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夫人。”池青莲白着脸,跪倒在大夫人梅氏脚旁。
她天生长了一张娇娇艳艳,令人心疼的美人脸。
此时那张格外娇弱无辜的小脸,高高仰着,眸光楚楚可怜,跪的是大夫人梅氏跟前,哀苦的眸光瞧的却是宣平侯府梅老夫人。
池青莲眸里泪光盈盈,声音哽咽委屈,娇娇软软的身躯伏在地上,声音凄苦:“老夫人,你今日定是误会青莲了。”
“青莲在府中十年,这十年间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踏错半步。青莲能替着青稚姐儿,日日在姑母身前尽孝便是我修来的福分。”
梅老夫人冷笑:“替稚姐儿尽孝?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身份!”
池青莲一声娇弱低叹:“青莲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姑娘,青稚妹妹那般尊贵身份的人,我哪有那般大的胆子,去折辱她!按照青稚妹妹的身份,就算是妹妹要打死我,那我也的受着的份。”
“青莲也是姑母一手养大的姑娘,青莲的品性,姑母心里头自然清楚……梅老夫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梅老太太眉宇间都是厌恶,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池清莲。
老太太微微弯腰,伸出那双保养得宜但依苍老的手,手指指尖端着池清莲娇嫩的脸颊,略略往上一抬。
梅老夫人突然讥讽笑出声来,眼中神色冷厉又带了一丝了然:“我当你是个什么狐皮子上身的东西,不过是有些许姿色,三分娇美七分艳俗的玩意儿,就这颜色,竟能把三皇子给哄住?”
老夫人声音突然一顿,她老辣的目光落在池青莲身上,嘴角讥讽一翘。
用极轻的声音道:“原我当你是个什么贞洁玉女,至少是干干净净往高门大院里爬,如今一瞧,原来是个被□□了的雏儿了,你与那位三殿下肌肤之亲暗通曲款了?”
话音才落,池青莲面色大变,她颤抖着嘴唇,简直是不敢相信的盯着梅老夫人。
她与三皇子间,这事儿做得极为隐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池青莲心头暗恨,面上神色却愈发可怜无助。
站在不远处的梅氏,并不知道自己母亲与池青莲说了什么。
她只看得老太太说完后,池青莲突然面色大变,好似下一刻,能立马死过去。
“母亲!”梅氏心头着急,向前走了几步。
梅老太太却突然起身,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对着身后的婆子吩咐:“把池家表姑娘给我拉起来!”
“赏她几个耳光醒醒神!不然她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腌脏东西!”
“是!”那婆子躬身应下。
“不行!”
梅氏面色大变,她急忙拦在梅老太太身前,辩白道:“母亲,就算今日的事,青莲姐真的有错!但是母亲,她好歹也是我娇养在身前的姑娘,视如己出的宠了十年,你就算是再恼她,也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求母亲饶她一次!”
“饶她?你要我如何饶她?不过是几个耳光,难道还能要了她的命去?”梅老夫人冷笑。
梅氏红着眼眶道:“青莲自来身娇体弱,哪里受的了婆子抽的耳光!”
梅氏不说这话,还好。
但她这么一说,梅老太太更觉得一股恶气涌上,她指着池青莲嗤笑道:“身娇体弱?”
“哼!说难听点,不过就是个奴才秧子!也只有你这般没眼色,才会不疼自己十月怀胎生养的姑娘,把这个心思歹毒的祸害,当成个宝贝疙瘩养在身前!”
巴掌声彻响院子。
梅氏无法,她只得咬牙朝梅老太太跪了下去:“母亲!就算你心里恨极了她,要为青稚姐儿出口恶气,您不看女儿的面子,也求母亲看在青稚姐儿的名声上,饶了青莲。”
“母亲若是活生生把她打残,毁了容貌,母亲难道不想想,日后传出去青稚姐儿在外头会有个什么名声?”
梅老太太直接气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梅氏咬牙:“女儿不敢!”
“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护着她是为了什么?”
“外祖母。”沈青稚上前,给梅老太太顺气。
姑娘家声音娇娇俏俏:“外祖母不如就此饶过她如何,既然母亲说了,是为我名声着想,饶她一次还显得我心善。”
“稚姐儿,你?”梅老太太不解。
沈青稚眉眼弯弯,声音平淡道:“想来母亲是真的替我名声着想的,既然如此,那不如今日之后,把池家表姑娘送到外头的庄子,或是府外别院养着吧。”
“毕竟表姑娘未婚未嫁,却日日住在母亲院子里,父亲虽在外头为为官,可等腊八后,父亲回府了!这般把一个清白的姑娘,和妾室一同养在院子里,于名声也是有碍的!”
