己洗,妈妈都让我自己洗的。”
何遇没再多说,帮着她又把水拧了拧,拿去阳台晾晒了。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陈蓝天挨着床的另一边,翻着肚子,已经睡得特别沉。
何遇睁眼看着天花板,还十分清醒。
外面隐约传来声音时,何遇连忙掀被下床走出去。
灯一开,果然是余一洋。
余一洋吓了一跳,说:“还没睡?”
“等你,”何遇压低了声音,“小孩最近睡在我这。”
余一洋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眼,突然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何遇的手腕,将人拖进了客房附带的卫生间。
余一洋自背后将人抵在墙上,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说:“今晚可千万别出声。”
何遇目光一冷:“你别太过分。”
“我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怎么就是过分了。”他前胸故意挤压着何遇,“屋子里多了个小孩,少儿不宜的画面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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