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羽沉吟片刻,“去通知陆无暇,掉头回阳平。”
姜闻音撩着帘子,回头问:“姐姐觉得这些人是冲咱们来的吗?”
姜沉羽表情冷凝,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的玉城将士,开口道:“此地距玉城尚有一段路程,玉城将士理应在备战,准备讨伐裴济,他们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便是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牧云寺派人在这里,想要拦截我们。”
的确,牧云寺出来打仗还要趁机搜刮一波民脂民膏,难怪玉城战役会一败涂地,玉城百姓主动打开城门,夹道欢呼地把裴济迎进玉城。
这时,徐琰在马车外低声道:“陆先生派人去问了,是玉城的将士,似乎在找人。”
姜闻音想起刚出发时,美人姐姐就曾拿着地图想要绕过玉城,可最终因为玉城多山,小路崎岖陡峭而放弃。
她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闻音皱眉,这些周国的将士不在玉城准备打仗,在这里干什么,还欺压百姓,让他们叫过路的钱财。
青州附近的州府今年都遭了旱灾,朝廷征收不到足够的税收,便变本加厉,把原来的一成税收改成了三成,使得百姓苦不堪言,这才有裴济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的局面。
看到她的表情,姜沉羽语气有些嘲讽,“赵贞生性猜忌多疑,将忠臣良将都杀干净了,只剩下群贪官污吏,他如今还在长安寻仙问道,想是还什么也不知道。”
在一旁喝酒划拳的士兵皱了皱眉,拎起大刀啪地一声放到桌子上,凶神恶煞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交钱就过去,没钱就赶紧滚,否则我的刀可不会客气。”
队伍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哭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道:“老汉我家中三个儿子,大儿子战死边疆,二儿子被征收徭役修皇陵去了,幺儿前几日去了玉城参军,家里只剩下老幼妇孺,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钱财交过路钱,老天爷你睁眼看看,这世道没王法啊!”
拦路的士兵不耐烦的挥挥手,“交不出过路钱,就从那边的小道走,别在这里碍事!”
“那小道有狼群和猛虎出没,还有山匪,若是逼不得已,我们也不敢来向官爷求情!”
队伍停滞不前,姜闻音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远远地坠在后面,没有跟到人群后面排队。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她看到一群百姓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求情。
姜闻音撩开马车的帘子,看到路中间放着几排路障,一群穿着盔甲的将士坐在旁边,边喝酒边猜拳,还有摇色子赌钱的。
“不愿意交钱,又想从官道上过去,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这钱要用来做军饷,牧大人在玉城打仗,帮你们平叛青州反贼,你们却连这点钱都拿不住来?”
一番话,引得队伍里的百姓发出一阵低泣。
“再不滚,连你们爷三个一起收拾了!”
拦路的士兵不耐烦,抬脚冲老头踹了一脚,“哭什么哭,给自己哭丧呢?”
老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哇地吐出口血来,倚在他旁边的两个孙女顿时哭了起来,“别打我阿爷,你们都是坏人!”
“官爷您就行行好,让草民过去,草民家中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实在没有钱财交着过路钱。”
“求求官爷,放我们过去吧。”
先前自己还觉得美人姐姐多虑,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他真是有先见之明。
虽然他们一行人武力值很高,但玉城驻扎有十万大军,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姜沉羽语气沉稳,不见丝毫慌乱,“折回阳平驿站,从那里走山路去青州。”
阳平驿站是他们昨夜落脚的地方,路程不远,但晚上他们可能要在外面露宿一晚。
徐琰已经去通知陆无暇了,片刻之后,车队开始慢悠悠地掉头,姜闻音正要放下车帘时,突然看到前面的那群将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拿着长矛站起来,厉声呵斥道:“不许走,所有人都得验了身份文书才能离开。”
陆无暇等人置若罔闻,挥着马鞭,飞快地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将士翻身上马,“快追!”
