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清秋却突然附耳同小谢说了什么,小谢便回头告诉她他又有些事要忙,不能去吃糖水了。屠苏苏虽然遗憾,却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又问他应该上哪找他。
可惜小谢说的有些模糊,仿佛他最近真的挺忙的。
不过屠苏苏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也正为武技比赛忙的不得了,便也不觉得古怪。只是等看着对方走远,千帆突然在她脑子里冒头。
【我总觉得,你们那两条鱼很危险。】
啊?很危险?
【你把你的锦鲤换给他,可我总觉得他身上隐隐有旁的牵扯,你们的锦鲤大概有些难得照料。】
这话可是一下刺激了屠苏苏,她立刻有些着急:【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捞到一条好的送给小谢,要是就这么凉了,我怎么好意思?而且……】
不都说那锦鲤有天地灵气的庇佑吗?她私心也是想着,小谢能多得些庇佑重新健康起来,回复从前的样子。
【只能多加看顾了,你常常来看,细心些,大概会有转机。】
千帆这话说的不清不楚,却让屠苏苏十分紧张。
【不过如果你还得花时间亲自来看锦鲤的话,只怕你最近会很忙啊。既要为了比赛练习武技,又要复习经纶,还得来看鱼。】
【这算什么。】屠苏苏走回池边,看那两条锦鲤在池中的绿树倒影间闲适游弋,瞧着十分悠然自得,正常的很。
可事关小谢的气运,她不敢掉以轻心。
【我当然能办得到。】
她绝不会让小谢的锦鲤出问题的。
“苏苏妹妹?”
屠苏苏眉头一皱,转头果然又看见了姜暮雨。
今日可真是赶巧,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找上她了?屠苏苏冲对方点头算作回礼,就见这朵摇曳的白莲花笑容动人道:“我今日,又收到表弟的信了。”
表弟的信?屠苏苏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谁。
然而姜暮雨却是自来熟地继续道:“表弟上次被选中,去了开阳宗领头的游学,自然走遍不少地方,也常写游记寄回给我,大概是怜惜我不能去,便要同我分享,我很感动。”
话说到这,屠苏苏仍未品味出对方这话到底要表达什么。怎么掰正一个自说自话的秦若怡,现在又跑出来自说自话的姜暮雨?所以她话里的意思……是觉得表弟人很好?
“你心悦这个表弟?”屠苏苏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倒是把对面一直暗暗观察她神色的姜暮雨吓了一大跳。
姜暮雨上次诗会时本来想让屠苏苏见识见识自己的才情,也好悄悄压过她一头,让她明白到底谁才是谢应玉的良配,可惜被这丫头溜了。她自然这段日子也暗中观察,却不想屠苏苏真好像全然对谢琦上心,完全没怎么见她想到谢应玉。
虽说上次她觉得是屠苏苏认错了未婚夫,可一时认错人,真会有这么持久的影响?
她不放心,今日又见到屠苏苏,便想着上来刺探她两句。
若是屠苏苏还会对她话里话外与谢应玉的亲近产生反应,就说明她是装的。
谁曾料,会有人这样大剌剌地把“心悦”挂在嘴边。
姜暮雨一时语塞,难得的面色发红,缓了两刻才想起来自己的话术,立刻把球踢了回去:“难道你心悦谢琦?”
她的本意只是想把原话怼回去,好堵住屠苏苏的嘴,谁料红衣少女看着她神色坦然,面上并无任何难堪,直接道:“是啊。”
姜暮雨:……
她眉头一拧,下意识斥道:“你明白‘心悦’是什么意思么?”
屠苏苏丝毫不惧,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看不见小谢的时候便会想他,见了他会不好意思,和他说话就高兴,见不得他伤心难过,不愿意他受到任何伤害,总想着对他好,这不是‘心悦’?”
她这样自信满满口若悬河,简直把姜暮雨给说懵了。
在姜暮雨玩心机的短短十几年里,第一次有种看错人的微妙观感。她轻轻眯起眼睛,再没有白莲花的神情,反而露出了有些狐狸特质的真面目来。
“我竟没想到,你看着糊涂,想的却这么清楚。”
屠苏苏没搭她这句话,只是转过头去看池子里的游鱼,有些天然道:“我是反应慢一些,可我对自己的心一向看的清楚。”
不管是对旁人,还是对小谢。
那夜小眉问她是不是仅仅只是想帮小谢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但当小眉熄了灯出了门,屋里寂静下来,她自己细想,这才慢慢咀嚼出了小眉究竟问的是什么。
或许在小眉他们看来,好像是她总一头热地跑去找小谢,是她在单方面付出,可屠苏苏却觉得的小谢也帮助她良多,不光是从前,还有现在。在她心里的这杆称上,他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而且……她老是觉得自己能看见,小谢表面冷淡的壳子里面,藏着一个非常非常需要关心的小小谢。
她固然是想要帮他,却也真就像她方才说的,她看不见小谢时便会想他,见了他会不好意思,和他说话就高兴,见不得他伤心难过,不愿意他受到任何伤害,总想着对他好。
不管这情感发端于他帮了她,还是她想帮他,但她很清楚地知道……
她心悦小谢,想和小谢长长久久在一起,还是换了别人都不行的那种。
“所以,”屠苏苏用手上的树枝挑弄出点池边的水花,惊了水中的鱼,她面色寻常地把话题拉回来:“所以你‘心悦’你的表弟吗?”
