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安静了下来,陈渡掐了烟头,抬起了头。
秦珂原本转身要走,闻言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
挞挞半睡半醒之中似乎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讨论,她咕哝了一声,更紧的圈住了秦珂。
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对秦珂的眷恋。
“说完了?”这句话是对卡佩特夫人说的。
卡佩特夫人没料到儿子完全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嘴动了动,哑然。
“你以为全天下的人和你一样,都是只认血缘的生/殖/癌患者?不管是我的朋友,还是挞挞,在我眼里,比你这个所谓的母亲分量要重的多。”
秦珂看向卡佩特夫人,眼里冰冷无光:“前面我说你的仁至义尽未免太虚伪,似乎还没有让你清醒一个道理。以前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可以看在你是我生母的面上既往不咎。现在,不行。”
他抱紧了挞挞,往外走去:“你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秦珂冷声说完,俯身把挞挞放在了陈渡的车后座,一行人绝尘而去。
卡佩特夫人无力的扶着门框,心慢慢沉了下去……
……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任何人有心理准备。
先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以详实的数据日期揭露了卡佩特家族第十代家主罗斯公爵收受政/治贿赂,暗箱操作区议会选举的内幕,紧接着卡佩特夫人参与国际钻石走私、古董拍卖黑幕的料也火速从欧洲传遍了全世界。
卡佩特家族内部大为震惊,正火急火燎的着手准备压下新闻,那边,安妮一组不知道拍摄于何时的照片流传了出来。
照片倒没什么不雅内容,只是详细记录了安娜挽着不同的男人出入酒店或者私人庄园的样子。实锤清晰的显示了这些年她游走于不同已婚富翁、国际知名导演、乃至舞蹈比赛评委床第的事实。
爆料里还掺杂了一组录音,根据好事者破译,这组录音发生的坐标地点在南欧一处偏僻的度假村。录音里的女主是安妮,男主是意大利某赫赫有名帮派的首领安东尼奥。
在过去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卡佩特家族的大小姐安妮居然委身安东尼奥做了他数个情妇之一,而安东尼奥的年龄比安妮的父亲还大一些。交换的条件之一则是让安东尼奥吩咐手下找时机解决罗斯公爵和他第二任妻子,哈珀·卡佩特。
与这份爆料比起来,其他“东窗事发”显得小打小闹了许多。
录音直接撕裂了卡佩特家族内部伪装了数十年的和谐,把两位继承人推到了势不两立的对立面。那些往日与卡佩特家族走的亲近交好的权贵们一个个跳出来声称自己和他们不熟,并不知晓这些肮脏内幕。
这还不算,安妮的录音让两兄弟阋墙的同时,也让安东尼奥所在的帮派盯上了卡佩特家族——毕竟趁着欢/爱时录下对话,能把录音器材带入隐秘度假村的人只能是安妮自己。
谁知道安妮除了这些,还录下了什么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百年望族”,“政/商勾结”,“议长夫人犯法”,“黑/道丑闻”……不用精心编纂故事,光是这些词条就足以吊足所有人的胃口,引起舆论和民心的轩然大波。
记者们一窝蜂的涌向卡佩特家族位于巴黎近郊的宅院里,挤破脑袋想要得到第一手资料亦或者公关辞藻。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庄园人去楼空——得知安东尼奥勃然大怒,高价开出赏金要取安妮亦或者卡佩特家族两位家主的项上人头,这一大家子逃也似的人间消失了。
老罗斯公爵甚至议长的椅子还没有坐热,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老巢,对外匆匆丢下一个“抱恙养病”的借口。
