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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谋划(1 / 1)

晚上和母亲用完膳之后,婉书回到自己的书房,便忍不住将顾靖萧给自己的令牌拿了出来,放在卧房的圆案上。

定情之物……么?

婉书坐在圆案旁的锦杌上,脑袋趴在屋内的圆案上,下巴抵在自己的手掌上,眨巴着圆乎乎且明亮的眼睛凝视着面前这块极其通透的玉制令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婉书眼中如雾霭般的沉思,只觉得这玉佩周身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鬼知道,婉书居然已经盯着这块令牌盯了小半个时辰。

三个贴身女史进来替婉书铺床,进屋就瞧见自己姑娘呆滞的表情,芸卿见多了婉书各种各样的样子,温婉的、冰冷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婉书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中好奇,目光便落到圆案上的那块令牌身上,一边和流萤铺床,一边好奇地问小淮“姑娘已经对这那块令牌发了小半个时辰的呆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是谁送给姑娘的啊?”

小淮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模样,想也不想地摇摇头道“我都不知道姑娘手里什么时候多了这块玉佩,怎么会知道是谁送给小姐的了。”

芸卿实在无语地眨眨,又低声问道“笨!你怎么就做了姑娘的贴身女史,那最近姑娘去杨国公府可曾认识了什么郎君?又或者是哪家的公子,这你总是知道的罢?”

小淮头摇得如同拨浪鼓,直直道“没有啊,姑娘都在后院跟李麽麽学习规矩,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郎君。”小淮虽然脑袋简单,但是就是因为头脑简单,所以她特别听婉书的话,婉书既然让她保密,那么小淮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芸卿仍在犹自纳闷,皱着眉头道“真是奇了,我伺候姑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今天这个样子,我敢肯定,姑娘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让当今丞相钻进马车并且轻薄了,是不是大事!

自然,小淮也只敢在心里暗暗回一句,面上还是得假装若无其事地铺床,佯装不在意地回答了芸卿的疑问“没有罢,我跟着小姐这今天都挺一帆风顺的呀。”

芸卿瞪了一眼小淮“笨小淮,一帆风顺哪里是这么用的,你要说也应该是说平安无事。”

“对对对。”小淮连连点头,笑着道“就像芸卿说的,我和姑娘在国公府学习的十几天都挺平安无事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国公府的姑娘们也没找姑娘的麻烦,还回送了一锦匣的首饰珠宝,芸卿你就不要乱担心了。”

芸卿始终觉得有事,但是小淮这里探不出半点口风,姑娘自然也不会告诉自己,只能兴致缺缺地也不再追问,仔仔细细地帮婉书铺床。眼瞧层层被褥铺下来,不由感慨道“这时日过得真是快,一转眼就又要过除夕了,明年咱们姑娘也该及笄了罢?也不知道大娘子有没有着手为咱们姑娘物色人家。”

正坐在圆案旁发呆的婉书听到芸卿这一句话,含着笑抬眼道“芸卿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我的事都担心起来了,不如我来替你想看相看,也给你找户好人家。”

芸卿羞红了脸颊,笑着道“我心里自然是惦记着吃姑娘你的喜糖,只盼大娘子给姑娘你找一个文武全才、英俊不凡的官人,这才不辜负咱们姑娘这般的如花美眷。”

婉书脸上忍不住发红,害羞地抿抿唇,嗔道“好一个嘴刁的女史,流萤、小淮,给我逮住她狠狠掌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僭越,议论自家主子的婚事。”

流萤小淮得令,三个女史登时打闹在一起,婉书的卧房里一派嬉戏欢笑,闹了好一会儿才算结束。

入夜之后,婉书在女史的伺候下换上寝衣,抱着暖炉裹着锦被坐在烧着火的热炕上,几个贴身女史都还有回屋休息,三人齐齐坐在婉书的床铺边同婉书聊天解闷,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乐器上。婉书一时技痒,便吩咐小淮取来乐器,小淮拿的乐器是个比手大一点的陶埙。

