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对象方面很快就联系好了，场地就在杜余的工作间。
除了工作人员之外，杜余没有什么朋友，也从没把人带到过自己工作间和卧室为一体的家里。
得知谢云纲会来，他除了对实验有期待，更有一种淡淡的紧张。按理说这算是私密的地方，别人都会很介意外人进来的，不过为了实验的方便，本来就心大的杜余也没有任何介怀。
只是杜瑜似乎有着很强的地盘意识，早早就将两人的住处当做了家，而让一个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家，对他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所以得知谢云纲会来的时候，杜瑜也不免产生了排斥的情绪，但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左右主人的决定，他便只好将这份不满压下来，这么憋着，身边的气压都降低了不少。
杜余有些惊讶，又忍俊不禁。
原来杜瑜也不是完美的么他也会有这样小心眼一面的时候。
但他记得谢云纲是个性格开朗的人，杜瑜更不用说，谈吐和教养都良好，也善解人意，即使是平时他不耐烦的事情，也会首先顾及对方的感受，这样的两个人应该不会在相处有问题的。
杜余略微一顿，尝试去开解杜瑜，“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们能够相处的。“
杜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是不说话，这个反应有些异常，看来杜余的一番话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
果然他的确不怎么会说话，杜余的嘴张张合合，想要再解释一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杜瑜叹了口气，为了不让他的主人为难，还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笑着鼓励了他一番，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龚丽很快就带着谢云纲过来了，当然，杜瑜不能再出现，所以一直待在房间内。
龚丽还是老样子，没有一丝变化。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杜余经常能从通讯仪上看到她，所以察觉不到她变化的原因。
倒是他身后的谢云纲，让杜余眼前一亮。
他的身影在工作间前太陌生，所以显得有些突兀，也让杜余一下子生出一股淡淡的无措感。
两人不是第一次认识或者见面了，但是谢云纲的模样早已在杜余的回忆中模糊。
士别三年，再次见面，此时看到他，种种往事的碎片又瞬间被拼凑起来。
他似乎生的比以前还要高了，或许因为经常运动，所以体格健壮，单单是站着便让人觉得稳重可靠，不像他，似乎轻得被一推就会倒下。
谢云纲因为长相英挺，眼神又天生锐利，所以并不是个面善的人，但是他又的确是个爱笑的人，只要他一笑，眼中自带的疏离感就会被全部驱散，变成弯弯的笑眼。
他或许是变了很多的，起码杜余现在不太认得出他，但是唯一不变的还是他明亮的双眼。
这双眼睛就是他记忆的来源。谢云纲眼中包含的，属于希冀的意味很强烈，仅仅是这么望着，杜余就像看到了顺利的研究进展。
龚丽充当了中间人，向杜余再次介绍谢云纲，杜余便点点头，也没想到要马上请两人进来坐坐，就这么僵硬地站着，手扣着门把。
龚丽也不打算进去打扰他们接下来的研究，便也没有提醒杜余，转头对谢云纲简短地交代着，“一切按照杜博士的指令行事，里面的器材都很贵重，千万不要乱碰，而且里面也是博士的家，你注意不要踏进私人领域。”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蹙起秀眉，轻声提醒他，“还有，博士有些社交障碍，他”
“不会说话，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谢云纲迅速接道。
龚丽微微惊讶地看向他，谢云纲得意地扬起头，“我喜欢博士几年了，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杜余不小心听到，怪不好意思的捏了捏衣角。
他都忘了，单单是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和研究，也是有不少人崇敬着他的。
只能说，杜瑜的光芒太盛，遮盖过了他，以至于他黯淡了下来，连自己都没察觉。
谢云纲看向低着头的杜余，露出一个笑容，主动地走了进去。
“谢谢龚丽姐，您快走吧，别打扰我和博士单独相处。”
龚丽无奈地点头，转身离去，谢云纲就关上了门。
转过身，面对着杜余，他也不说话，谢云纲这个客人也就不知如何动作，一时间气氛流转的有些缓慢。
他纳闷道，博士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这么害羞，今年不是好很多了吗他看到很多视频还有现场录像上，博士都已经变得能够完美回答主持人以及学生的问题了。