姜闻音探着脑袋在外面,看到他们边跑边拿着□□射箭,利箭像雨点般落了下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嗖嗖的破空声。
她连忙把脑袋缩进去,搂着姜沉羽的脑袋趴下,焦急道:“姐姐这样不行,他们有备而来,我们跑不掉。”
那些都是骑兵,跑的比马车快多了,加上手里还有弓箭,照这个情形,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
姜闻音听着弓箭射到马车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一咬牙道:“不如我们杀回去,把后面的追兵全杀了?”
追兵不多,以他们一行人的战斗力,干掉他们轻而易举,就是担心后面不止这点人。
她一紧张话就多,絮絮叨叨提了好几个建议,注意力全部聚集在外面的追兵上,后知后觉地发现,美人姐姐一直没有回应自己。
姜闻音低头,“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姜沉羽从她胸口处抬起头,缓慢地开口道:“你是想谋杀我吗?”
他的皮肤冷白,所以耳根处的红意十分明显,就像是充血了一样。
姜闻音:“……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对美人姐姐使用埋胸杀的技能,手忙脚乱地放开他,滚到地上问:“姐姐快想想办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沉羽斜睨了她一眼,整理整理自己歪掉的衣襟,从软塌上爬起来,从身后的暗格里拿出一把剑,“乖乖在马车上待着。”
“……”她可以摸着自己那对软绵绵的胸发誓,美人姐姐刚才的视线,绝对不纯洁!
见他打开马车的门,提着剑要往外走,姜闻音急忙问道:“姐姐你要干什么去?”
抬手打掉自身后飞来的利箭,姜沉羽回头有些无奈道:“不是你说要回去把人都杀了吗?”
姜闻音:“……我就提个建议而已。”
姐姐你这幅宠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姜沉羽说了句:“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然后把车厢的门关上,姜闻音连忙趴到窗口去看,看到他自飞奔的马车上跃下,自陆无暇手下的人那里抢了一匹马,接过缰绳迎着身后的追兵奔去。
陆无暇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连忙让手下的护卫都去帮忙,除了姜闻音和卫娘子的马车还再继续走,其他人全部折返回去了。
风声呼呼,姜沉羽青色的裙角被冷风吹起,提着剑穿过身后的骑兵队伍,便听到几声惨叫声响起,马上扑通地落下几个人。
随着马车的奔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姜闻音突然看见,一支利箭向他的后背射了过去……
她眸子猛地一缩,再想看视线却被树木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姜闻音顿时心里慌慌的,美人姐姐武功虽然很厉害,但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也会受伤的,早知道他那么勇的冲出去,自己就不瞎讲了。
她一把打开车门,表情坚定道:“徐琰,我们回去帮忙,姐姐他好像受伤了。”
徐琰目不斜视,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小姜姑娘你别担心,姜姑娘不会有事的,要是属下现在带你回去,你就是擦伤点皮肉,我都要挨罚。”
马车晃得厉害,姜闻音撑住身子说:“你别怕,是我让你回去的,姐姐他不会罚你。”
徐琰回头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小姜姑娘是不知道姜姑娘对你的在意,我可不敢冒险。”
姜闻音表情顿时一囧,“快回去!”
徐琰狂摇头,“不行不行。”
姜闻音威胁道:“等我姐姐回来,我要向他告状,你还是要受罚。”
徐琰不为所动,“姜姑娘不会罚我的。”
不论姜闻音说什么,他都是一个态度,那就是回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两辆马车疾驰了半个时辰,在太阳将要落山之际,徐琰找了个林子把马车停下,然后去周围捡了一些干柴回来,在林子中央生起火堆。
寒月去打水做饭,寒霜和徐琰几人则守在林子周围,保持着警惕。
卫娘子揽着宁瑜问:“阿莹,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是怎么回事?”
