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汽车摇摇晃晃,行在林荫大路上,过往车辆很少,只有这些校车排成一队不断行驶。
陈岁摆弄完相机,收回到包里,又从里面掏出白色耳机来,接在手机插孔处。
然后一手握着手机,修长手指在屏幕上点触什么。
夏耳瞄到了,心里想看,又不好意思。
她看过别人的手机,要么滑盖,要么翻盖,直板的手机也是上屏下键。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全触摸屏的。
她是有点好奇的,又怕看得太直接,要被陈岁嘲笑。
他那么爱揪人小辫子,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收回眼,转向前方,阅读前面座套上的广告内容。
她无聊得把电话号码都看了几遍,发现这些广告的电话都比较顺口好记,也不知道是怎么注册到的号码。
正看着,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
夏耳转过头,发现面前递过来一只耳机。
“听吗?”
夏耳看了看陈岁的脸,又看了下面前的耳机,想了想,指尖擦着他的指尖接过,放进左边的耳朵里。
小小的物体塞住耳朵,里面流淌着动听的电子音乐。
她仔细分辨了下前奏,发现是周杰伦的《夜曲》。
夏耳伸手按着耳机,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她的头微微侧着,向窗子外边看。
车子已经开出市区,朝小镇的方向驶去,高速路两边都是田野,是一望无际的金。
大家在博物馆走了一天,都已经很累了,不少同学靠在座位上睡觉。
长途汽车成了学生们的摇篮,他们在摇篮上尽情地睡眠。
夏耳看着看着,也有些乏,轻轻靠回到椅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耳机里切换的,是周杰伦的《七里香》。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
夏耳在音乐中,不知不觉睡熟了。
她的小脑袋没了力量支撑,一下、一下地向前栽,好似小鸡啄米。
好几次,她的脑袋险些砸到前面的座椅上去,却又及时地收止住。有惊无险。
她像中了武侠小说中描写过的软骨散,可惜,她没能等到有人为她解毒,只有一只手,悄悄地,“趁虚而入”。
他轻轻托住她的额头。
再然后,悄悄地。
把她的小脑袋,拢到自己身边。
外面的稻田一浪又一浪。
她的小脑袋,在他的肩上,一颠又一颠。
陈岁侧头看她。
浓密睫毛盖住下眼睑,鼻尖挺翘,嘴巴小巧。
睡着了也这么乖乖的。
陈岁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夏耳熟睡的小脸,拇指轻触屏幕。
咔一声。
画面在她脸上定格。
很多时候,当下的某个画面,往往整个青春的定格。
而那时人们一无所觉,只当那是普通的瞬间。
夏耳醒来,车上的其他人都已经醒了。校车回到熟悉的校园,对刚从大城市回来的夏耳来说,陡然对这里生出了一股亲切感。
或者该说,这里令她感到安全。
正这样想着,她突然“嘶”了一声,脖子好痛好痛好痛……好像要断掉了!
夏耳抚着自己的颈子,缓缓坐直。
……坐直?
夏耳下意识向左一看,陈岁靠在另一边睡着,右眼那颗小痣明显地暴露在视线中。而在他的肩膀上,还有一根她的头发。
“……”
她居然!靠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
夏耳脸红的要爆炸,连脖子的痛感都顾不上,她的手从颈子上离开,伸向他的肩膀,准备销毁证据。
她的指尖触碰到那跟细软的头发。
正准备捏走。
陈岁好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
“……”
夏耳在那短短一瞬,从他眼神中读到了许多情绪变换。
从茫然,到恍然,再到了然,最后变成。
果然。
夏耳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但是事情绝对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她刚要开口,陈岁已经先她一步地,截住了她的话。
“这么爱占我便宜啊?”
“…………”
夏耳把手收回来,因为确实是有点心虚,所以不大敢看他:“不是……我看到你肩膀上有东西,帮你拿一下……”
“哦,这样啊。”
陈岁翘着嘴角,缓缓坐正身子,没有说什么。
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夏耳松了口气,把耳机从耳朵上摘下来,还给陈岁:“谢谢。”
陈岁收起来,没说什么。
学生们陆续下车。
夏耳从车上下来后,回到了自己班同学的位置去。
一个人摸着热热的脸颊。
她讨厌陈岁的坏,讨厌他恶劣不正经。
可想起他那些不正经的行径。
又会控制不住地,想要脸红。
月末,学校举行了本学期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
教务组按照教室的位置分配考场,夏耳在年级大榜名列前茅,根据成绩,分配到了第一考场。
夏耳根据教室号去找考场,到了门口,看到门牌上的高二(九)班字样,心口忽然一顿。
是他的班级。
教室内的桌椅都已排列整齐,七七八八,她根据黑板贴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置。
右上角贴着她的考号。
考生到了大部分,夏耳坐在偏后排的位置上,等待考试开始。
第一节是语文,她最擅长的科目。
不知是不是得益于性格的原因,她在语文这个科目上,或者说对于文字,有着超凡的领悟力和感受力。
她也很喜欢语文。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考场陆续有人交卷出来,第一考场的考生始终岿然不动。
直到老师提醒还有最后五分钟,考场才开始有人交卷。
夏耳听到其他人哗哗交卷的声音,心里慌得不行。她写字本来就不够快,作文还有一个收尾没写完。
她不敢抬头分神,用力加速写字,手指握笔的地方隐隐有些疼。
“铃——”
一连串刺耳的铃声乍然响起,监考老师竖起收上来的考卷,在讲桌上抖了抖,说:“考试时间到,没答完的同学请停笔,不要再答卷了。”
夏耳还差最后一段,她拼命地写,尽力争取在监考老师收走试卷之前,多写一个字是一个字。
前排没交卷的同学都被监考老师无情夺走,眼看老师就要走过来,夏耳的心倏地提起来。
答不完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余光已经看见了老师的身影,而她的手已经准备伸了过来。
她真的写不完了!
“老师——”
后方传来一道冷冽男声,像一汪泉水,浇熄了她心头的焦躁。
陈岁走进教室,语气亲昵地跟老师打招呼:“假前最后一节物理课你会上吗?”
“怎么,愿意上我的课呀?”
没有老师不喜欢长得好看又会哄老师的学生,在这名监考的物理老师眼中,陈岁就是这一种。
陈岁对老师礼貌地笑:“我们都愿意上物理课,您的课讲的特别好,比我在安城的老师讲的都好。”
监考老师被这样夸,笑得见牙不见眼:“假前那节可能要上自习了,得抓紧判卷呢。”
“行,知道了,谢谢老师。”
他们两个聊完,夏耳也已抓住时机,写完作文最后一句,把答题卡递给老师。
老师收了她的答题卡,随便在一个桌子上抖了抖,很快离开考场。
夏耳把笔帽盖好,抬起头,认真地对陈岁说:“谢谢。”
陈岁没应声,走到她身边,一手撑着桌面,同时弯下腰身,到她所在的,桌肚朝前的桌子里,大手翻找东西。
他跟她挨得近,她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看到他刘海就这么垂下来,侧颜棱角起伏。
夏耳左右环顾,随后伸出食指戳他胳膊,小声提醒:“喂,你翻别人书桌,不太好吧?”
陈岁被她戳着,倏地直起腰身。
手里拿着一瓶从书桌里掏出来的饮料。
他懒懒靠在她前面的桌子上,信手拧开瓶盖,一边垂眼睨她,一边喝了一大口水。
喝完水,他随手把饮料瓶子扔进桌肚里,大手按在她头顶,轻轻抓了抓。
“不是别人书桌。”
陈岁收回手。
“你坐的,是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