小淮第一次见到陶埙的时候根本不相信这还能演奏出曲子,直到她后来瞧见自家姑娘拿着陶埙坐在浣溪院的庭院中,任凭桃花飘飘洒洒落在她的发丝和衣服上,她自蔼然不动仍旧在吹奏着埙,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那首曲子里。

那样美丽的画面,就像一副隽永的画,雕刻在了小淮的心中。

是以婉书让小淮去取乐器,小淮想到的第一个就是陶埙,小淮心里坚信,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吹陶埙可以比过自家的姑娘。事实上,其他乐器,婉书也不逊色于其他的女子,只是在小淮简单的脑子就只记下了婉书吹埙的画面。

芸卿在看到小淮手里的乐器,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这妮子定是拿的埙过来。”芸卿望向小淮,十分不理解地问道“咱们姑娘擅长的乐器那么多,怎的你回回就挑了个埙来让姑娘吹奏,连累得我们都不能听姑娘演奏其他乐器。”

小淮笑得痴傻得可爱“姑娘吹埙最好听了,我就喜欢听姑娘吹埙。”

婉书伸手接过小淮的陶埙,玩笑道“埙就埙罢,它的音色到是比其他乐器多了几分呜咽幽怨之感,可见咱们小淮是个有故事的人。”众人闻言笑倒,小淮被婉书打趣,不好意思红了脸颊。

婉书垂眸想了想,一首阿娇皇后的《长门怨》跃然于心。

埙声幽幽静静地飘然响起。

吹埙时候的婉书眉目温婉极了,埙声幽怨沉然,丝丝缕缕绕过几人的心弦,每一个音符随风而逝,诉说着绝世佳人的凄凉与哀伤。

曾经金屋藏娇的宠爱,后来幽居长门宫的悲痛,这位女子过得何其坎坷。

埙声中,带着绝望与孤寂,但是隐隐中透露出凄厉的挣扎,仿佛历史画卷之上,那幽居长门宫的陈皇后奋起挣扎,想要逃脱出深深如海的宫门,想要去问一问那九五之尊上的帝王,为何如此薄情狠心?

可是这埙声却在挣扎的过程中弱了下去,在如火如荼的挣扎时忽然放弃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断断续续,而那历史画卷上的女子终是看不破这人世间的男欢女爱,死在对丈夫的期冀之情中。

到最后,几乎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只剩下哀怨的呜咽,绝望地呼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

芸卿和小淮听不懂这是什么曲子,只是觉得这曲子格外的悲伤和哀怨,听得她们怔怔发愣,满心委屈压抑着,两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流萤曾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自然听得懂这《长门怨》。

此时她面色冰冷,眼眸泛红,语气冰冷地道“天下男儿皆薄幸,当初是武帝许下金屋藏娇的誓言,到头来也是他自己忘记了金屋藏娇的誓言,废了陈阿娇立了卫子夫做皇后,可见这儿女之情实在不可信。”

婉书意外地瞧了两眼流萤,不由地陷入沉思,又想到今日顾相突然出现自己面前,同自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给自己送了个劳什子定情之物。婉书忍不住收紧自己握着埙的素手,轻轻咬着下唇,羽睫轻轻地颤抖着,心中只觉得是顾相一时卓了魔,才莫名其妙地出现。

顾靖萧可是当朝的辅国丞相,又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还曾与自己的兄长有过龃焐,那日还在洛府摆了好大的威风,怎么可能是瞧上自己了。

婉书越想越觉得气闷,从枕头底下掏出那块玉佩拿在手心里仔细翻看几遍,心中隐隐来气,便为了泄气似的地往床里砸去,可心里又怕真的砸坏,所以没有使多大的劲儿。

砸完之后又觉得不舍,婉书倾身又将玉佩捡了回来,将陶埙放回小淮的手里,扬扬手似有些倦懒,沉声道“都下去歇息罢,我困了,想就寝了。”

