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救他一命。”
塔格里斯的话语很平静，轻描淡写，依然没有半分情感波动。
仿佛康德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普通人。
而不是翻手间杀害六万精灵将士的刽子手。
那几位显然地位尊贵、实力强大的中年精灵也变了脸色，不由生出了些许迟疑，纵使他们寿命悠长、见惯了凡世兴衰，所积累的厚重阅历和丰富经验是整个国家的瑰宝，也有些接受不了对举国仇敌出手相救。
毕竟康德干出来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给予皇家陆军以沉重打击，而且将暮月王朝凌驾当世的威名重重地扫落尘埃，成为诸国笑柄，甚至会让附庸与殖民地蠢蠢欲动。
那可是六支龙旗战团，数万名满载荣耀的将士，久经沙场所积累沉淀的岁月、荣誉、胜利和威名，到头来全都成为了一个人类名震当世的垫脚石。
如果异界有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话，康德甚至可以拿一个“亲手击杀精灵最多”的世界纪录，如果这是系统流的话，康德必然会拿到一个“精灵屠夫”的成就，获得对精灵特攻伤害增加百分之三十、暮月声望永久锁定仇恨的效果。
哪个精灵不盼着他死呢，怎么愿意出手相救，给你一个按下去就能让特朗普暴毙的按钮，你不得按到冒烟啊。
所以那个一直与塔格里斯交谈的精灵低声道：“殿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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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格里斯看了一眼这位在光明王时代就服务于永恒王庭的廷臣，淡淡一笑：“埃兰迪尔卿，即使岁月悠久如你，也忘记了妥协才是政治的精髓吗？”
埃兰迪尔皱眉道：“可凭他……”
“一个在顷刻间就能毁灭数支精锐军团、影响一场战争的走势的人，一个可以摧毁世界上任何一座城市、甚至威胁到暮月王都的人，一个只要隐匿起来就能让我们几十年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不足以让我们妥协吗？”
塔格里斯温声反问：“那还有什么才能让我们退让？”
埃兰迪尔很想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暮月王朝退让，可身为智者，他也明白，这样的话绝不能说出口，因为这代表着一种危险的思潮。
“你看……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
塔格里斯伸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政治氛围已经变成这样了啊，连您这样的智者都会被潜移默化地影响，还以为议会制度虽然分走了一部分王庭的权力，但总算能起到纠错作用，先贤们还是太一厢情愿了，现在看来，还不如君王独裁……”
“……殿下！”
聚拢在塔格里斯身边的几名精灵全都变了脸色，埃兰迪尔低声道：“请不要这么说！这样的发言很容易引起议论和动荡！”
“我又不傻。”塔格里斯轻轻一笑，“一位以性情温和仁慈著称、体格自幼虚弱不得不以魔药维持生命的皇室公爵，他的话语又有谁真正在意呢。”
这话让几名精灵同时噤声俯首。
“让我们再来聊一下这个康德吧。”
女皇继位后被册封为缇灵公爵的塔格里斯王子在聊起那位名声响彻大陆的震旦人时，碧绿的眸子闪过了饶有兴趣的光芒。
“埃兰迪尔卿，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来历有趣，实力有趣，在世界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有趣……”
因为身体原因、远比同族男性单薄的精灵皇族轻笑道：“据瑟兰德隆的供词称，在瓦伦坦一战中，康德的表现虽然堪称勇猛，但也不过是王室禁卫军的水准，也许只需要一队精锐的刺客和周密的计划就能将其干掉。”
“可这样的人，却能威慑暮月王朝，令我们暂时停止军事行动。”
他说到这里，甚至笑了起来：“而他站在歌德这个弱小的公国那边……假如他站在帝国那边呢？我敢保证，人类的皇帝将毫不犹豫地向我们宣战，而且会利用那恐怖的毁灭力量，取得数次决定性的战略胜利……”
埃兰迪尔沉声道：“所以他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塔格里斯摇头道：“不，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我的想法是，人类帝国如果掌握着这种力量，他们就可以转入战略攻势，挑战暮月王朝的地位，那么，如果我们也同样拥有类似的力量呢？”
埃兰迪尔望向身边的同僚，大家都是经过漫长岁月而积淀了智慧的精灵，却发现自己跟不上塔格里斯殿下的思路。
“……殿下？”他茫然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威慑……威慑的意义。”塔格里斯正色道，“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集结的军队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传承千百年的神圣都城会轻而易举化为废墟，它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无法抵挡、难以预测，当两个国家同样拥有着这种级别的力量时，我可以大胆断言……那时，和平就会降临。”
