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晓得自己是蒙府血脉后,宁可的心一直倍受煎熬,直至今天,随着白露的到来,那压在她心口的大石终于不翼而飞,她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兴奋中她想给蒙烈打个电话,紧接着她想起离开蒙烈的前一天蒙烈说过,如果她胆敢离开他,他不介意打断她的腿。
他这人说得出来就做得出来,从他今天不来夺命岛接她就看得出来,他在介意,介意她的离开……
宁可想了又想,最终打了糖糖的视频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紧接着视频中出现小丫头那张惊喜的小脸,“十三!”
“糖糖。”
“十三,你在哪?什么时候回?”
从视频中可以看出来小丫头应该在蒙烈的房间,因为小丫头的身后就是那堵她再熟悉不过的书架。可是,蒙烈好像不在房间。
“还有点事没处理好,等处理好了我就回来了。”宁可回答。
“什么事啊?很棘手吗?”
是骆鼎的事。宁可想着该寻个什么法子让蒙澈放过骆鼎。只是这事也不好和小丫头说,她笑着回答,“不棘手,应该很快的。你哥呢?”
“在楼下和爷爷下棋。爷爷已经输了两局,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想像着蒙权生气得怒发冲冠的样子,宁可婉尔。
“十三,有件事,你帮帮我。”
“嗯?”
“你能不能帮我做做烈烈的思想工作?”
“啊?”
“他居然给我取名千金,蒙千金啊啊啊……”
糖糖小嘴叽叽喳喳,把她和骆灿取名的事讲了一下,宁可从讶异到忍俊不禁,一时间她想起当初蒙烈固执的要千金一诺的事情。他说过,无论是男孩女孩,第一个就叫蒙千金,第二个就叫蒙一诺。
待糖糖告状完毕,宁可笑道:“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男孩。”
“嗯?”糖糖有点懵。
宁可大体上讲述了一下千金一诺的由来,糖糖恍惚明白了,不满的说:“那也应该是大宝叫蒙千金,二宝叫蒙一诺。”
“你不是说大宝、二宝在蒙府就叫蒙灿、蒙炫,在骆府就叫骆灿、骆炫吗。”宁可笑着提醒。
糖糖纠结着小眉毛,“是啊,真是便宜他们了。”
“便宜谁了?”问着话走进房间的是蒙烈,他看小丫头似乎在打视频电话,于是又问:“谁的电话?”
“十三。”
本来准备走过来瞧一瞧的人突然就转了脚步,迳自走向办公桌。
这一头,宁可自是听出男人的声音,也看到男人走向办公桌的模糊身影。真是小气,居然绕远道去办公桌……
宁可撇了撇嘴。
糖糖多机灵啊,一下子就看出问题,她诧异的瞪着宁可,问:“十三啊,你和烈烈是不是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他们都说你离开蒙府是因为爷爷棒打鸳鸯,但我看应该是你主动离开的吧?”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竖着耳朵听着电话的内容,自是把小丫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他恼羞成怒,随手抓过一本书掷向糖糖,精准的掷中糖糖握在手中的手机。小丫头不防,手机被砸中脱手掉到地毯上。
这一头宁可看着摇晃的屏幕,急忙问‘怎么了’。但紧接着,视频中闪过雪花,电话挂断了。
宁可再打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几乎可以肯定是男人做了些什么,宁可也有点恼。不过,算了,今天她心情好,不计较……
“可可。”
宁可的门没关,白露敲着门喊道。
“阿姨。”
“你晓不晓得澈儿到哪去了?”自从说出往事后,白露并没有听到蒙澈那一声‘妈妈’的称呼,蒙澈更是从凉亭离开后不知去向。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心里有点着急。
“阿姨,您不要急,给点时间让三哥消化。”
也是啊,恁谁听到这样的事一时间都会吃不消。白露依旧愁眉不展,拉着宁可的手说:“我就是觉得他现在好像特别特别的伤心。”
白露和蒙澈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他会不会觉得我把他弄丢了,会不会觉得我不配当一个妈妈?”白露又焦急的问。
“阿姨,你想多了。在三哥心中,您早就是他的妈妈了。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还是给一点时间他。”
她是真的特别特别希望儿子能够原谅她,能够接受她,她不希望儿子难受。
自从昨晚知道所有往事后,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本来想晚上就来夺命岛向儿子说明一切,是所有人劝她她才一等又等的捱至天明。今天蒙权本来打算和她一起来都被她拒绝了,她觉得儿子至少要先原谅她再说。
可是,现在不说原谅了,就是见都见不到。
白露异常的失落。
看着白露那没有血色的脸,宁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于是又道:“阿姨,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去休息吧。我保证,等明天一早,您就可以看到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三哥。”
夺命岛能有多大?
她今天围着夺命岛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儿子,明白儿子必是成心的躲着她。
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是谁叫她把儿子弄丢了的呢?
儿子现在惩罚一下她也是应该。
“好。”白露轻声回答。
宁可是在夺命岛的最高处找到的蒙澈,但蒙澈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是明昕。
想着他们母子必是有话说,宁可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的站在树下,静静的看着伫立在山头的两个背影。
“澈儿,对不起。如果恨,就恨我一个,这不关你爸爸的事,也不关姐姐和烈儿的事。”明昕柔和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宁可听得清清楚楚。
“恨?”蒙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一个恨,怎么足够。”
“澈儿!”明昕语带颤音,“你……你想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化解你心中的恨?”
“除非时间能够倒流,除非打我出生之时我没有被错位,除非我一直长在我亲生母亲的膝下。这样一来,聂惠兰来提亲的时候提的必是我这个嫡子。这样一来,我和她才不会错过。”
“她?”明昕唇角哆嗦着,试探着问出心底最大的恐惧,“你说的是……宁可!”