三个丫鬟们熄灭了蜡烛放下床帐和帷幕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窗外月华澹澹,氤氲着夜间的风霜露华,婉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心里恍惚着总是能想到晚上回家发生的事,想到那个人不顾礼仪与规矩闯进自家的马车,想到那人根本不认识自己,还喊自己‘书儿’,想到那人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便应将这块令牌给了自己。

窗外似是吹过一阵冷冽的东风,吹得树上雪花扑朔飞舞,婉书微微阖上眼睛,那样高大颀长的身影又立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冷漠的眉眼,霸道得不容自己拒绝。婉书翻身坐了起来,瞧着手中的‘定情之物’,脸上又羞又嗔,自语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靖萧一出现在婉书的生命中,婉书便觉得哪里都能瞧见顾靖萧的身影,一向冷静自持的婉书也会开始发呆,开始失魂落魄,开始魂不守舍。

洛母自以为是婉书感慨年后要搬离浣溪院,所以才时常发呆,便有心多抽了时间来陪婉书说话。

又忽忽过了十几日,自那日之后,顾靖萧也没有出现,婉书心中不免起了怒气,她越是想忽视掉心里那样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却越是强烈,萦绕在心头怎么忽视也忽视不掉。

此时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临近新年,盛京里家家户户日渐透出新年喜庆的气氛,到处都是红福高挂、张灯结彩的欢闹,洛府里自然也是如此得热闹,婉书年后独居的小院子也在此时宣布完工。

完工当天,洛母察觉出婉书这几日情绪都不太对劲,便想着带婉书去新院子参观一番,也好缓解缓解婉书这几日莫名的情绪。

这次院子的修整显然是花费不少功夫和银钱的,院子正门前新修了一道小拱桥,两边同桥底砸开池水清澈透明,定睛一看水中私有鱼儿在欢快的奔游,使得这院子看上如同江南水榭般漂浮在水上,处处透露着清雅和别致。整个院子坐北朝南,进门还特意修着一道垂花门,绕过抄手游廊和庭院,便是三间正堂,此时正堂还未取名,洛汉康的意思是让女儿婉书自己取,毕竟她的书法和文采皆是不凡。正殿旁侧往前各有一间耳房和两间抱厦,再绕过正堂进到里间便是婉书的卧房和书房,院子虽然占地不大,但是五脏俱全,俨然比正规的院落还要整齐规范。

这倒让婉书心中震惊了一番,毕竟自己的父亲一向都是提倡勤俭持家,此番这院子的整修一看就是耗费了不少财力物力人力,所以婉书的心中不免对父亲的用心很是感动。

洛母看着这院子的整修笑而不语,执着婉书的手,温声道“走,再去看看你的卧房整修得如何。”

婉书的卧房在院子的最后一排,直接从正堂巨大的折花屏风绕过去便可直达婉书的卧房,卧房在屋子左边,房内檀木作梁,红木为床,床边悬着轻纱珠帐,又有一层暗色的帷帐将卧房隔成一个小天地,若是半天睡觉,光线一丝一毫都照不进来,极其适合婉书这般懒惰的性子。卧房右边摆着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瞧着那质地,像是扬州送来的,扬州的文房四宝向来都是上品,书案后置着一个巨大的书柜,上面摆放了一些书还有些古董瓷瓶,临窗又有个香案,案上设一香炉,还有一架凤尾古琴,窗外便是傲骨青竹,平日里临窗弹琴,坐看青竹屹立,很是陶冶性情。

洛母环视许久,嘴角的笑意愈加深几分,柔和道“这院子里这番布置,可见你父亲是用了心的,每一处都是按照你喜好布置的。”

婉书手指在琴弦上拨动发出了几声铮铮琴响,她看向洛母,轻声道“女儿知道父亲的心意,可是这未免过于奢华,怕是会惹得有心人心中不平。”

