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和王太宰……”
“我和他就是一笔糊涂账。”女天子不太愿意讲自己和王贤之间的故事,也没什么好讲的,无外乎他们订过婚,又分开了。他背叛了她,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曾傻乎乎地相信着他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当然她现在醒了:“我很高兴,能在你的书里看到这些思想的传达。”
祁和在有了新书的重写思路后,就第一时间给宫中递了消息,这种略显夹带私货的事情,那必须是先过了明路的。
祁和可不想在未来的某天,因为书里的哪句话不对,戳了某些官老爷脆弱又敏感的神经,给他扣上莫须有的大帽子,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或者乌台案。
女天子看完祁和的新书思路后,不只接受了,还十分欣喜,准备等祁和的书写出来就开始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
但也是因为知道祁和有这样的思想,才会让女天子更加羞于启齿,与祁和谈及她的那些傻逼过去。
人生在世难免爱上几个渣滓,这是可以接受的,但女天子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自己在爱上渣滓的时候,表现得像个傻子。
祁和很明智地也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最后问了一句:“是自愿的吗?”他说的自然是让女天子怀上孩子的那一次,她是否是自愿的。
女天子回答得委婉又含蓄:“我的梦就破碎在那一刻。”
祁和再没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女天子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又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所以他活该被我报复,没有人可以阻止。”
祁和特别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要不是女天子比他有创意且下手狠,他都恨不能自己去做些什么了。
“但,我不讨厌那个孩子。”女天子垂下头,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唇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在诉说着她的爱,“那是我唯一的孩子。在我心里,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孩子。”
女天子不想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话,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她对于孩子的爱,只是因为她刚巧在失去了部生的斗志时,那孩子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孩子不是王贤的那自然好,是他的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他不配!
“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理解您。”祁和斗胆握住了天子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与支撑。
天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和嘉婉说了一样的话。”
无论是打掉那个孩子,还是生下那个孩子,都是女天子个人的选择,外人并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应该有。她的身体她做主。
“我只是想说,送他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恰恰相反……”
“是您太爱他了。”祁和小声地接道,父母总会把自己达不到的梦想不自觉地加在孩子身上,因为那是他们所理解的“最好”,“我相信只要他知道这些,一定不会怪您的。”
“我也希望如此。”女天子说话的节奏很缓慢,好像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斟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吗?”
“为什么是我?”其实祁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好比如果女天子只有一个孩子,那王姬闻岄和太子闻湛都分别是谁的之类的。但最终祁和还是选择了问天子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他,这些本应该只属于女天子和姜嘉婉之间的秘密。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女天子死死地回握住了祁和的手,“因为这大概,就是王贤害死你家的原因。”
棋子落地,祁和怔愣在了当场。
“我从没有怀疑过王贤,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对嘉婉动手的理由。”说这些对于女天子来说太难了,再没有什么会比意识到自己才是害死自己表妹一家的元凶更让她痛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他当初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怀疑是……”
毕竟那段时间里,女天子唯一信任与亲近的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表妹,表妹夫也经常出入宫廷接送自己的妻子。
“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
不管是出于自以为是的嫉妒,还是控制欲,抑或是祁家已经势大到碍了王贤的道,总之,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而王贤哪怕是在做事之前问女天子一句呢?没有,一句也没有,他看到了,他这么认为了,于是他做了。
没有丝毫的感情,就是个畜生!
“你和祁同是祁家最后的血脉,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们也有权利恨我。”
“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猛然站起,反应十分激烈,女天子也是受害者,她当时只是在求救,谁能想到王贤竟如此丧心病狂,“证据……”
“都在彻查王贤家的时候找到了,你阿兄祁同去做的。”
祁同随天子回京后就恢复了身份,天子为他赐爵,有了比过去更多的封地与财富。这在这个大启空出了太多位置的如今,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祁同没有与祁和索要祁家的大宅,因为祁同说那是祁和一点一点花费时间与精力在京中修复起来的,他没有参与,也就不要了。他只要回了江左老家的祠堂与宅子。
兄弟俩之间的相处比陌生人还要客套,却也因为客套而十分好说话,没有发生任何等着看好戏的人想要看到的狗血与争执。
客客气气,友友善善,从开始到结束。
再没有交集。
祁和没想到,在祁同失去消息的这些天里,原来他是去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女天子看了看天色,道:“你阿兄与我请示,希望不要就这样让王贤一了百了,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允了他去报复。他每天都会去,为每一条祁家的人命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想去,可以明天与他一起。”
祁和摇摇头:“我会在最后一天去的。”祁和差不多能理解祁同的脑回路,每一天都代表了一个死去的祁家人,而最后一天才是为了父母。
而祁和,会在最后一天,为王贤送上大礼。
与此同时,司徒器正等在望江阁,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讲述祁和幼年的遭遇,说的是祁和入京的那一段。
说书人说,祁和最好的朋友是司徒将军司徒品。
从三楼为数不多但同样冷清的房间里,同时发出了三声冷哼,司徒器知道其中一个来自自己,但另外两个却也让他觉得格外耳熟。
打开窗,三人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太子闻湛、王姬闻岄以及司徒器,三人礼貌又不失优雅地看着彼此笑了笑,就开始十分假惺惺地寒暄了起来。
皮笑肉不笑得让司徒器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窗。
“王姊还真是好兴致啊。”太子意味深长地朝王姬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驸马的身影,却有不少其他的人。
“不比你,痴心妄想没人爱。”王姬也不甘示弱冷笑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姐弟俩开始互掐,反倒是让司徒器得了清闲。
司徒器缓慢又坚定地、一点一点地退出了战场,小心翼翼、生怕闹出一丁点动静地缓缓关上了窗。对于卷入这场血脉战争,司徒器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幸好,老天眷顾,在姐弟俩别苗头的时候,他们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但就在司徒器彻底关好窗户,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他一转身,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房间里的老太太。
双眼无神,好似看不见任何东西。
老太太当场就给司徒器跪下了,求他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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