沈青稚声音清淡,但字字句句条理分明。
等她说完,梅氏惊得回不过神来。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神色清清冷冷的嫡女,看着她满目娇俏,神色天真无邪,却轻飘飘的几句话,竟然要把池青莲给,逼到府外的院子里养着。
“青稚姐儿!!”梅氏惊怒。
她声音尖锐反驳:“你若是嫉妒我把她留在院子里,多关心她,等你父亲回来后,我自会把她安置到客院的!你何必操这般心思。”
“客院?”梅老太太嘲讽,“你是不是想着,挪到客院去住一段时日,等过了风头,又把那心思歹毒的东西,给挪去青稚姐儿的青琼居!”
“你莫要忘了,这东西,可是霸占了青稚姐儿的青琼居,整整十年!还都是你这个拎不清的,惯出来的!”
梅老太太一锤定音,她直接吩咐婆子,绑了池青莲,把她给丢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把池家姑娘给我送出去!等夫人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能拎得清养女和嫡女间的本分,再说!”
“是!”
……
“外祖母。”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离去后,沈青稚娇娇的扑进梅老太太的怀里。
“外祖母今日怎么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抬手,刮了刮沈青稚俏挺=挺的鼻梁:“不过是想着许久没见着稚姐儿,便过来瞧瞧,不想都十年了,你母亲还是个拎不清的!”
“好孩子,你可怨过她?”
沈青稚深深叹口气,眼角微红,轻声道:“说没有,外祖母可能不信,许是生来我与母亲间,母女情分便浅薄。”
“我家娇娇的稚姐儿,是好孩子。”老太太怜惜的摸了摸沈青稚毛茸茸的脑袋,“得了空,去宣平侯府,瞧瞧你舅父舅母,还有你表哥哥。”
沈青稚乖巧的点头。
……
梅老夫人离开沈青稚的院子后,她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徐氏的万福堂。
万福堂里间。
丫鬟婆子都在外头守着,两个老太太在里头说话。
梅老太太瞧着不远处端坐着,明明与她同岁,比起她却苍老许多的淮阴侯老夫人。
“徐老婆子,不想十年未见,我倒成了主动上门的那个!”
老夫人徐氏眼里闪过讥讽,一声冷哼:“你倒是舍得下来血本!为了一个外孙女,竟然去求了你的娘家人!还只为了把个碍眼的表姑娘,弄出我淮阴侯府!”
梅老太太不在意的笑道:“谁让我娘家那几个老东西也都还活着,偏偏娘家姑娘争气,出了个贵妃娘娘!”
徐氏冷小:“老东西!丹阳长公主府那个嫡子,就连贵妃都要忌惮三分,你就不怕血本无归?”
说到丹阳长公主嫡子,梅老夫人眼中异样的情绪极快闪过,她捻了捻手里握着的佛珠:“赔了,也不过是我这一把老骨头!”
“倒是你,明明与我一般年岁,在府里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您这老东西,怎么比我老上那么多?我记得你年轻时,可是最为漂亮不过的!”
那个老太太愿意被人说年岁,还说老!
徐氏像被戳了痛处,她直接黑了脸:“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些,那又如何!这一辈子你也别想比我过!你那个嫁不出去的幺女,最后不还得被我儿子娶了,当个填房!”
两人曾经也是极好的手帕交,却因婚事,家族派系闹掰后,从此再没给过对方一日好脸色。
梅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徐氏,许久才出声讥讽道:“我就算是再不堪!那也比不得你,活生生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嫡女逼着去庵子里,落发为尼!”
“要不是你这种争强好胜的性子,你会老了,连个贴心都没有?”梅老太太冷笑。
“你……!”两人互揭伤疤,最后不欢而散。
青琼居。
沈青稚与沈苓绾一同用了午膳,膳后,沈苓绾回了自己的院子,丫鬟则伺候着沈青稚洗漱,准备小歇。
闺阁里,安神香伴着清雅的茶香。
沈青稚靠左在床榻上,脱了外套袄子,书客找了双软底绣鞋,正要给她换上。
就这时,书客红润的面色,在脱下沈青稚脚上绣鞋的那刻,瞬间变得苍白。
正随手翻着书册的沈青稚,微愣:“书客,这是怎么?”