洛母眉宇中微露赞扬的神情,温柔笑道“书儿如今长大了,也知道过于出彩会让人心生不平。不过这是从头到尾都是你父亲的意思,你也不用觉得不安,父亲宠爱女儿天经地义,就让旁人心生不平去罢。”

洛母既然这么说,婉书便不再去想这件事,挽住母亲的手臂,笑得可爱,“我瞧着这院子还能再收拾一处卧房出来,娘要是想我了,便来我这个院子里住,一解娘的相思之苦,总不能叫娘太过想念我。”

洛母失笑地捏了捏婉书的鼻子,笑道“你这妮子如今越发大胆。”

母女俩今日过来是来竣工审查一番,婉书就算搬进来,也要年后出了正月再从浣溪院搬出来,到时候管制丫鬟婆子、银钱账目都是要婉书自己一个人来决定,她再也不能做由母亲庇护的小女孩,而是要成为独挡一面的嫡小姐,在这个方便,婉婷都要比她先涉猎,虽然婉婷时常和婉晴争吵,但是小小年纪,婉婷已然将自己的衡芜院管理得很是不错,时常得到父亲的夸奖。

母女俩参观完新院子就退了出来,洛母忽然想到那日婉书同自己说的春蒐之事,左右望了望并没有外人,遂故意压低声问道“书儿,你上次同我说皇家春蒐想要带上婉晴,心里是个什么盘算?现在可否说于与娘说来听听?”

婉书沉着眉想了想,向前扬了扬眉,淡淡道“咱们先回了浣溪院,我再将此事详说与娘听。”

娘俩儿刚进了洛母的卧房,婉书便谨慎地将门窗关好,轻手轻脚地拉着母亲去了卧房里面,可见她态度之严谨,连洛母都吓得微微放轻了呼吸,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怎的如此小心翼翼,你心里难道在盘算着了不得的大事?书儿,娘可警告你,你如今还未出阁,若是传出算计姐妹的丑闻,你将来可嫁不得什么好郎君了。”洛母拉着女儿婉书坐在临窗的榻上,面色严肃地凝视着婉书,一字一字极其认真地在警告婉书。

婉书瞧着母亲对自己的担忧,又觉得自己不该把自己对婉晴的谋算告诉母亲,可若是背着母亲偷偷算计婉晴,只怕母亲知道的话更生气,婉书沉眸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里所想告诉母亲,“三姐姐如今已是一只脚踏进泥潭里的人,她害怕母亲你将来随便给她指一门亲事,所以她定然想着自己为自己谋一份出路。女儿的意思是想借着皇家围猎这样的盛事,咱们带上婉晴一起出席,趁她想要做出有辱门风之事的时候给她来一个瓮中捉鳖,借着这个由头将她拿下,也算是师出有名,免得她顶着洛府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

“瓮中捉鳖?”洛母的神色怔了怔,皱着眉头问道“那瓮中捉鳖之后呢?书儿,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想如何对待你三姐姐?”

昏暗房间衬得婉书的眉眼冰凉,婉书静静眨了眨眼睛,温柔的声音中暗藏了一抹无情的厉色,沉声道“娘,若是三姐姐不老实,我想逐出家门……应当是最好的办法。”到底是一场姐妹,总不能真要父亲乱棍打死罢?

洛母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婉书,完全不相信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女儿居然如此心狠,将逐出家门这四个字说得风轻云淡,完全没有在乎三姐姐婉晴被逐出家门会经受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洛母握住婉书的手,颤抖着开口“书儿,是不是娘从来都做错了,娘是不是不该教你盘算……婉晴她、她到底是你的庶姐,你将她逐出家门,不就是在逼她去死?”