蒙澈骤然回头看着明昕。那素来如沐春风的眼中似住着一头魔,看得明昕心惊胆颤。
“澈儿,不可,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为什么不可?”
“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那又如何?小四不也得喊她一声姑姑。”
“可是,小四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但是,至少在晓得身世之前小四和她还是有过一段不是吗?如果我和小四的人生没有错位,和她有一段的人应该是我。”
“澈儿,你……你……”明昕心痛难忍,双手激动的抓住蒙澈的胳膊,“不可,澈儿,你不能这么想。你应该想,这是老天的安排,这是老天爷不忍看人伦惨剧,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切,安排着你和宁可没有走那条万劫不复的路。”
“又如何。为了她,我宁愿成魔。我宁愿和她一起共堕地狱。我宁愿和她一起走那条万劫不复的路。”
大树之下,听着蒙澈近乎疯狂的话,宁可如被雷劈。
骆鼎说:coco,小心蒙澈。
骆鼎还说:coco,蒙澈逼我授他破魂大法,明着是想将你变成另外的人忘却今世的痛苦,实则是想将你变成他的爱人。
那个时候她还不信,还安慰骆鼎说:你想多了,三哥对我好完全是因为蒙烈的原因,他太爱护蒙烈。就像他把你囚禁在这里,实则也是为了蒙烈出头。
鼎鼎是怎么回答她的呢?鼎鼎说:你真幼稚。
是的,现在她才觉得原来她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幼稚。
一阵阵寒意袭来,宁可开始检讨自己,她有没有给过蒙澈希望。可是她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她没在任何方面给蒙澈希望。
那蒙澈是怎么爱上她的呢?为什么对她有如此执念呢?
在她想不明白的时候,蒙澈的话依稀传来,“所以,便是这老天爷,我都是恨的。”
“澈儿,我可怜的澈儿,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明白仇恨是把双刃剑,伤别人的同时也会伤你自己。求你,不要恨,求你放下恨,免得伤到你自己,好不好?”
“那你可曾放下过对图宽的恨?”
明昕哽住。
“三十年来,你可有放下过对图宽的恨?”蒙澈一脸嘲讽,又问。
正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她现在说她已经放下了,他信不信?
肯定是不信的。
因为,她之所以放下是因为图宽死了。
当得知图宽死的那一刻,她才终于解脱。她才终于明白一个人带着恨活着特别特别的累。她才明白与其带着恨活着,不如放下仇恨、放下执念,轻轻松松的活着。
翕合着唇,明昕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说明这个道理。
“你放下了,对不对?”蒙澈突然笑着问。
“澈儿,你……”
“但是,你放下是因为图宽死了。”
曾经温润如玉的脸上如今漫尽嘲讽,曾经如沐春风的笑容如今带着刻骨的寒意,蒙澈一字一顿,“所以,恨不会轻易放下,它只会致死方休。”
儿子对宁可的爱,她不是没感觉。但她总以儿子是为了小四才关心宁可,是为了小四才会为宁可的事奔波开导自己。这事说到底,终究是她对他太过疏忽大意。
如今再想一想,与其说是疏忽大意,不如说是她对他不够关心。她把太多太多的爱给了亲生的儿子,却很少真真正正的去看这个眼前人的心。
明昕突然非常非常的惭愧……
“澈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的疏忽,没有看出你对宁可的心思,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看出来,如果……”
“没有用的。”
蒙澈突然拔高声音打断明昕的话,更是用力的挥了挥手,大声道:“不说你从来不把心用在我身上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就算你看出来了,你只会要我让着小四。从小到大,我所有喜欢的东西,只要小四喜欢你就要我让给小四。你总是说我是哥哥,哥哥让弟弟天经地义。”
“这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庶出。可是,偏偏我这个庶子却独得爷爷、父亲的宠爱,他们予了我一个嫡子应该有的一切,他们予了我这世上嫡子的尊贵。所以,一直一直以来,为了不使爷爷、父亲的厚爱错付,我努力让自己成长得特别特别的优秀。”
“这个优秀中还存着一份对兄弟的谦让。”
“这份谦让是你让我养成的,因为是你让我觉得,我所得的这一切宠爱本应该是属于小四的。所以,无论小四要什么,无论那东西我有多喜欢,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应该让着他。让着让着我就让成了习惯,习惯得无需你说我就会让着他。”
“这份谦让不仅仅是因为哥哥的责任,更因为我要让天下所有人知道我这个哥哥是有多么的大度,我这个哥哥是有多么的疼爱自己的弟弟。”
“直至身世大白,我才彻底看清楚我自己,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我大度,而是我自卑。是一份来自于骨子里的深深的自卑,一份属于庶子的自卑。我越是大度只说明我越是自卑。”
“我的自卑是谁造就的?是你,明昕,是你造就的。”
“所以,明昕,你拍着胸好好想一想,当初,在尚不知宁可是我蒙府血脉的情形下,如果你果然晓得我蒙澈也爱着宁可,你会如何?”
闻言,明昕痛苦得倒退一步,不敢去看蒙澈那漫溢着恨意的眼。
她会如何?
从小到大,她偏爱蒙烈,一如蒙澈所言,但凡蒙烈喜爱的,哪怕蒙澈再喜爱,她也会让蒙澈让给蒙烈……
所以,她会一如以往耐心劝导他,把宁可让给小四吧。
她错了!
她是真的错了!
哪怕现在她明明还在窃喜着幸好不是蒙澈和宁可在一起,但她仍旧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她的原因,蒙澈心里渐渐住进一头魔,他一次次的压制着。正所谓物极必反,越是压制,那魔越是疯涨,直至有一天魔倾泄而出,再也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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