姜闻音解释道:“他们是玉城的将士,听从牧云寺的命令,在那里拦截我们的。”
早上姐妹俩相认太匆忙,很多事情她都没说,趁着这会儿有空,她把姜家的情形讲述了一遍,以及牧云寺为何要追杀他们。
卫娘子沉默片刻,“原来如此。”
难怪阿莹身为世家女,会出现在旬阳,身边没有长辈亲人,只有一个姐姐作伴。
她原以为,若是有机会,能远远地见上父亲一面也好,谁知他们早已阴阳两隔。
卫娘子问了一句:“他长什么样?”
姜闻音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向她描绘姜堰澄的模样,“他是个美男子,为人儒雅随和,对我很是娇惯……”
姜堰澄把几个子女教养得很好,几个孩子都是他亲自启蒙的,每日带着他们一起读书,夏天的时候,还会带着他们去庄子上玩儿。
原主是姜家的小女儿,很受父母兄长的疼爱,姜家祖母更是喜欢这个像自己的孙女,对她很是溺爱,导致原主就那么长歪了。
听完姜闻音的话,卫娘子笑了一下,“我想象中的父亲也是那样。”
两人聊了会儿天,宁瑜揉着自己的眼睛,趴到卫娘子的腿上逗小肥啾,他也不害怕,小手在小肥啾的脑袋上轻轻地梳毛。
小肥啾瞅了瞅他,大概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奶味,倒是没有扑棱翅膀修理他。
姜闻音托着下巴,在地上随手捡了根枯枝,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火堆。
卫娘子打量她片刻,“你可是在担心陆先生和姜姑娘?”
姜闻音叹了口气,“他们迟迟不回来,我有点担心,怕他们遇上什么意外。”
卫娘子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担忧,许是路上耽搁了。”
话音落下不久,林子外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对姜闻音说:“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回来了。”
姜闻音已经扔掉手里的树枝站了起来,小跑着迎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姜沉羽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鞭扔给护卫,大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跑过去把人拉住上下打量,“姐姐有没有受伤,快叫我看看。”
借着黯淡的月光,她看到姜沉羽衣袖上有团褐色,再绕到背后,背后的褐色更大,衣服还破了个洞,明显是受过箭伤。
姜闻音皱眉道:“我就知道,肯定很疼吧,姐姐快跟我去马车里,我帮你上药。”
姜沉羽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疼。”
他垂眸时,纤长的眼睫在他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月光落在他冷白的面孔上,带着一个易碎的美感,真是个我见犹怜的大美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已经上过药了,不用再上。”
姜闻音立即心疼道:“我扶姐姐进马车休息,外面风大,别着凉冻着了。”
姜闻音点了点头,胳膊搭在她脖子上,将浑身的重量倚在她身上,然后上了马车。
陆无暇:“……”
刚才拔箭的时候,他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怎么到了小姜姑娘面前,就变得如此柔弱了?
把人扶到马车上后,姜闻音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的冷汗,然后把煮好的晚饭端到马车上,一勺子一勺子地给姜沉羽喂完。
倚在马车上,见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完全没有白日疏离别扭的模样,姜沉羽眼睫颤了颤。
喂完饭见他精神还好,姜闻音便问了句下午的情形,以及下一步的打算。
姜沉羽看了她一眼,“人都已经解决了,但也已经打草惊蛇,很快还会有追兵,明日折返回阳平,走小道去青州。”
听到要走山里,姜闻音不免担忧道:“姐姐你身上有伤,能走得了山路吗?”
而且牧云寺的人也不笨,肯定会猜到他们的目的,到时候肯定会追上来,他们既要赶路,又要躲避追兵,美人姐姐身上的伤肯定不能好好静养。
姜沉羽默了默道:“无事。”
姜闻音蹙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说什么。
山里的夜间很冷,周围虽然生的有火堆,但还是有些扛不住,姜闻音钻到马车里,让姜沉羽靠在自己肩上,然后盖上披风,闭眼靠在马车上睡觉。
第二日清早,她望着埋在自己胸上的人,十分怀疑美人姐姐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姜闻音把他移开,活动活动失去知觉的胳膊,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揉了很久胳膊,等渐渐有知觉了,她扭头发现,姜沉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就那样歪在车厢壁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冷汗,眉心紧蹙,像是在强忍着痛意,唇色微微发白。
姜闻音愣了愣,“我碰到姐姐的伤口了吗?”