书客白着脸,把沈青稚秀气小脚上脱下的绣鞋,递过去,声音发颤:“姑娘,奴婢瞧着,姑娘的绣鞋鞋面上,似乎沾了些血迹。”
沈青稚一愣。
从书客手中接过绣鞋,对着暖黄色的烛火,细细瞧着。
象牙白的鞋面上,溅了几滴血迹,但好似早已被人给小心翼翼擦去,若是瞧得不够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她今日绣鞋的鞋面,却是坠了一刻粉色珍珠,珍珠圆润光滑,上头刚好沾了个极小的血点子。
沈青稚鼻尖略微一皱,凑到鞋面上轻轻一嗅,确实有一股极淡的血味。
她何时沾上的?
沈青稚在这一刻,突然僵直了身子。
脑海中,突然出现今日在那汉白玉做的石阶上头的一幕。
那个捂着她眼睛,吩咐杀人的贺大人,那时好像弯腰,从她鞋面上抚过。
但是……
沈青稚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脑海中,疯狂的想法给晃出去!
贺大人是什么人物,贺大人用衣袖给她抚过鞋面。
她疯了?
还是贺大人疯了?
这时候外头守着的顾妈妈,匆匆进来:“姑娘!贺郎中拿了世子的腰牌,说是昨日答应过世子爷,今日要上府来给姑娘复诊的!”
顾妈妈的话才说完,外头的人已闲庭信步,推门进来。
沈青稚看着那道颀长清瘦的身影,绕过屏风,直直朝着她走来。
男人走到她榻旁,抬手摘了头上戴着的幕篱。
男人清隽冷白的脸上,双瞳幽深,瞳眸深处好似带着光,偏生眸色浅淡,如深瞳里深藏一弯极美星辉。
沈青稚愈发走进的男人,沈青稚不自觉压了呼吸。
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转头对着一旁守着书客和顾妈妈道:“你们先去外头等着。”
书客和顾妈妈同时一愣:“姑娘!”
沈青稚突然冷了神色:“出去!”
二人赶紧退出去。
沈青稚看向贺愠,指了指床榻旁放着的绣凳:“贺郎中请坐。”
贺愠极淡的点了点头,他放了手里头拎着的药箱,一掀衣摆,斯条慢理坐在,沈青稚指着的小绣凳上。
“姑娘为何这般打量我?”贺愠开口。
沈青稚压下心惊,努力平静声音道:“贺郎中,不是来给我复诊的?”
贺愠神色平静瞧了沈青稚一眼:“我瞧过了,姑娘安好,我也安心。”
“不如就此,告辞?”贺愠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去。
然而,却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突然从纱帐里头探出来。
粉嫩的指尖,轻轻的扯着一方象牙白的衣袖,衣袖的冷白,绣着精致的祥云暗纹,低调内敛。
贺愠呼吸一度,压抑克制:“姑娘,深思!”
然而,揪着他衣袖的手,却丝毫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沈青稚目之所及,本该无暇的衣袖上头,擦了抹猩红刺目的血点子。
世事哪有这般巧合,不过是有意为之。
沈青稚抓着贺愠的衣袖,指尖发紧。
她按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口:“贺郎中可知,我家兄长因揍了三皇子,被刑部关押,等着审判!”
“我知。”贺愠轻声道。
沈青稚深深的吸口气:“贺郎中可有法子,救下我家兄长?”
贺愠突然沉默,许久后:“有的!”
沈青稚揪着那衣袖的手,微微一颤:“当真?”
贺愠微叹,他压下眉宇间犹豫,嘴角邪气向上一挑,看着沈青稚,一字一句极为认真道:“有一个条件!”
沈青稚:“什么条件?”
贺愠站起来,他放了手中药箱,几乎是压迫的姿态盯着沈青稚瞧了半晌,声音暗撩嘶哑:“。。姑娘陪我一日。”
陪他一日?
沈青稚对着这几个字,她半晌反应不过神。
这陪他一日,到底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字面里的意思?
沈青稚心里头,又羞又恼,气得双颊都红了:“贺郎中,请自重!”
贺愠眸光淡淡,瞧着沈青稚:“并未与姑娘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