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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刀一曲(1 / 1)

……舞刀?

裴戎微微偏头,万年不变的漠然面孔上,闪过一丝茫然。

他见过酒宴上的刀舞。

舞者披挂明珠宝珥,刀缀多彩丝绦,身姿柔软舒展,长刀在他手中舞得如同摘花拂柳,曼妙且不乏张力,端得是赏心悦目。

而他自个儿的刀法……说来可笑,那似乎不能称之为刀法,只能称为杀人的手段。

由代代刺奴提炼总结,以绕后、背刺、突袭及一击毙命为特点。极为干脆利落,半点多余动作俱无。

若是在不懂门道的人来看,就像小儿舞棍,乏味至极。

怎么看,都不像能用来下酒的吧?

裴戎生有薄茧的指头不觉摩挲狭刀,有些犹豫不决。

但见御众师偏了偏头,笑盈盈又向他敬了一杯。面颊泛红,醉态酣然,在由那身朴素干净的打扮一衬,像是春日初酿的梅子酒,甘冽得不行,无端端有些戳人。

“小狼崽儿,脚生根了么,怎么不动?”

裴戎僵了僵,薄唇一抿。

指推铁锷,拔刀出鞘,在这灼灼桃花之下,舞动起来。紧张、僵硬,不停盘算该接那一招才会好看。舞罢收刀,抹一把额细汗,竟比暗杀更加累人。

然而,他的辛苦没能得赞赏,而是惹来好一通嘲笑。

御众师点评道:“木头劈得不错。”

跃下桃树,落至裴戎身前。两人靠得太近,带着酒香的呼吸吹拂鼻尖。

裴戎微微一怔,下意识退步,但被对方环住腰身拉近。

后背撞上御众师的胸膛,坚韧温暖,一股苦梅混着烈酒的香气笼罩全身。轻柔呼吸吹拂颈侧,裴戎动了动微痒的耳尖。

掌心贴着手背,将裴戎与狭刀一同握入手中。

酒醉之人微微摇晃,下颌自裴戎肩头蹭过,含混道:“杀人之刀不只狰而可畏,有时,也可以很美。”

刀,能有多美?

也许,这要看使刀的人,能有多美。

御众师拥住裴戎,以腰为轴,引狭刀一转,平地生风。裴戎身不由己,只觉眼前景色迅速闪过,如流光幻影。

风徐徐吟,满地落红败叶舞成巨大的漩涡。

御众师长眸半敛,醉意正酣,低声吟道:“一刀书无法。”

握住裴戎的手,蓦然发力,刀尖自下上撩,画出半轮幽弧。

引刀后收,扣住裴戎腰腹一拽,撤去半步,刀锋与目齐平。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彻底拥入怀中。

裴戎贴着他的脊背,已热出细汗,坚实的胸膛微微震动起笑声。

“一刀铸无道。”

御众师蓦然发力,令怀中人失却平衡,彻底倚于己身。

左足为轴,旋刀侧切,两人衣袍鼓风盈花,发辫与马尾纠缠在一起,扫过裴戎的锁骨。

这时,随风扬起的桃花慢了下来。

这一刀仿佛超越了光阴,超越了岁月,从凝固的时光中,将花瓣一分为二。

“一刀嗔无度。”

随这一语说出,天地骤然失色。色彩被杀退,温度被杀退,唯剩黑白二色流转,如同行走在水墨画间。

“一刀杀无我。”

刀光落定,桃花枯萎,芳草衰败,溪流干涸,大地龟裂。

万物生机皆随这一刀湮灭。

裴戎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握刀之手开始枯槁,垂落胸前的头发苍白如雪。

心中杀意骤生,来得如此炽烈与迅疾。

双目赤红,他痛苦哀吟,像是突然变成一头嗜血的怪物。

“欲令人死,先由己死,诛法灭道,无我无度,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杀意炽盛,浓稠腥气淹没口鼻。就在裴戎失去理智、人性的一瞬,御众师陡然松手,狭刀落地。

几乎破胸而出的杀意,借裴戎之口发出一声不甘咆哮。

裴戎面容狰狞,头颅剧痛,咬牙晕倒在御众师怀中。

翌日,裴戎惊醒,恍惚环顾四周。

陈设熟悉,不知何时已身处刺部屋舍中。他的衣服被人脱下,整齐叠于床头,狭刀搁放其上。

裴戎长舒一气,以手撑额。

昨日那场刀舞犹如梦境,唯“欲要杀人,先要杀己,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诛法灭道,无我无度,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的歌诀回荡不停,仿佛有人拿着刻刀,生生刻入他的脑中。

