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谢望做了一段比较相熟的师兄弟后,祁和也曾在意外醉酒后试图劝过这位谢师兄——专注搞事业,学问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结果却是……
谢望一如历史,成为了给祁和写诗作赋最多的人。如果说祁和的名气一半是他自己买水军吹出来的,那么另外一半的功劳就非谢望和谢望的诗莫属了。
一路从祁和的颜,夸到了祁和的才,最多的还是祁和的君子之风,直戳时代的脉搏。
种种证据都表明了,谢望绝对配得上“公子和所有的追求者里最深情的一位,没有之一”的历史评价,他不仅在公子和死后写了更多的诗词,来抒发满腔的追思,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这份矢志不渝——终身未婚,连个庶子都没有留下的那种。
祁和刚认识谢望的时候,十分惧怕这份盛情。
因为他还不起。
他既不是真正的公子和,也并不是他对外表现出来的这种性格,最重要的是他是肯定要回到现代的,谁也不可能让他为之留下。
别人对他越好,他越惶恐。反而是淡淡的相处,会让他更加自在,因为没有负担。
但,祁和一直胆战心惊了这么多年,却始终不曾接到过来自谢望的告白,连一丁点的暗示都没有,两个之间纯洁的就像是摆放在祁和书房里的特供宣纸,白的像雪,一尘不染。
祁和拿不准谢望到底在搞什么,又很怕是自己某些不经意的行为让谢望误会了,引他越陷越深却不愿意说。便在这几年与谢望的书信往来里昏招百出,好比对谢望坦言: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这辈子只会喜欢那人,心意绝不改。
这已经不能算是委婉的拒绝了,而是明确的谢望说咱俩没可能。祁和想要就此彻底断了谢望的念想,无所谓谢望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
谢望再来信时,表达出了一种“吾家有儿终长大”的喜出望外,宛如一个欣慰的老父亲,积极为祁和出谋划策,排除万难的想要帮助祁和与对方在一起。真的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祁和自己都懵了,仔细想想,在他们师兄弟过去的相处里,谢望好像一直都很君子,没有半点人世间的□□杂念,就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师兄,发乎情止乎礼,对祁和是比常人好,但,好像并不是要处对象的那种好。
如果一定要归类,那就是一个诗人的生性浪漫吧。祁和这样给自己解释。元稹一辈子还给白居易写了一百多首看上去“情意绵绵”的诗呢,那也不影响他是个渣男。
祁和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问题解除了,毕竟历史上被谢望深爱的那个公子和并没有出生,哪怕他也叫祁和,却已经是完不同的祁和了,若谢望爱上了他才会奇奇怪怪的。也因此,祁和在接下来的书信往来里,便再没有和谢望讨论过他编造的意中人。
再后来,霜月就出现在了祁和的面前。
那个时候祁和正在修葺祁家老宅,缺物缺人缺银子,霜月就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田螺姑娘,会十八般武艺,还能找到各种来钱的路数,人看上去又有点傻乎乎的,格外热衷于给祁和拉任何一个暧昧对象。
怎么看……
怎么像是老父亲谢望特意送来照顾祁和的啊。
霜月和去月的脸色都五味陈杂,十分有趣。毕竟从常理来说,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别人派来的仆从吧?一是怀疑忠心,二也是怕被人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泄露。
祁和就没有这方面的包袱了,他甚至还暗搓搓地希望谢望通过霜月的汇报,能彻底打破滤镜。别日后给他整出来一套什么“过去是我没有意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原来是爱情”。祁和可以说是将感情防范武装到了脚趾。只要回家倒计时不作妖,他真的没有兴趣变成一个四处留情的“渣男”。
说起修宅,这也是去月始终坚信她家公子只是个运气好的傻白甜的根源所在,不管祁和在被兄长独自抛在雍畿后,转头就得了姜高氏老夫人与宫中女天子的怜爱的现实。
祁和当时虽然没有爵位,却过得也不比任何人差,三不五时就会被接去姜家小住,但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坚持独自住在已经破败的祁府,被当时的大儒夸赞,小小年纪,便已有了绝不寄人篱下的风骨。
这么些事情过去,去月这种心眼多的,应该早就看出她家公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不然姜老太太那么多孙子外孙,女天子那么多远亲,为什么独独都对祁和另眼相待呢?