洛母和婉书不同,洛母确实聪慧,但是心底到底还是善良。

婉书是她的女儿,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洛母更加聪明机敏,同样心智也远远比其母要坚定冷漠许多。

婉书很清楚,逐出家门对于一般的女子很是残酷,可是对于婉晴来说并不见得残酷,她之所以想将婉晴逐出家门,就是害怕她做出有辱家风的事,累及父母,若是被逐出家门,婉晴再做什么都与洛家无关,随她的便。

婉书低声道“娘,若是三姐姐老实本分,也不至于走到逐出家门的份上。”

“我不许你这么做。”洛母直接打断了婉书想要说的话,重重地往后一靠,手臂靠在床榻的案上,阖目摇头道“这件事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如若被人发现你算计你的庶姐,那你以后还怎么做人?书儿,娘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去做的,你若是担心婉晴会惹出什么乱子,那娘就吩咐人仔细将她看管起来,说到底她就是一个纤细弱质的女孩子,还能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即便是惹出天大的乱起,也有爹和娘扛着,不用你操心。”

“娘,婉晴这人——”她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服从管教?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婉书自认为自己看婉晴的为人比母亲所认识的要透彻。

但是洛母并没有给婉书这个机会,直直打断婉书所说的话,下了决定道“你不必再说了,这事我不同意,你身为妹妹自当恭爱姐妹兄弟,怎的能如此行事,你若是不听娘今日的话,再提这事,便是忤逆亲母,是不是要我请出家法来,你才肯听我的话?”

屋内静静的,只有桌案上的香薰炉徐徐吐出烟雾,晕染了婉书清澈的双眸。过了许久,她才定眸道“女儿知道了。”

……

婉晴是在陈氏母女离开新院子之后来了这里,她眉眼冷沉着望着眼前这座刚竣工的院子,白皙纤细的右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骨节分明的拳头,黑漆漆的瞳孔中满是冰冷的恨意,她特意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这儿,瞧着如今这小院雕梁画栋、崭新巍峨的模样,心里是说不出的悲愤和恨意。

自己被婉书还早几个月出生,可是如今还缩在琴韵轩那样的小院子里,偏偏嫡出的婉书却拥有这样独立独栋的大院子,都是洛府的孩子,凭什么!

就是婉书是嫡出而自己是庶出吗!

婉晴从脚底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新院子的墙壁上,石子被震落在地,可是墙壁上却没有一丝痕迹,可见石子的打击对墙壁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反而是石子自己不知道被反震到何处。

就像是自己在忠远侯府对婉书作所的事情,那事没有对婉书造成一点一滴的伤害,反而害得自己生母离府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受苦,害得自己在父亲面前也没了往日的得脸和体面,更是害得自己在如今的洛府中没有丝毫地位可言,终日在洛母和婉书面前低眉顺眼。

她也是洛府正正经经的小姐姑娘,可是却活得像是个下人一般!

忍耐。

婉书又想到母亲对自己所说的话。

这段日子婉晴听从母亲的话一直在忍耐,收起自己所有的自尊高傲,在婉书和洛母面前做小伏低,为的就是来年春蒐之事,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这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田猎盛事,文武百官、王侯公爵甚至于包括当今陛下都有可能出席这样的田猎盛事,到时候凭借自己的美貌想要在那样的场合上谋得王侯公子的青睐岂非易如反掌,又或者有幸得到今皇子的青睐,那样岂不是要比自己想办法对付婉书来得容易多了!

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蠢的女人才会对付女人。

这是婉晴这几天做小伏低领悟出来的道理,瞧瞧洛府如今的大娘子陈氏在洛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不是因为从嫁进洛府开始从来不与姨娘妾室们过不去,就算过不去也从来不会在表面上展露出来,她的一颗心全心全意地扑在洛汉康的身上,每时每刻都让洛汉康感受到自己对他的真心,饶是洛汉康心里有座冰山都会被融化,更何况是面对艳色姝丽的陈氏。

男人嘛,遇到真心崇拜和珍爱自己的女子,总是会怜惜几分的。

婉晴不知道嫡母陈氏对洛汉康的珍爱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堂堂光禄大夫家的嫡女肯纡尊降贵低嫁进了洛家,想来也是对洛汉康真心爱慕。

