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
万。
这个数字宛如沉默术一般，席卷了整个会议厅。
连在座的歌德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一副“你他妈真敢开口”的表情。
一时之间，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康德一脸若无其事，拿过了洪三面前的一张白纸，用笔写写画画。
一千八百万枚金币。
诸国币值币重成色不同，所以要求以暮月王朝在光明王时代发行的索维林金币为赔偿单位，这种金币成色很足，设计精美，又使用了先进的精灵工艺和制作理念，边缘锯齿形，耐磨损，也能防止薅羊毛，一经推出，凭借着精灵不断扩张的贸易影响力，以极快的速度风行大陆。
康德从古德家族藏宝室中所借到的钱，相当一部分就是这种精灵金币。
先前敲定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就特意找人要了一枚索维林金币称了一下，重六克左右，一千八百万枚，就是一亿零八百万克。
就是十万零八千千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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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一百零八吨黄金。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黄金储备量是多少？
约两千吨。
二十分之一。
哪怕是只要求一半赔偿以黄金赔付，那也是特么的五十四吨了。
五十四吨黄金，以超级跳楼价优惠大酬宾，按照一克四百块钱卖，那他妈就是二百多亿，纯赚的。
抛去时间锚点前进这一虚无缥缈又重如泰山的成本之外，康德所付出的不过是一段沥青路还有一路二手车。
这简直是抢劫。
——前提是真的能抢到手。
但事实上，这属于痴人说梦，漫天开口本来就是谈判的一环，然后守方坐地还钱，双方不断拉锯、讨价还价，最终敲定一个两方都同意的数字。
或者，谈崩掉。
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在座的歌德人都懂得谈判的套路，可依然觉得这个赔偿金额实在是太过……夸张了。
夸张吗？
夸张。
康德在纸上算出了一串数字，然后与洪三对视了一眼。
精灵是世界霸主，拥有广袤的领土和殖民地以及统治下的众多人口，这样的国土和财富需要武力来确保，暮月王朝每年的军费支出对于其他国家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具体的金额是国家机密，可并不是无从得知。
至少洪三的师父通过十年的不断观察、推测、搜集和计算，大概统计出了这十年来暮月王朝的财政收入与军费支出。
平均年度军费支出总额约为六千万金币。
康德这巨龙大张口，一张嘴就要吞掉三分之一。
一千百八万金币，足够皇家海军订购十艘上级主力舰，足够皇家陆军打造五个满编新式魔导战团，甚至足够皇家空军再签一支巨龙联队！
——当然，第三种选择是最不划算的买卖。
向造船厂订购战列舰和打造陆军战团，所花费的巨额金币会进入暮月王朝庞大经济体系内，拉动就业，促进一系列周边消费和经济增长，其中的一大部分又会不断反向流回政府的财政收入中，而送给巨龙的金币他娘的纯粹只进不出，为经济学家和财政大臣以及各银行行长所深恨之。
风行大陆的一条经济原则就是——签订契约、雇用巨龙作战必将导致通货紧缩，任何一个智商在线的君主都不该做这种蠢事。
随着经济学不断发展与诸国国力不断上升，龙族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打个工被诸国君主默契联手压价，抢劫的话会被抓到砍死抽筋扒皮，前者被剥削凄惨，后者直接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讨公道都讨不了，龙崖要是为此出头，便是默认支持龙族对文明世界的劫掠攻击，那巨龙一族也该走到头了。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当名为国家的机器膨胀成了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那么天空之下的一切都无法阻挡它的脚步。
龙之国虽说是龙之国，但也远远称不上一个国家，在魔法尚未昌明、大地一片战乱的时代，巨龙翱翔天空，统治大地，其强大的力量令诸国震恐，足以俯瞰一切生灵，但现在，巨龙的时代已经过去。
龙族虽然依旧强大，但也只是与精灵有较多军事合作的一个种族罢了。