有知情人士透露,为了收拾因自己而起的烂摊子,也为了不被恼羞成怒的罗斯公爵当做弃子,卡佩特夫人连夜托人变卖自己名下的不动产
珠宝变现以资助丈夫跑路……
而传闻还声称,安妮不知藏在了哪里,一个不小心露出了行踪,已经被安东尼奥的人直接带走,到现在真·人间失踪……
数百年的家业与名誉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让人不免唏嘘。
一地鸡毛传到了国内,秦氏再次被推到了风尖浪口。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现如今声名狼藉、墙倒众人推的卡佩特夫人是秦珂生母,过往行踪成谜四年的秦珂再次回到桐城不久后卡佩特家族就遭遇灭顶之灾,这些事情之间似乎有脱不开的关系……
与之前秦氏对关于卡佩特夫人的一切问题避之不谈不同,这次在事情风波刚刚卷起来之后,李禾就带着公关部直接召开了记者招待会。
内容言简意赅,凝练了秦珂一贯说话的风格——
“秦总与卡佩特夫人只有血缘关系,这些年秦氏所有的资金流向与业务经营与卡佩特家族无关。关于过去四年秦总的行程,属于私人信息,所以暂不披露。另,秦总未有过任何国界法律意义上的婚史。对秦总私生活与秦氏集团相关的任何捕风捉影的谣言,我们保留一切追责的权利。”
栀子在保姆车的小电视里看了直播,看到李禾出现的时候,她的圆脸突然泛起了红晕。
伸手要去关电视的陶姜看到了她一眼,不免开口打趣:“栀子,你脸再往前贴一点,都能舔到李特助的脸了。”
栀子一个激灵,脸红成了大西红柿,赶紧清清嗓子转移话题:“咳咳,我刚刚是在听秦珂那小子怎么为自己辩解呢!陶姐你听到没,他说自己没有任何婚史……是不是因为安妮落难,他急着撇清关系啊。”
陶姜知道栀子这么说是为了给季寒薇出气。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这几天季寒薇几乎日夜不寐守在挞挞身边,连挞挞都感觉到了自家妈咪的日常。
“不清楚,别乱猜测。特别在寒薇面前,不要提那个男人的名字。”陶姜告诫道。
栀子赶紧点点头。
季寒薇的情绪异常是有原因的,孩子是陈渡抱回来的。挞挞被陈渡抱下车时,季寒薇一眼看到秦珂就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秦珂只敢远远的站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有短暂的交汇。季寒薇决绝的移开了视线,抱走孩子头也没有回。
彼时她的愤怒和恐惧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多看秦珂一眼她生怕自己会哭出来或者是喊出来。
她不要。
对这个男人,她不屑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季寒薇请了好几波儿科医生来给挞挞一次次的检查身体,生怕卡佩特夫人为了报复自己对挞挞下手。
检查结果让她松了口气可又让她出离愤怒——挞挞的身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针眼,看样子是之前做过抽血。而孩子的血液里发现了镇定剂的残留。
和自己分开了短短三个小时,季寒薇几乎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事情要让那个恶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女儿打镇定剂。哪怕医生们一次次告诉季寒薇挞挞身体无恙,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遭遇了这一场横祸。
季寒薇有了创伤后应激症。
女儿回来后的整整三天,她把自己和女儿关在了家里,二十四小时的陪着挞挞。除了进出屋子的几个佣人,就只有陶姜和栀子来过家里。
陶姜想要试图让季寒薇放松一些,可是她知道,没有经历过与孩子分别的恐惧,她没有立场劝季寒薇放宽心。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和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季星辰自责于自己没有看好挞挞,也担心季寒薇再看到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会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进而情绪更激动,只能拜托陶姜小住在季寒薇的宅子里,陪她们几天,也同时缓和挞挞因季寒薇过于不安而产生的不良情绪。
