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湖上混的流氓而言,骂人简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平常,甚至很多人都把粗口当成助词,几乎说每一句话都会带上。无论骂人还是被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生气一笑了之,生气了打上一架,碰上个脾气暴躁的,动刀子捅人顶天了,可萧晋却把它当成了一件事,郑而重之的向郑通运讨要公道。这就像挤公交被人踩了一脚,然后就上法院去起诉状告一样,道理没错,却荒谬的可笑。
然而,郑通运笑不出来。如果萧晋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胆敢因为一句骂就跑到他面前放肆,那他不管做什么,只要不杀人,都不会有人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可惜萧晋不但不是普通人,手中还攥着他的命运。
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永远都只存在于浪漫文人对大同世界的幻想之中,弱肉强食的等级性,永远都是地球上的最高法则,弱者能不能得到公平,完全取决于强者愿不愿意施舍,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也没人能够避免。
此时此刻,郑通运的心中只有后悔。后悔第一次见萧晋时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以至于错失了最先示好的机会;也后悔趁着刘发奎被砍手指威望尽失时贪心收编了他的小弟,给了萧晋一个为难他的绝佳由头。
普通人被骂活该,高高在上的萧大少被骂了却是大事,而且还是他的母亲被骂,这就变成了天大的事!
郑通运回想起来,在关同甫的葬礼上,萧晋说过让那个制服女孩儿记住小弟的长相,并表示不希望小弟的嘴巴再那么不干净。那么,现在他想要的公道自然也就很简单明了了。
眼睛盯着面前桌上的那柄餐刀看了片刻,郑通运没有动,而是明知故问:“那不知萧先生想要怎样的公道呢?”
这点小把戏当然不可能糊弄得住萧晋,只见他呵呵一笑,无所谓道:“随便!郑帮主意思一下让我心里有所安慰就行。另外,事先说清楚,这不是我跟你提出的能够中止治安清查的条件,仅仅只是我个人的情感需求而已,事后郑帮主可不能和别人说是我逼你的哦!”
郑通运拳头猛的握紧,险些也问候一句他的母亲。真狠啊!不是条件,也就意味着就算他宰了面前的小弟,也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而且外人也只会认为他是为了讨好萧晋而残害自家兄弟,关键是他还不能强硬拒绝。
因为萧晋的意思很明显,做了不一定能中止清查,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不做却是肯定一点机会都没有的。想想如果打黑行动只针对三联帮一家,那不管未来是帮派分裂,还是被五湖与天道蚕食分割,他郑通运的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谓忠义二字,在江湖中当然只是一块遮羞布,可不管这块布料有多小,多多少少总是能遮住一点的,起码当老大的在这方面掩饰的好了,位子也能坐的更稳更长久一些,因为底层的傻b小弟们有很多是真相信这个。
到底是能成为世界知名大帮派首脑的人物,郑通运沉思良久,忽然自嘲一笑,站起身说:“萧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归根结底,是我对萧先生不敬在先,又企图加害萧先生在后,生生将三联帮给推到了如今这步境地,还连累了五湖与天道二位同道,千般罪孽,都在我郑通运一人,代价和惩罚自然也该由我一人承担。在此,请季、荣二位老弟做个见证,我,郑通运,自愿卸任三联帮帮主一职,明日一早举行金盆洗手典礼,从此退出江湖,再不过问世事!”
说着,他双膝一弯,竟然跪了下去,直直的望着萧晋的双眼又道:“萧先生,请您看在我三联帮兄弟无辜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明日之后,郑某就是闲人一个,与江湖再无瓜葛,先生若还有气,无论对我做什么,都与三联帮无关,如郑某违此誓言,必横死街头,不得善终!”
言罢,他俯身低头,一连磕了三下,然后站起来,双脚不丁不八,抬头挺胸,渊渟岳峙,一派傲然风范。
再看那位被小钺拎着的小弟,已经感动的热泪盈眶,估计这会儿让他抱着炸弹去跟萧晋同归于尽,他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眼看着郑通运突然宣告退位,季德耀与荣力行心中难免生出些许兔死狐悲之感,不过在这之余,更多的还是钦佩。
妙啊!这招以退为进实在太妙了!傻子都知道萧晋是支持张乐山的,让郑通运当众惩罚小弟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毁掉他身为老大的所谓“义气”之名,给三联帮内那些心怀不轨者提供攻讦他的理由。在萧晋的大势之下,他不让位是偶然,身败名裂才是必然。
于是,看透了这一点之后的他索性将计就计,直接表示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如此一来,虽然会失去帮主的权力,却保留了好名声,甚至还会在三联帮底层小弟中获取不小的尊敬与拥戴,将来若是碰上机会,卷土重来未必没有可能,就算运气不好没有机会,他也可以像张乐山那样摆出德高望重的样子,扶植某个人上位,隐身幕后依然可以当实质上的老大。
这算盘打的太精明了,简直就是完美的绝地反击,至少季德耀与荣力行两人一时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的看向萧晋,心中既好奇又期待,不知被如此反将一军的萧大少又会如何应对呢?
很快,萧晋就给出了答案,只有四个字。
“我不同意!”
“什么?”郑通运努力摆出来的气势瞬间就成了懵b,满脸做梦一样的表情问,“你……您不同意什么?”
萧晋冷冷一笑,两脚抬起搭在餐桌边缘,双手交叉于小腹,口气随意至极地说:“老子不同意你退出江湖,倒要看看三联帮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坐你让出来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