怕这个实验对象会被自己吓走，杜余缓缓地开口，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问道“嗯要不要先喝点饮料。”
糟糕，只要龚丽和杜瑜不在，他总觉得特别无助，面对不大熟悉的人，浑身都下意识紧绷了起来，根本无法去与人沟通。
但显然这种尴尬是杜余单方面的。
谢云纲得了杜余的这句话，也知道他这句客套是多么需要他鼓起勇气，心生愉悦，一下子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将周围的沉寂都点亮了，像是沉闷的空气透进了清新的空气，开始自由地流动起来。
他显然非常的自来熟，找到了一张小沙发便坐了下来，带着期盼地请求道“我更希望能和博士多聊聊天。”
还好杜余不是个拘小节的人，面对这么随意的行为，他不觉得无礼，反倒少了那种面对陌生人的拘束感。
他点头，也坐到了谢云纲的对面。
“杜博士，您现在的样子和您在外面的时候很不同”
谢云纲一向都很关注他在外的活动，包括他发表的论文，还有演讲、分享会的视频，自然也对他的转变有一个深刻的记忆。
他想到了一个原因，便匆匆发问“您是因为上面的要求，所以特地塑造对外形象吗”
杜余努了努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慌乱地点头，喝了一口茶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的掩饰很拙劣，但是谢云纲也只把它归为杜余对生人相处的紧张里。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在外的杜余根本就是他的复制人。
得到了杜余的肯定答案，谢云纲若有所思，凝视了一会儿杜余。
这个眼神让杜余又开始浑身发毛，猜测着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若软的沙发让他如坐针毡，杜余又喝了口茶，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明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却这么容易却被问倒了，像个客人一样紧张。
不过杜余的猜测完全是多虑的，谢云纲压根没想到那边去，反而突然弯起眼睛，对他说“虽然您似乎更受欢迎了，但我觉得还是您现在这样好。”
“嗯”这句话让杜余有些惊讶，出乎他的意料。
谢云纲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接着，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您也不需要向什么人妥协，您就是您。”
虽然现在的“杜余”在外表现的很完美，但是他总觉得十分违和。
新的研究的项目不错，他也很感兴趣，但是他听的时候，再也没有那种振奋人心的感觉了。
他深究其因，或许是杜博士在讲到研究过程的时候，太平静了。
讲台上的他姿态矜持而优雅，眼中是淡然一片，胸有成竹，像是在表演，或者是宣传，总之只是在讲述一个过程而已。
记忆中的那个杜博士，虽然讲话不太流畅，甚至是磕磕绊绊的，开场白还十分的拘束，甚至连鞠躬都这么僵硬。
但是一进入正题，讲到他的心血和热爱的研究时，他的声音就会带上一种喜悦，事无巨细地将过程中的所有想法还有猜测都说出来，颇有一种碎碎念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琐碎，很多人会觉得无聊。但是对于谢云纲来说，这更能让他设身处地地感受到当时杜博士的想法，就像自己也身处于博士的实验室里，看着他一脸严谨地左手按着机器，右手拿着调剂瓶的模样。
现在的博士为什么会变了呢是因为厌倦社交，不想对陌生人们讲述他的研究吗
谢云纲的情绪从不会掩饰，此时眼中突然染上了一片灰色的色彩，垂着眼看向杜余，像在惋惜，也在怜悯。
杜余虽然不清楚他的心路过程，但也大概能接收到他的善意和支持，就有如三年前一样。
如果让他来比喻谢云纲的热情的话，大概就像他少数机会出门的时候，突然打在他身上的阳光，或许会有点不适应，但是却很温暖。
他也在考虑，是不是该改变一下现状杜余陷入了沉思。
谢云纲的确很活跃，瞧出了杜余的脸色又变得无比平静，他开始积极地提出问题，一肚子的好奇心，不管天南地北，甚至是杜余的私事，都问了个全。
面对杜余的沉默与只字片语的回答，他也丝毫不介怀，只要杜余肯回应他，便让他无比的雀跃。
说完了话，谢云纲才意识到自己打扰了杜余一个多小时。
杜余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和人聊上这么久，这是他人生中绝无仅有的。
虽然大多数是谢云纲主动问的，但是他其实也乐在其中。谢云纲的确很关注他，连他几年前青涩的论文的都看过，这是他们之间的交集点，所以他们也很聊得来。
平时可没人会陪他说这些，所以这次，一不小心，他也说了太多。
开始担心自己的喜悦会打扰了杜余的进程和时间，谢云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微笑，“博士，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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