季星辰说的对,情绪是会传染的。
陶姜的到来没有缓解季寒薇的焦虑,季寒薇本身也一贯有带动人情绪的强大能力,她的草木皆兵反而让陶姜也跟着焦虑了起来。
对此,季寒薇心知肚明又无能为力。
她真的紧绷太久了。心里的那根弦掩饰在白日的风风光光雷厉风行之下,经此一事,她成了全天下最不安的那个母亲。
挞挞的失踪在侧面提醒着季寒薇她的无能和她的软肋。
深夜,陶姜哄挞挞睡觉。睡觉之前,小家伙突然咕哝了一句“妈咪好可怜……”就歪过小脸睡着了。
陶姜听到了一阵心酸。
是啊,挞挞有人疼有人关心,可是季寒薇呢。她把自己塑封的太久,谁来关心她日渐枯萎的灵魂。连孩子都看出了她的不快乐。
陶姜站在窗前往下望去——季寒薇拢着睡衣独自站在花园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如水,夜风冰冷,像极了在卡佩特庄园深处与秦珂四目相对的那一个夜晚。只不过曾经历历在目的一起现在想起来都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别人的剧情脚本。
她拿出了陶姜的烟,不熟练的从烟盒里抖出来一支,低头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打火机。
季寒薇鬼使神差的把那支细烟凑到了鼻尖,细细闻着。
烟草的味道辛辣并不好闻,可是她还是探出了一点点熟悉的气息。
八年或者更久之前……在洛市那个午后,她在a大的草坪上第一次看到秦珂,意气风发的男人倚靠在跑车旁,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容,身上飘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开口要联系方式,彼时的季寒薇只把他当做普通的纨绔,并没有去注意秦珂眼里执着的迷恋。
时间洪流呼啸而过……季寒薇悲哀的想着,他们之间为什么沦落到了这一步。
手指慢慢变冷,细烟夹在其中,像极了一柄细长的白色刀刃。
季寒薇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车子,它像是树影的衍生物,日复一日的停靠在那里。
她知道是他。
车外的男人看到了季寒薇往雕花铁门的方向靠过来,他迟疑着有片刻没有上前。
“火。”
不知道这样隔着夜幕僵持了多久,季寒薇淡淡开口,白皙的手指探出了雕花铁门的缝隙。
秦珂默了默,走了过来,单手执在口袋里,并没有拿出打火机的意思。
他隔着铁门垂眸看着季寒薇。女人细腻的肤色在月色下笼了一层近乎迷离的光,冰冷的、梦幻的。
“秦公子夜夜蹲点我家门口,如果连借个火都吝啬,那么我只能客客气气的请你离开了。”
秦珂拿出了打火机,银白色盖子“嗑哒”一声,一小簇火苗跳跃了出来。
季寒薇低头,就着火吸了口,细烟点燃了。她微微偏过头,吐了一口气,隔着薄烟看着他的脸。
他很憔悴。这种憔悴是与日俱增的。
她知道他的焦虑他的歉疚,就如同她对挞挞的焦虑和歉疚一样。只是秦珂所能感受到的痛苦还不及她的万分之一,这种想法让季寒薇觉得既解脱,又进一步加深了撕扯的痛苦。
她妖娆的笑了笑,在细烟的加持下,动人的季寒薇几乎有魅惑任何男人的能力。
秦珂一瞬不移的望着她,在季寒薇吸了第二口时直接取下了烟掐灭。
“够了。”
季寒薇失笑,轻轻吐出最后一串烟。她凑近了秦珂,微微垫高了脚尖仰头看向他。
这一幕像极了一个想要从爱人那里索吻的痴情恋人,只是凝视着秦珂的薄唇,季寒薇说出的话却是最残忍的——
“你对卡佩特家族的报复多少是基于为挞挞出气,多少出于急于甩掉你已经厌倦的安妮,转头好更自由的奔赴花海,比如……我这个老情人,或者你藏在这个地球上其他角落的女人。”
秦珂一言不发的看着季寒薇,他伸手执住了她漂亮的下巴。他动了动喉结,很想吻下去。
“过去的四年,秦总过得很精彩吧……”
“不如,开个条件……你怎么样才能离我远一些,离挞挞远一点。”