姜暮雨眉头一跳,这丫头竟然还记得之前的问题。
她没答话,低头捏了捏帕子,心思有些飘忽,其实到底她也没弄清屠苏苏究竟是真认错了人,还是……屠苏苏从来喜欢的就真只有谢琦。
但此时此刻,在对方那番话后,看着她怡然逗鱼万事无烦恼的模样,姜暮雨突然什么都不想多说,什么都不想多问了。
“走了。”她一甩帕子,扭身离开。
“不‘谈心’了?”红衣少女在她身后高声道。
姜暮雨:……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会阴阳怪气?
正值午时,日头高高挂在空中,明媚的光线撒入林间,晃眼地像是在撒金银。
红衣少女踏着山道,轻快的脚步逐渐变慢,一步一步向上。
确如千帆所说,屠苏苏最近忙得有些脚不沾地。
她之前偷懒,经纶落下的有些多,便也不好意思去小谢面前找骂,只能自己勤奋补课。再加上和李四日日对练,再怎么能打也累得腰酸背痛,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哦,她还要抽空去山上的彩云池看气运锦鲤。
那彩云池光靠云中君坐到山顶上还不够,得另拐一段山路,虽然屠苏苏不怕爬山,可在这样高强度的活动量下也多少有些疲惫。
【你昨日便没歇好,今日吃得消么?】
千帆近段时间一改往日的咸鱼姿态,十分殷切地督促她勤学苦练,大概是把她升班也当成了未来进入开阳宗的预备式,毕竟它一直觉得关于主人的行踪秘密就在开阳宗里,当然会希望屠苏苏早日入宗。
不过它还是十分有良心地关怀了一下屠苏苏。
屠苏苏喘口气,慢慢回它:【还行。】
她之前启了誓要保护好小谢的锦鲤,就绝不会食言。
只是她最近太忙,都没有去找小谢。
【你能帮我看看,小谢现在在哪吗?】屠苏苏这话问得不大自然,因为她还记得上次拜托千帆时对方十分不乐意的样子。
然而令她惊奇的是,这次千帆居然很快答应了。
屠苏苏一边埋首山路,一边等待千帆的答案。
半晌,千帆在她脑袋里【咦?】了一声。
【怎么了?】屠苏苏下意识有些紧张。
【我没找到他在哪?】
没找到?怎么会?
【我如今的识眼范围,最远只到城里的东城区,还剩下小半瞧不见,或许他是在西城区也不一定。】
西城区?屠苏苏在脑袋里回忆了一番西城区大概有些什么,却只记得靠着西边有一大片快要废止的旧屋。小谢会在那边吗?可是好端端的,她跑去那做什么?没听说谢家在那边有别的院子啊。
她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彩云池边。
事实上彩云池周围还是有一些人的,只不过,这些都是公子小姐们安排了看顾自己锦鲤的仆从。
像屠苏苏这样不放心要自己来的,大概就她一个。
那些下人起初或许还瞧她新鲜,不过这几日大家常见面,也都习惯这位红衣小姐总是亲自跑来喂鱼,还给锦鲤做给养。
她熟门熟路地在池子拿着小印边吹了个哨,那两条锦鲤竟是自己游过来了。
不得不说,气运锦鲤真的聪明。
“唔,今日看着也挺健康的。”屠苏苏一边喂鱼,一边自信观察两只锦鲤。
【或许是你的细心看顾有效果。】
屠苏苏点头,却忍不住又开始想小谢的事情,小谢真的在西城区吗?如果他在,又在干嘛呢?
“啊——”
“少爷!”
“你别添乱!”麻布衣服一头银发的老者喝住满面焦急的侍从,眼疾手快地把裹着棉布的木条塞到少年口中,而后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双膝。
有些轻微萎缩的修长双腿因为常年不见光,看起来十分苍白消瘦,然而自脚跟起便有可怖的黑色纹路盘旋扭曲其上,像是深深潜藏在血管里的阴暗毒素,一黑一白,格外诡异。
此刻那些血管里的黑色暗纹像是正疯狂上涌,然而又不知慑于何物,最多只能到小腿的膝盖下方,便像是被截住一般,和什么隐形的力量缠斗起来。
老者的神情严肃,额间已经隐隐出现汗意。
然而最痛苦的,还是躺在床上的少年。
哪怕是深深咬着那根木条,他依旧满头虚汗,眉心紧皱,身子禁不住似的微微打颤,大抵是实在忍不了,喉间发出呜咽。
“再忍一忍。”老者紧紧压着少年的双膝,又过了两刻左右,少年的动静渐小,他这才慢慢松手,长舒一口气。
少年已是疲惫不堪到近乎失去意识了,他掀开眼皮,那微睁着的朦胧眸光望向老者,尽管累到极点,他还是撑着那一丝丝期盼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可惜,老者朝他摇了摇头。
“这次还是失败了,谢琦,我不能看你再这么糟蹋自己。”
谢琦收回眸光,慢慢闭上眼睛。
他早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