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洁行李不多,一个24寸箱子就装完了。
走之前,唐晚趁着关洁换衣服的间隙,顺带拿扫帚把地板上的玻璃碎渣处理了一番。
周煜还等在门外,瞧见两人出来,周煜主动接过唐晚手上的行李箱往电梯走。
唐晚还怕他会问刚刚的事,没想到他一个字没提,只在摁电梯楼层时多看了一眼关洁。
眼神干净明朗,不带一点偏见。
关洁见多了人鬼蛇神,头一回儿遇见这般干净的眼睛,内心深处平白无故多了一分悸动。
“这就是你表弟?”关洁拢了拢风衣,看着周煜问。
唐晚提着垃圾袋慢慢走进电梯。等摁下楼层,电梯门合上,唐晚才回答关洁:“叫周煜,我姑姑家的。”
犹豫几秒,唐晚还是放弃告诉关洁,她跟周煜没有血缘关系。
关洁抱着胳膊,仔细端详了两眼周煜,周煜察觉到关洁毫不顾忌的打量,面上一直保持着淡定,好似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皮肤挺白,眼睛也好看,在学校很招小女生喜欢吧。”关洁努了努嘴,收回目光,简单夸赞。
唐晚跟周煜的关系不近不远,还没到能相互打趣的地步,面对关洁的追问,唐晚只浅浅笑了笑,并没顺着关洁的话往下说。
三人一路走出电梯,唐晚去丢垃圾,关洁同周煜站在门卫处等她。
头顶太阳晒得人晕头转向,关洁拿手挡在额头试图挡挡光,结果屁用没有,该晒还是要晒。
周煜刚好站在阴处,见关洁晒得流汗,周煜主动退开一步,把唯一一点阴凉处让给关洁。
关洁挑了挑眉,顺势站了过去。
其实也没凉快多少,就图一个心理作用。
“谢谢你啊,小弟弟。”关洁转过头盯了几秒周煜,笑眯眯说。
周煜的注意力全在丢完垃圾往回走的唐晚身上,猛然听到关洁的声音,周煜差点没反应过来。
“应该的。”周煜皱了皱眉,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嗓音清冽说。
注意到周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越走越近的唐晚身上,关洁后仰着脖子,有意问:“你姐漂亮吧?是不是挺喜欢她的?”
“嗯,喜……什么?”
周煜刚开始答得十分肯定,中途突然察觉到第二个问题不对劲。
迎上关洁试探的目光,周煜滚了滚喉结,故作淡定地将嘴里的答案换成疑问句。
关洁若有所思笑了笑,摇头:“没事,随便问问。”
周煜装作没听懂,随便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说。
唐晚回来,往两人逡巡一圈,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却又说不出哪儿怪。
关洁周煜默契对视一眼,关洁勾了勾嘴角,上前搂着唐晚的肩膀去路边拦车,周煜在后面提行李箱。
那些爱恨嗔痴,全都埋藏在了阳光底下,永远不会有见天日的那天。
—
唐晚有份报告要交,临时去了一趟学校,家里只剩关洁两人。
离开前唐晚把钥匙丢给周煜,让他带着关洁去楼下药房输个液。
关洁的伤全在明处,看着严重,其实也就是皮外伤。药房医生开了点消炎药,又给她挂了两瓶水。
周煜全程任劳任怨的照顾关洁。
输最后一瓶输液,周煜突然拿着手机出了一趟门。
走得太急,关洁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抬眼就看不见周煜的身影了。
再回来,周煜手上多了一个蛋糕。
彼时关洁刚说输完液,怕回血,关洁一直尽心尽力地摁着棉签。
听见动静,关洁抬头望门口瞧了一眼。瞥见周煜手里包装得精致的水果蛋糕,关洁盯着蛋糕上的生日快乐问:“谁过生日?”
周煜一边将蛋糕小心翼翼提在手里,一边拿手机给唐晚发消息让她早点回来。
消息回完,周煜从手机屏幕移开视线,说:“我姐。”
关洁神色一怔,嘴里发出疑惑:“唐晚?今天?她怎么不说?”
“她不怎么过生日。”周煜想起什么,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说。
关洁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你蛋糕什么时候订的?”
周煜说:“前两天。”
关洁震惊:“这么早?”