起身穿衣时,发现手足俱颤。哆嗦的手指缓缓收拢,捏紧成拳。这是那可怕的杀意在他身上残留的痕迹。

裴戎光着身子,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默念那道歌诀,一遍又一遍回想御众师领着自己所见的画面。

刀舞中感受到的杀意一点一滴回到心头,他觉得身体是前所未有的好,内息也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澎湃。甚至开始渴望去杀一名强者,来证明自己有多强。

当他从杀意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握住狭刀,拔出一半。顿时冷汗涔涔,迅速掐断对歌诀的默念。

他意识到,也许御众师在醉酒之时,交给了自己一套不得了的刀法。

然而他清晰记得,御众师本意召见的不是他。也就是说,他不该得到这首歌诀。

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拜见御众师。

梵慧魔罗听过他的禀告,笑了笑,言其喝的太醉,对昨日之事记之不清。

裴戎自是不信,但当他念及“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的歌诀时,御众师也未表现出任何异色。

且浑不在意地告知裴戎,这部刀法名为“死人刀”。

名中“死人”非是指刀下亡魂,指的是握刀之人。

梵慧魔罗难得对他的刺主提出一句告诫:“这是一口杀人杀我之刀,只有死人才能练成。”

“你要么忘记,要么……慎用吧。”

然后摆摆手,命令裴戎退下。

御众师从不无的放矢,且裴戎曾亲身感受到死人刀的诡异,因而打算将那歌诀遗忘。

然而越是遗忘,越是记得分明。

别无他法,只能将其束之高阁,不去使用。

想法是好的,然而残酷的现实往往会逼人一再打破自己的底线。

裴戎身为刺主的方式颇为取巧,没有足够的功勋镇压下属,实力也稍显欠缺,还有一本为期三年的暗杀名册悬在头顶。

他承受的压力,不可谓不大,遇到性命危机的情况远超寻常。

为了活命,御众师告诫便被抛之脑后,运用死人刀后,骤然爆发的杀意能生生将他的境界拔高一阶。

这一阶,往往便是生与死的差距!

当然,副作用也是明显的。

他越是使用,杀意越是淤积心底。

三年来,裴戎之所以变得如此冷情,除了苦海环境的影响,还有死人刀的一份功劳。

裴戎是个明白人,为了不让自己被死人刀奴役,只将它视作救命的手段。

此刻,虽非性命忧关,裴戎却坚定地使出死人刀。

因为商崔嵬有大自在剑诀,有慈航殿尊的教导。

可他有什么?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暗杀手段?岂拿得出手,与罗浮剑子硬拼?

反正的他的身体已打上了太多苦海的痕迹,纵使剥皮磨骨,也洗刷不清。

为了捍卫心底残留的一丝自尊,豁命一战,有何不可?

虽然他从未见过裴昭,甚至因为大觉师一再拿父仇□□、逼迫,致使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生父感到厌倦。

但一个年幼失怙,成长中缺乏关怀的孩子,总会不自觉地对爹娘这两个代表温暖与亲情的称呼感到渴望。

越是如此,他越想胜过商崔嵬。

杀意沸腾间,裴戎漠然想道,若是裴昭还活着,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送去苦海。

若是裴昭还活着……他的爹亲,一定会选择留下他吧?

商崔嵬化攻为守,步步为营。

对裴戎展现的刀意流露惊疑之色,似是生出什么念头,但是难以决断。

但当那股诡谲杀意自裴戎身上爆发后,商崔嵬的惊疑变作震怒。

“阿鼻刀?”他扬剑对准裴戎,冷硬道,“你为何会我慈航不传之秘!”

阿鼻刀?

裴戎初次听闻这个名字。

为何商崔嵬会称死人刀为阿鼻刀?为何御众师所教的刀法会是慈航的不传之秘?一时心中思虑万千。

师尊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

难道慈航与苦海并非世仇如此简单?两者之间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裴戎忍不住觉得,这部刀法或许是御众师刻意传授给自己,想要利用自己挖掘出慈航与苦海间的某个秘密。

这种想法将一生出便被掐断,因为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是建立在他卧底身份已然暴露的基础之上。

裴戎不动声色,冷嘲道:“哦?我使得刀法是你慈航不传之秘,岂非证明你门中高层出了投靠苦海的叛徒?”

蔑然一笑:“说不定过些时日,连大自在剑诀、普渡天卷与太妙经,我都可以一天一部换着玩。”

说罢,携刀揉身而上,再度如疯狼一般与商崔嵬撕咬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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