这事在婉晴的眼里只觉得陈氏可笑愚笨,想来水往高处走,人活一张脸,舍弃荣华富贵的高门不嫁,反而嫁进了这小门小户之家,可见这陈氏是个没用的,都对不起自己那一副清秀无双的相貌,若自己是陈氏,定然是身膺荣华,嫁得高门,才不辜负父母养育自己一场。

现在的婉晴忍得了洛府众人的轻视和鄙夷,就是为了以待来日,来日她凤凰展翅飞扬,她定要这些人跪着来朝见自己,方能一解如今之恨。

婉晴脚下用力一踢面前的松树,坠落飞雪无数,慢慢的飘落飞扬,她的羽睫上也沾染了一朵雪花,婉晴轻轻眨了眨便将这朵雪花融化在天地间。

……

翌日晌午,婉书正在独自看母亲给安排的账本作业,芸卿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见左右没人之后,将藏在云袖里的信递到婉书前面,低声道“姑娘,三元庄的信,那李婆子倒是没辜负你的厚待,林小娘终于忍不住给三姑娘来信了。”

婉书不动声色将最后一笔账算完,接过芸卿手里的新,淡淡微笑道“李婆子做错事被罚到庄子上,心中自然对主人家有怨念,林小娘想着用银钱收买她给自己传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了李婆子,咱们也正好掌握这母女两的想法。”

芸卿笑得可爱,小声道“她哪里知道姑娘你心思缜密,早已算到了林小娘会和三姑娘通信,特地让我将李婆子调到三元庄,还告诉李婆子一定要等林小娘找上门,切不可自己找上门。”

“林小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初她请命去三元庄也是为了女儿,如今春蒐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忍耐得住。”婉书边说着边将林小娘写给婉晴的信打开,细细看完之后,斯条慢理地笑了笑,“林小娘的胃口倒是不小,居然想办法让三姐姐去谋得当今三皇子的青睐,哪怕是妾室之位也要牢牢攥住。”

芸卿略一怔愣,咬唇道“我听说那三皇子乃是陛下嫡子,生得英武不凡,极受陛下重用和喜爱,三皇妃庞太师家的嫡女,身份尊贵,他可是储君人选的热手人物,将来很有可能继承皇位。”

婉书浅笑道“所以我才说林小娘的胃口不小,想着让三姐姐进皇家宫闱夺宠,她也不怕他的女儿没有这样的福分。”

婉书边说着,便将这封信扔进碳盆里,去里面重新拿了一封信递到芸卿的手里,低语吩咐道“将这封信拿给李婆子让她交到婉晴手里。”

芸卿好奇道“这是?”

婉书很是恶意漠然地笑了笑,眼里的光冷漠地跳跃着,婉书抬抬眼,正望着那缓缓吐出的烟雾,温声道“三姐姐不是想嫁得高门吗?那我作为妹妹就给她选择了一门高门,她若是老老实实当她的三姑娘,便不会按照信里的内容去做,她若是不老实,那也是她作茧自缚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

芸卿下意识地问道“姑娘您给她选了……哪家门户?”

婉书并没有回答芸卿的问题,而是又重新拿过一本账目开始细细地查账,吩咐芸卿快点去送信,芸卿自然不敢耽误,拿着信立马就出门了。

待芸卿出去之后,婉书停下查账,出神地望着门外篮澄澄的天空,只觉得盛京城里的冬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便合上账本走到门口仰视着天空,心中一片澄明。

其实婉书知道自己这样的手法并不光彩,也没有听从母亲的吩咐不去管这件事,但是若婉晴真的已经老实本分,便不会按照书信上的内容去做,反之,她就一定会听信林小娘的话做出此等有辱家风的事。

毒瘤是一定会爆发的,婉书选择在爆发之前,快而迅速地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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