周煜沉吟片刻,解释:“这家店生意好,得提前预定。”
“你来北京不止是为了考试吧?”
“嗯,还为了给她过生日。”周煜没有反驳,答得也自然。
“那考试和唐晚过生日,你选——”
“考试只是顺带。我不需要那二十分也可以上r大。”
关洁听了,忍不住抬头重新打量一番周煜,少年面色平静,仿佛早就想好了说辞,神情没有半分慌乱。
看得出,心思藏挺久了,也藏挺深啊。
关洁其实没想往那方面想,实在是她看过太过人的眼睛,唯独周煜这般炙热、纯粹,炙热到人挑不出半点错。
尤其是看唐晚的眼神,太过专注、热烈,热烈到旁人都招架不住。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至少,周煜在她面前就没能藏住。
关洁本身就是个不顾忌世俗规则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周煜的心思龌龊,甚至觉得勇气可嘉。
可到底,还是被这个事实给震惊到了。
想到这,关洁吸了口气,问:“她知道吗?”
周煜沉默两秒,否认:“不知道。”
别说唐晚,就关洁都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棘手。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关洁清楚,她不顾忌这些,唐晚不同,她是不会绝对不会触碰这些糟糕的关系。
到时候怕是两败俱伤,谁也不好过。
斟酌一番,关洁低着声问:“你想让她知道?或者……你有想过你们会有可能吗?”
周煜表情很淡,淡到看不出,面对关洁的追问,周煜面色没有半点变化,连皱眉的迹象都没有。
良久,周煜冷静理智说:“她不会知道,我们也不会有可能。”
关洁惊叹:“嗯?”
临近六点,太阳已有落山的迹象,几缕残留的阳光洒在玻璃门上照得一地金黄。
玻璃门尽头,关洁坐在长椅上神色复杂地望着周煜,周煜站在长椅边一如既往的平静。
拎了拎手上的蛋糕,周煜面色平静说:“我没想过跟她有除了‘姐弟’之外的关系。比起我,她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只要能跟随她的脚步就够了。”
“就这样?”关洁顿了顿,内心深处发出质问。
周煜顿了两秒,说:“希望她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他说她身体不好,从他认识她那天起,她一直在吃药,还动过好几次手术,所以健康对她而言很重要。
又说他们认识时间太长,他也分不清是爱情还是亲情,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这辈子不会再对另一个女孩这么认真。
关洁被周煜的话震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答应周煜,替他保守这个秘密,替他瞒住今天的生日惊喜。
好像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了。
—
上海正值雨季,这两天雨没停过。
一下雨,整座城市就阴绵起来,弄得人心烦意乱,没点好心情。
傅津南就这样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峰会闭幕式那天,张奇文打电话过来交代他要接受一个采访,傅津南才想起自己还在上海。
本来没傅津南什么事,张奇文非要领他去见一位故人。
傅津南一听故人两个字就忍不住头疼。谁见故人不是找一茶馆或是饭店,慢慢喝着茶、吃着饭叙旧的?
恐怕情到深处还要喝点小酒助兴。
傅津南倒不是怕应酬,就是烦躁。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不少航班因着天气原因被临时取消,他订了回京的票全被取消了,要再待上海他都快发霉了。
到底是恩师嘱咐,纵然百般不情愿,傅津南还是得从床上爬起来出门。
实在提不起兴趣,傅津南随便找了身能穿的休闲装套上,简单收拾完,傅津南捡起手机、车钥匙就往外走。
开到一半,雨势越来越大,像下冰雹似的,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
傅津南耐性本就不足,见这状况,更是烦透了。
车堵在外滩附近,压根儿不能动弹,好不容易能动了,跟蚂蚁似的,半天走不了一截。
等傅津南赶到饭店,已经迟了两小时。
傅津南心情坏透,推门进去,没给人留点好脸色。
饭店包间坐了一圈人,傅津南进去那瞬,里面的人全都将目光投递在了他身上。
张奇文最先反应过来,推开椅子站起身替诸位介绍傅津南:“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最得意学生——傅津南。”
“原来张老的学生是傅老板,早有所耳闻,上次听说他在上海,还想约他做采访来着。可惜,一直没约上人。今天沾了张老的光,总算见到了这位出类拔萃的青年企业家。”
要是没那场暴雨,傅津南或许还有点精力应付两句。
现在心情低到谷底,傅津南懒得搭理众人拍马屁,随便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耳边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原来你叫傅津南啊,上次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问了好多人。”
傅津南斜眼睨了睨出声的人,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你谁?”