“这……”
精灵们更加茫然，如果不是太过失礼，甚至会指出这个说法太过荒谬。
——你说这个谁懂啊！
康德只有一个，我们和帝国怎么同样拥有这力量？
调查并抢夺康德的秘密吗？
既然我们能拿到，为什么要让帝国留一份？
我们用这个力量把人类帝国干掉，和平也照样会来临啊。
精灵们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表露出了这个意思。
塔格里斯看了他们几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他喃喃道，“也没指望你们……世界上最悲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清醒的啊。”
——真是失礼啊。
虽然被这样评价，可精灵们却没有露出愤怒之色，反而低下头。
继而，塔格里斯公爵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不过没关系，我有预感，这次出使，一定会很有趣的，康德既然主动宣称自己的力量只能用三次，那他也一定懂得威慑的作用，乃至真正的涵义。”
“毕竟那篇瓦伦坦演说，已经讲得很明白了……”
他说到这里，轻笑起来：“一定是个有趣的家伙。”
埃兰迪尔皱眉沉思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殿下，我还是不明白，他毕竟是人类，有倒向帝国的可能，是暮月潜在的威胁……”
“——或者是我们潜在的盟友。”塔格里斯淡淡道，“你不觉得这么强大的力量，只用来威慑我们，太过浪费了吗？”
埃兰迪尔骤然色变，这位王庭智者竟然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他喃喃道：“您……”
“康德，用震旦语来形容他的话……‘妙人’。”
塔格里斯淡淡道：“歌德无法抵抗暮月的兵锋，就算加上他，也不行，但他出现，意味着事情可以有另一种解决的方案，因为政治的精髓在于妥协，如果他有足够的价值，我们不介意妥协，让他来统治歌德，也不是不可以。”
他将身上的大氅裹得紧了紧，吐出一口气：“议会的密令也快送到远征军那里了吧，主战派依然占据优势，他们不甘心失败和退让，所谓的谈判和妥协只是假象，他们正在秘密实施狩猎歌德的计划……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缇灵公爵瞄了一眼身边的廷臣，微笑道：“议会狩猎歌德，我来捕猎康德，分工明确，合作愉快，但皇室得到的一定更多，这是游戏的规则。”
埃兰迪尔依旧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在这位大人面前，他简直像是无用的花瓶摆设和应声虫。
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听从他的意见……一直如此。
“埃兰迪尔卿，你要协助我。”塔格里斯不给他沉默抗议的机会，意味深长道，“这也是女皇陛下的命令，您不会要抗命吧？”
埃兰迪尔露出苦笑，抚胸行礼道：“当然不会。”
缇灵公爵欣然点头：“很好，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与人类以同等的身份打交道的经验，这需要您的提点和建议。”
因为埃兰迪尔曾经游历大陆，与许多著名的精灵廷臣一样，传奇般的精灵，传奇般的冒险，最终载入吟游诗人的作品之中，被世人所传唱。
他摇头道：“如果您需要建议，那我必须得说，请不要太想当然，请不要抱着太高的期待，人类有时候是很粗鲁的。”
“不会吧？”
塔格里斯公爵笑道：“蒂娜公主的名声，连我都听到过，这样美丽的花朵所为之倾心的人，一定也是一位有良好教养、高贵有风度的绅士。”
“……那可不一定。”埃兰迪尔摇头道，“恕我直言，您要是想将他收入麾下或者拉拢到暮月的阵营，与其与他在这里试探交流，不如想别的办法——譬如震旦，震旦人对效忠君王的义务看得很重的。”
“震旦？不，我不认为他来自那个国家。”
缇灵公爵摇头道：“震旦可出不了这样的人，否则就不会被一群游牧野人打得节节败退、甚至有灭国之险。”
“埃兰迪尔卿，我虽然没有你阅历悠久、目睹世事沧桑变幻，但我也从历史中学到了一些经验和教训，比如说万事万物都有因由，一个小国覆灭，可能不是他们自身的原因，而是敌人太强，这是弱者的悲哀，但是……”
塔格里斯望着远处的地平线，来自瓦伦坦方向的马队正急速逼近，散开的精灵随从们全都聚拢过来，拿出武器戒备。
“但是一个大国如果不断衰落乃至最终灭亡……”他冷笑道，“那么没有别的原因，一定是他们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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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一更，三千字……操，失策了，忘记把有可能失眠的情况算进去了，今天又是早醒和冲击钻的一天，脑袋发木，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太满意，再来一章，今晚就早睡，十一点前。
ps2：塔格里斯不是祭品，至少不是最近计划内的祭品，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