季寒薇的眼睛里染上了泪光,她嘴唇颤动着,慢慢的用清晰的语调继续说道:“听说,卡佩特夫人最后告诉你的话是挞挞并非你的女儿。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堕落到想给别的男人养孩子了。”
“包/养我是不合算的,还会让秦公子沦为笑柄。何苦呢……”
秦珂脸色一变,呼吸急促,不管不顾的低头就要吻下来。季寒薇立刻挣脱,隔着铁门往后退了两步。
她脸上露出了凄惶讽刺的笑:“以后别来了。别让我讨厌你。”
季寒薇逃也似的回到了屋内。她抵着门框一动不动,等待着屋外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可是直到万物陷入了更深的静谧,她都没有捕捉到任何秦珂离开的声音。
车内,秦珂静默的坐着。
两个小时以后,别墅二楼,房间的灯关了,他不确定季寒薇入睡了没有。
周遭再次浸泡在一片月色的冷意里。
红绳在冷白色的光里蜕变成了深沉的紫色。男人手背上浅浅的疤痕有些看起来像是一股股溪流,沿着血管筋脉交错纵横着。
她刚刚问自己过去的四年过得怎么样……秦珂的手指轻轻抚过红绳,眼里溢出了一丝柔和。
他很想告诉她,过去的四年,除了没办法看到她,一切都好。
他还记得他刚到旧金山,一群人坐在一起看球赛,有人忽然调了台,电视里传来了颁奖典礼的音乐声。
熟悉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坐在角落的秦珂懒懒的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就紧紧凝视在那画面上。
紧接着他听到了几个男人毫不掩饰的声音——
“这表子长得真正点,前凸后翘,真想把她x到求饶……”
“f,要是这女人现在在老子面前,老子能撕碎了她。”
“我听说东方女人x床的声音特别鲜美……”
更不堪入目的言辞伴随放浪形骸的笑声蔓延了开来。整个活动室有两百来号犯人,四百只眼睛正盯着正在接受颁奖礼的季寒薇。
秦珂一声不吭,捏碎了手边的玻璃杯,把椅子朝着第一个开口的人砸去……力道之大,出手之凶,如同出笼的野兽,大部分人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狱警冲出来干涉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
秦珂如同冷血的机器,拳头挥起挥落,沾满了血也不觉得痛。
他麻木的惩罚着所有对季寒薇存在一丝肖想和不敬的人,那模样又像是在惩罚自己……
混乱结束时,秦珂一身是血的立在人群中央,低喘着气垂着眼眸。他听到电视里,季寒薇带着笑意说“自己做好了准备迎接充满了惊喜和挑战的未来”……
彼时,盘绕在秦珂心里的只有一个问题:
她的未来,还能不能再容纳下一个他。
霍容曾说,季寒薇是秦珂的劫数。
在决意用这种方法结束游轮爆/炸命案带来的一切之前,霍容陈渡曾经穷尽了各种办法去阻止秦珂自首。
他们也知道幸存证人的反水和小虞的再次失踪不是巧合,幕后黑手只是想要拖三人下水,不管是谁,谁都可以。拆开了他们三个,剩下的两个似乎就能不攻自破。
秦珂没有给霍青城这个机会。
霍容和陈渡已经有了妻儿,他孑然一身,似乎牺牲个几年时光或者清誉并没有什么损失。真相总会到来,他相信霍容和陈渡,而两人也并未辜负秦珂。
秦珂想着,等他出来,季寒薇自然会忘了他,他也许也会忘了季寒薇。
在最爱的时候斩断情丝,好过她被自己拖着跌入万丈深渊。
他的退出成全了季寒薇的安全网。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从秦氏的基业到安置在卡佩特家族的眼线到季寒薇衣食无忧的未来……唯独没有安置好自己的心。
秦珂自嘲的笑了,自己的预判终究还是错了。
他从来没能放下季寒薇,甚至比四年前,更不掩饰渴望的、更不计条件的想得到她。
而他也在希冀,季寒薇还保留对自己同样的执念,哪怕只有微不起眼的一丝。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不太好,支撑不了写太长的章节,我还是会坚持日更的,小可爱们说养肥我也可以理解,但更期望大家每天都来准时看新章呀……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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