作为世界第一强权，高傲的精灵从不会对巨龙卑躬屈膝，甚至还会鄙夷这些过了气的家伙，对待巨龙尚且如此，更别说像巨龙一样贪婪的人类。
埃兰迪尔豁然而起，然后所有精灵也站起身来。
“痴心妄想！”精灵智者厉声道，“这是贪婪无耻的勒索！”
“别这么说，这是谈判。”康德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你们觉得不满意，要多了，可以还价嘛。”
埃兰迪尔冷声道：“您毫无诚意可言，这谈判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康德笑容收敛：“不想谈吗？那么，要打吗？下一次你们来，这个报价可不止要翻一番了，你说话之前要想清楚。”
精灵智者怒气勃然，双手按在桌子上，语气凌厉道：“康德殿下，请你不要以为，我们隐忍大度，你就可以肆意勒索敲诈！”
一旁的洪三淡淡道：“既然如此，诸位精灵阁下为何要来？”
他看向了埃兰迪尔：“精灵被灭了六个军团，至少六万将士的骸骨天天风吹日晒，完全是奇耻大辱，明明是世界霸权，在歌德战场上势如破竹，却要低声下气地跑来交钱买尸体，请问你们为什么不来抢？”
埃兰迪尔语气中杀机迸现：“之所以派遣使者而不是军队，是我们对强者的礼遇尊重，你以为我们做不到吗？”
洪三望着他，正色道：“我以为你们做不到。”
“要怎么办呢？”他不等对方说话，从容道，“殿下的毁灭之力还能用三次，想派遣一支战团来进行骚扰掠袭，逼迫康德殿下出手吗？反正前前后后不过是牺牲三支战团，能拼掉三次机会，很划算。”
震旦人双目如电，望向精灵：“或者一鼓作气灭亡歌德，然后再从容施展你们最擅长的手段吗？”
与此同时，康德也在注意塔格里斯的表情变化。
可他与洪三都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反应。
然后洪三摇头冷笑：“不错的计谋，很有精灵的风格，可如果您是这么想的话，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战略威慑的意义。”
康德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所谓战略威慑，是我什么时候想打你，就能什么时候打你，想打你哪里，就能打到哪里，而且能打到你痛，打到你哭。”
“为什么你们会来到这里、认怂妥协？是因为你们负担不起这风险。”
“派一支规模不大的兵团过来扰袭掠击、抢夺尸体？”
他慢慢站起身来，望着在场的精灵们，平静道：“你们来，我就跑，你们想把这里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远征军大本营，物资辎重中转枢纽，船舶重工城市，经济中心城市，金融中心，工业带，人口最稠密的大都市区，王都，你们喜欢哪里？”
“你们防御严密，那么一年呢，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
“你们精灵再也不打算搞国家庆典游行了吗？无敌舰队再也不靠港补给了吗？皇家海军再也不进行阅舰式了吗？城市规模不打算再扩张了吗？灭亡歌德后再也不打仗了吗？不怕到时候我突然给你们捣乱吗？”
“我跟你们讲，一秒钟都别指望我会考虑什么仁慈正直怜悯善良，我敢保证我会把你们的所有大玩具和奇观都砸个稀巴烂，从今以后你们别想着再有成规模的工业集群，也别想着出现特大城市带，砸哪里你们最痛，我不知道，但帝国肯定清楚，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给我提供轰炸建议？”
他目光冷冽，乃至凶狠暴虐，昂然盯着埃兰迪尔：“走啊？你今天走出这个门，咱们就不用谈了，你去把歌德人杀个干干净净，我来让你们暮月王朝永无宁日，我们看看谁搞得快、谁杀得狠，谁先认怂谁是孙子，如何啊？”
条清缕析，思路分明。
埃兰迪尔咬紧牙关，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战略威慑的概念，从未在异界出现过，即使是聪慧绝伦的智者，也一时难以想明白它的意义所在……
但另一个世界已经研究了数十年，并在这种互相威慑中保持相对和平。
康德说到这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看来我还是太善良了，灭掉那五支军团之后，我应该立刻掀翻你们的远征军中枢，然后你们依旧会来，但却不会是今日这种搞不清状况的倨傲的令人作呕的嘴脸。”
“——妈的，哪怕是不入流的商人和黑帮份子都知道，谈判的套路就是一个漫天开价坐地还钱，老子开个价你们就要翻脸走人，就跟受到了多大侮辱似的，不合心思就翻脸，要不要免费送回给你们再贴点钱才满意啊？”
埃兰迪尔活了几百岁，什么时候被一个人类如此肆无忌惮地狂喷，他愤恨不已，却无可奈何，愤然转过头。