陆小婉登时瞪大眼,不可置信问:“你不认识我啦?就上次站你边上的那个记者啊。我还跟你聊了好几句呢,你怎么就忘了呢。”
服务员正在重新上菜,全是酒店的招牌菜,摆盘精致漂亮,傅津南看了却勾不起什么食欲,倒是有点怀念唐晚做的西红柿蛋汤面了。
碍于张奇文的招呼,傅津南拿起筷子随便挑了两箸便搁在碗面没动了。
桌上一圈人年纪大多四十往上走,算下来,也就傅津南和陆小婉还勉强算作年轻一辈的“同龄人”。
一中年人的饭局,她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插/进来干嘛?
“桌上全是大佬,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傅津南正纳闷,陆小婉手肘撑在桌沿,弯腰凑近傅津南问。
眼前猛地多了一脑袋,傅津南吓得不轻。
傅津南寡淡地瞥了眼人,笑骂:“你脑子没病?”
“你说话能别这么刺嘛!这桌上就我俩同龄,我不找你说话能找谁啊,你没来之前我都憋了一下午了。再说了,你上次骗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陆小婉吐了吐舌头,捧着双颊埋怨。
傅津南听得头疼,挪了挪椅子,傅津南歪过身玩手机,懒得搭理陆小婉。
张奇文本来在和好友聊最近的状况,无意看见这一幕,张奇文皱着眉发出一声干咳,提醒傅津南人前注意点影响。
傅津南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张奇文满脸无奈,最终放下酒杯,主动给两人搭线:“小南,这是新闻日报的主编赵峰赵主编,也是我跟你二叔的大学室友,大学期间,我们叁关系最好,如今久别重逢,情义常在。”
“你在上海做事,要有什么不便的,可以多问问赵主编。”
这是在替傅津南牵桥搭线,傅津南没想要这层关系,见张奇文坚持,傅津南也只能收了手机,理了两下衣服,站起身,端起酒杯朝张奇文左手边的男人隔空敬了一杯酒。
赵峰长得端正,戴了副黑框眼镜,给人老实本分的感觉。
可能坐上国内数一数二报社主编的能是什么老实人。
两人简单碰了一下便算认识了。
赵峰态度热忱,喝了酒,指着一旁的陆小婉介绍:“包间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怕是跟小侄聊不到一块儿。正巧,我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这姑娘平日机灵,鬼点子也多,小侄要是觉得跟我们这些老东西聊得没兴趣,可以跟小丫头说说笑笑。”
“小婉,你作为东道主,好好招待这位哥哥。人年纪轻轻可是上市公司老板,你跟他聊几句多长点见识。”
陆小婉偷偷觑了一眼边上的人,见他压根儿没放心上,瘪了瘪嘴嘴,乖巧答应:“知道了师父。”
这一篇翻过去,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唯独傅津南两人坐在饭桌末尾没话可做。
也不是没话可说,是陆小婉说了,傅津南压根儿不接话茬子。
她要再看不出来傅津南眼底的嫌弃就白活了。
陆小婉哼了哼鼻子,歪过头,故意挑衅傅津南:“你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
傅津南冷呵一声,掀开眼皮,凉嗖嗖说:“输了可别哭鼻子。”
“谁怕谁!来!玩就玩!谁输谁小狗,别耍赖。”陆小婉不服气地拍了下大腿,宣战。
男人的胜负欲就这么轻易被挑起了。
傅津南把手机往桌上一压,领着陆小婉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瞥了眼矮几桌面,傅津南弯腰勾过右上角放置的骰盅,瞥了眼骰盅里的六颗骰子。
傅津南一边抬手吩咐服务生上酒,一边拿着筛子跟陆小婉讲游戏规则。
“赢了可以提一个问题或要求,问题要求不限,输了都得承诺。点子大的赢,点子小的输,玩不玩?”
陆小婉坚定地点头。
傅津南嗤了一声,似笑非笑摇动骰盅。
陆小婉也不甘示弱,跟着摇动起来。
摇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打开骰盅。
傅津南六个六,陆小婉五个六,一个五。这一句傅津南胜。
傅津南扯了扯眼皮,歪身倚在沙发靠垫,懒洋洋问:“你长这么大,没人骂过你很烦?”