姜沉羽扯了扯嘴角,“不是,是我犯病了。”
美人姐姐这病早不来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姜闻音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你老实交代,你这病其实是和你的武功有关系吧,不然为什么每次一动武就会犯病。”
姜沉羽倒是没想到她脑洞这么大,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至于真正的原因,还是先不和她解释。
姜闻音咋舌,这么霸道的武功,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万一有人知道美人姐姐的弱点,专挑他开大后上门,那不就凉凉了。
她摇摇头说:“像姐姐你这样的,肯定当不了武林盟主,倒是很符合那些反派的人设。”
姜沉羽:“嗯?”
姜闻音想了想,这个世界好像没什么武侠小说,于是她就从记忆里翻出来一本武侠小说,开始给美人姐姐讲,刚好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那么疼。
才讲了一个开头,锦娘就把洗脸水送来了,她就先帮二人洗漱了一番,然后看着姜沉羽带血的衣服,想要帮他换一件干净的。
姜沉羽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出人意料地没有拒绝,任由她解开自己的衣襟。
姜闻音脱下他的外衫,看了眼他身上沾血的里衣,想了想直接帮他把干净的外衫穿上去,然后抬头说:“姐姐你放心,我知道你害羞,都没有脱掉你里面的衣服哦。”
姜沉羽:“……”
简单地吃过早饭,姜闻音还贴心地询问姜沉羽要不要解手,考虑到自己行动不便,以及身处荒郊野岭,姜沉羽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姜闻音讲了一路的武侠小说,说的自己口干舌燥,好在美人姐姐十分捧场,专心致志地听着,还时不时地指出几个逻辑不通的地方。
“姐姐你别那么苛刻啦,都那么久了,我能记得大致就不错了,干嘛要问的那么清楚!”
姜沉羽沉默片刻,“继续讲。”
姜闻音:“……”
看来美人姐姐也逃脱不了武侠小说的魅力啊。
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阳平驿站,陆无暇让人补充了一下物资,把马车全部卖掉,买了几头牛,用来驮他们的行李和干粮。
相比而言,走山路时,骑牛比骑马方便多了。
姜沉羽则默默地把姜闻音支开,让徐琰背自己去了茅厕解手。
等东西准备好,在陆无暇的示意下,姜闻音和寒月一起把自家美人姐姐弄到了牛背上,然后自己坐在他身后,防止路上他掉下来。
姜沉羽的表情有些臭,看起来很不高兴。
好在这个尴尬的场面只持续了一天,第二日他就可以动了,任凭姜闻音怎么劝,他也没有理会自己身上的箭伤,要求独骑一头牛。
傍晚的时候,身后的追兵追了上来,陆无暇带人一阵厮杀,最后一行人身上都挂了些彩,才终于摆脱掉那群追兵。
在山里走了五天,他们才总算是绕过玉城,上了官道。
此处是青州和玉城的交界,牧云寺的大军就在身后三十里处,但由于裴济的威名,即便是知晓他们绕小道走,牧云寺也没办法派人拦截。
到青州时,他们自称是前来投奔亲戚的人,很轻松地就被放行了。
进了青州地界后,路上的难民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甚至还有饿死在路边的百姓。
他们又走了两日,在青州的凤池城找了个客栈落脚,一行人奔波了大半个月,都疲惫不堪,让店家烧了热水,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
傍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姜闻音打开窗户,看到街上走来了一群吊儿郎当的男人,为首的男人皮肤是小麦色,样貌十分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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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的官道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论商队还是衣着褴褛的路人,都要留下出示路引,被将士搜身细细盘问后,再叫上过路的钱财才可离开。
阅读不知阿姐是男主最新章节峡*谷\小\说*网xia\gu。^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