轰然巨响，康德一拳砸到桌子上，厉声道：“看着我！”
凌厉，张扬，疯狂，狠辣，暴虐。
从昨日会面开始，康德就保持着极度的侵略性和攻击性。
这同样是威慑的一环。
足以称之为战略威慑的武器，如果掌握在一个懦弱无断的人的手中，就不会让敌人敬畏，甚至毫无意义。
只有表现得疯狂残暴、冷血酷烈，才会让这群精灵们真正感到忌惮和害怕，相信眼前这个人类疯子有能力更有决心对精灵展开无孔不入的报复，绝不会因为残忍而收手，也不介意有多少生灵会因此而死去。
这才是威慑的意义。
所以罗辑能够守护地球六十二年，令三体人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而当审判之剑交给了一个圣母婊时，毁灭眨眼间就降临了。
因为罗辑真的敢眼睛眨也不眨就让两个世界全都完蛋的。
康德也要让精灵这么想。
要让精灵认为，哪怕远征军瞬间征服歌德全境，将包括蒂娜在内的所有歌德人拉到康德面前，用刀架着脖子，一个一个杀，康德也会毫不犹豫地通过空间能力离开，看都不看一眼，然后潜入精灵境内，等上一年五年十年，然后在精灵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予他们最大的惊喜。
会议室中沉默得可怕。
站起来的精灵们怒气勃发，浑身发抖，可谁也不敢离开。
因为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片死寂中，塔格里斯缓缓道：“康德殿下，我一直在听您的讲话，您重点强调的是漫天开价坐地还钱，而一千八百万金币实在太多，与其在数目上讨价还价，我更感兴趣的是，您是否有更好的提议？”
因为康德着重强调了他的战略威慑能力。
这意味着，即使赔偿额度谈妥，两方战争继续，精灵也必将面对同样的威慑……这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威胁。
康德慢慢地收敛了情绪，再度变得温文尔雅、安静平和，这样的情绪控制能力是加分项，因为人们更害怕平时安静突然发疯的家伙。
他说道：“有，我可以免费将所有的尸体都还给你们，对，免费，一分钱都不收，条件就是你们现在离开，然后重组代表团，去歌德王都进行和平谈判，停止军事行动，退还所有占领土地，签订一纸为期十年的和约。”
“你们可以找所有诸国诸族的使者进行公证。”
“你们有十年的时间算计我，暗杀我，开发应对我攻击方式的防御体系，我会向全世界承诺，只要歌德不被入侵，我就不会主动使用这种力量。”
“谈妥了，尸体全都换给你们，不收钱。”
康德淡淡道：“怎么样？”
精灵们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啊。
埃兰迪尔看了塔格里斯一眼，缇灵公爵面色沉凝，平静道：“多谢殿下的提议，您既然说了，就听听我的提议，如何？”
康德抬手道：“请。”
公爵大人望着康德，语气平静道：“我们会归还所有的占领土地，并且负担战后重建赔偿损失工作的花费，并且提供不少于三千万金币的无息贷款，开放两国文化、军事、魔导的全方位交流，不再封锁歌德海域，与歌德共享所有海陆商道航线，并且协助恢复歌德与震旦的联系，并且以更主动更优渥的条件支援震旦的抵抗活动……”
人类们一阵骚动，但谁都没有说话。
康德望着对方：“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条件很简单。”
塔格里斯斩钉截铁道：“歌德作为高度自治的附庸国加入暮月王朝，我们给予所有震旦人与精灵公民同等的待遇，允许泰达瑞尔家族继续维持统治，但前提是你与蒂娜公主结合，并由你的血脉继承这个国家。”
“暮月王朝与歌德的一切交流都以你为枢纽，我们将邀请你加入暮月议会与奥法评议会，两位副议长的头衔虚位以待，我们将邀请你加入皇家陆军，成为暮月军界的第一位人类巨头，并给予你三支凤旗军团、五支龙旗军团的战团配额，一应人事统御大权归你所有。”
“我们将代为沟通，使成你与震旦南朝女皇联姻，并协助你建立一支海军，并且为你返回震旦、驱逐蛮族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你成为祖国的英雄，并且顺理成章地掌控这东方最大的帝国……”
缇灵公爵望着康德，平静道：“康德殿下，这个条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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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唉，中秋节回老家了，晚上才回来……就这些了，晚安晚安。
ps2：顺便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