但去月看到的却是,住在祁家的这些年,祁和没少拿自己得到的赏赐来贴补祁府,但这是一座在所有人的默认中早已经属于他兄长的大宅,说是让祁和住,也只能赞时住到他成年。兄长只顾自己在封地快活,没拿过一文钱给家里,一看便是绝不会管祁和这个弟弟死活的。在听说了祁和用自己得的赏赐修葺府里,想要重振祁家时,还与人大声笑言,这怕不是个傻子。
可不管遇到多少这样类似的事,祁和统统好像都看不见,听不到,始终是那个人们眼中以德报怨、有匪君子的祁和。
也就是大郎君得了疾病死在了两年前,又没有留下任何正儿八经的嫡嗣,这才让祁和再一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莫名地,在一次次这样的磨砺里,去月就进化出了无限的对祁和的保护欲。总感觉世界都有可能骗了她的公子。
俪女公子包藏祸心,霜月处心积虑,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奴婢真的只联系了这一回!”霜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知道背着祁和偷偷联系谢生不好,可是她也不能干看着公子受委屈呀。
祁和:“……什么?你之前完没有传过消息?”祁和觉得他总算懂了,怪不得师兄这些年给他的赞美不仅不减当年,还有些走火入魔。原来是他这些年的努力就是白瞎吗。祁和用一种“要你何用”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恨恨地看了眼霜月。
霜月:“???”
“你若联系的是谢大人,宸王又是什么?”去月表示不信。
霜月其实也稀里糊涂的,她真的只联系了谢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暗中回京的谢望没有来,反倒是宸王当了那个踩着五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宸王……
自然是替谢望来的呀。
宸王可以暴露自己已经在雍畿的事实,因为他就是个无所顾忌、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疯子,谁也都不会觉得意外。但谢望作为一个应该还在地方上主抓审计工作的重要官员,无故回京还大方地站出来,那就真的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宸王回到自己暂时落脚的客栈,就看到了等在那里已经快要望穿秋水的谢望。
一身惨绿锦衣,端坐于质朴的屏风之下,细目长眉,神朗气清,好似沧海西风,不矜小节,这便是有雕龙之辩的狂生谢望。
“您见过他了吗?”谢望开口。
宸王一边点头,一边坐到了谢望的一边,或者说瘫在了一边,身体就像液体做的,没有半根骨头,眉宇间就透着那么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本王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姑射之仙’。”
以前宸王总觉得他见过的文人门客如过江之鲫,只有一个谢望还勉强能够入眼,那张济老儿能教出一个谢望已是不知道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怎么可能再有一个比谢望更亮眼的?结果转头,宸王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还打的心甘情愿。
在祁和面前,谁都不过是尔尔,哪怕是谢望。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师弟啊。”谢望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祁吹,一说起祁和,就没个完。不过今天,他强行忍住了,因为他需要再一次提醒宸王,“还望殿下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宸王随意地挥了挥手:“知道知道,不会忘的。”
谢望这才满意的勾唇,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但宸王这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的,转而就杀了个回马枪,直言开口:“你心悦他。”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谢望喜欢祁和,这毋庸置疑。毕竟……“张济老儿一生桃李,你谢望的师兄弟何其多,若没有情愫,为什么要独独这么照顾一个公子和?他虽是天子远亲,却并没有办法给你任何照拂。”
谢望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利己主义者,只有在对他有用的时候,他才会对别人如沐春风。
好比此时此刻的他。
明明坐在阳光下,微微垂眸的样子,让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甚至是有些过分的阴柔了。他看着宸王的眼睛,多了很多秘密被拆穿后的不善。
宸王不躲不藏,与谢望对视。
突兀的,宸王就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极了一个神经质的疯子:“开个玩笑。本王才不在乎你心悦不心悦他。”
“反正本王对他有兴趣就行了。”
远在寻山南的司徒器,正堪堪躲过了又一轮的攻击。就在他大哥醒来没几天的现在,他们再一次遭受到了蛮族的攻击。
“还真是阴魂不散!”骑兵没了,还有死士。
司徒器一甩寒刀,便不知道挥洒出了多少粘稠血液,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打仗,他以为他会害怕的,紧张,恶心,呕吐,所有他从话本里看见过的情绪,他……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命悬一线的刺激战栗,以及内心中想要保护某个人的热血沸腾。
他觉得刀就是他,他就是刀。
司徒器看了看远在京城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呢,这可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