陆小婉笑意顿收,瞪了眼颓在沙发的傅津南,陆小婉委屈巴巴答:“没有。”
傅津南表情寡淡地哦了一声。
连战十局,傅津南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刚起的兴致被陆小婉弄得快消失殆尽了。
陆小婉今晚吃了炮/竹似的,非要跟傅津南来个一决高下。
怕傅津南不玩了,陆小婉把赌注拉大。赌注换成谁要赢了,当谁一个月跟班,还要在朋友圈发“我是傻逼”四个字,配上两人的合照,为期一个月,中间不得删除,朋友圈还要对外开放。
傅津南对跟班没兴趣,对朋友圈有点乐趣。
只是前几局傅津南赢得太漂亮,最后一局,傅津南翻了车。
摇了五个六,一个五。
陆小婉六个六。
陆小婉发现自己赢了,乐得直蹦跶,一个兴奋,上前搂住傅津南的胳膊不停催促他:“快发朋友圈,快发朋友圈,快发朋友圈……”
傅津南胳膊差点被拽脱臼,嘶了口气,傅津南用力拍开陆小婉的双手,提醒:“注意你的爪子,男女授受不亲。”
陆小婉不满地哼了一声,继续在傅津南耳边念经:“快点发朋友圈,快点发朋友圈,快点发朋友圈……”
傅津南拧了拧眉,捡起手机,滑锁,点开相机,随随便便对着两人拍了张照片。
照片拍完,傅津南点进朋友圈,配上刚刚的合照再输入“我是傻逼”四个字。
输完,傅津南迟迟没发出去。
陆小婉见了,哼着气,不怕死地替他点了发送。
傅津南被陆小婉的操作弄得没脾气了,揉了揉眉心,傅津南冷呵:“发了,还想怎么着?”
“一个月跟班!别忘了,随叫随到!”
傅津南冷着脸没吭声,这会儿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他生气了,可陆小婉跟缺了根神经似的,非但看不出还故意起哄:“你朋友圈好多人点赞评论啊。”
朋友圈刚发,点赞声没完没了响。
丁嘉遇最先评论,一来就是几个炸/翻/了的表情,而后又是一长串消息。
丁嘉遇:??????三哥?????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旁边的姑娘谁啊???
祝政:傻缺吗你。
费哲:自我认知能力挺强。
傅曼:……
宋华池:南南,你这是?
傅建安: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太辛苦了?怎么脑子不好使。
傅津南看了气得砸手机。
外面雨又哗啦哗啦下了起来,还起了闪电,一度嚣张过了头。
傅津南心情止不住的烦躁,起身一把推开挡眼前的陆小婉出了包间。
走廊尽头,傅津南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旁,居高临下望着底下奔走的车流。
电话里,祝政意有所指说:“前两天关洁跟我闹搬家,刚巧碰上她那姓唐的室友,那姑娘旁边还跟了一小白脸。”
“……”
“听说你俩崩了,还是她甩的你?”
傅津南听到小白脸三个字,不由自主回想起r大遇见的那一幕,扯了扯嘴角,傅津南冷笑:“小白脸?”
祝政以为傅津南没听明白,重复一遍:“一高高瘦瘦,年纪不大,长得挺白净的男孩,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傅津南怒火中烧,电话结束,啪地一下摔了手机,还不解气,又踹了两脚墙。
陆小婉出来找傅津南,瞧见这幕吓了一大跳。
傅津南理都没理陆小婉,绕开人,径自走进电梯。
陆小婉心下一动,趁着电梯门还没关,飞快跑了两步,一溜烟跟着傅津南挤进电梯。
电梯里,陆小婉攥了攥手心,鼓足勇气问:“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傅津南满脸戾气,骂:“关你屁事。”
“……哎,你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自己玩游戏输了,怎么还怪我。”
“你再他妈说一句试试。”傅津南冷冷看了眼陆小婉,说。
陆小婉当场消了音。
电梯门打开,傅津南开着车,头也不回离开酒店。
陆小婉站在酒店门口神情呆滞地望着傅津南离开的方向。
如果她没猜错,傅津南去的是机场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或者为了谁这么大动干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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