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山确实是魔教拈花教的地盘,也正因为那里是魔教的地盘,不论武林还是官府,未经同意,不得擅闯。
一旦上山,便受魔教的庇护,哪怕是你天机阁要拿人,也要问一问花教主同意不同意。
白珏让李文昭避去雁回山,本是个绝佳的法子,但他忽略了,李文昭再怎么古灵精怪,毕竟也才十六,和亲这档子事出来之前,她最远也就到过相国寺。
山路不好走,夜里的山路更加不好走,走了没多一会儿,天完全黑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前方已经没路。
她心里害怕,只得摸索着沿原路返回,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行了多久,只听得前方传来激烈的刀剑碰撞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
“何苦呢?”
墨副阁主的叹息声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以公主的性格,回去便是死路一条。”白珏的喘息声很重。
墨冰一时无言。
皇帝一开始无心和亲,所以任由李文昭折腾,但昨日宫中突变,今晨柳家阖家离开洛阳,皇帝下令天机阁不惜一切代价将公主抓回去,任谁都看得出,和亲一事大有转变。
“她这一逃,便是大夏千古罪人。”墨冰提醒道。
白珏道:“是我欺瞒公主,将她藏匿,这罪,自该由我来担。”
墨冰忍不住又是一叹,“你既肯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又为何不肯娶她?”
寒铁衣与凤白梅的意思,白珏很清楚,可和亲一事,并不由皇上说了算。桑行手中有先帝婚书,皇上若知晓此事,为维护皇室颜面,必要许嫁。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长剑破风,转移了话题,“这些年,墨副阁主屈居天机阁,剑法似乎生疏了不少。”
墨冰低眉看了看手中黑剑,夜朗风清,剑身的细羽折射出微弱的光来。
他也曾少年气盛,长剑在手,不知天高地厚,直到江南战场上尸山血海把他双眼映红,直到他亲手将剑送进至交好友的心口……
他紧了紧手中的剑,提醒道:“再打下去,你会死。”
白珏不甚在意地说:“能死在第一剑下,虽死犹荣。”
他提剑欲上,听得身后传来李文昭的声音。
“白珏,别打了。”
禁军统领浑身一激,那一瞬间,心底好似被砸出缺口,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流失。
窸窣声响,他看着那抹娇小的黑影自身边行过,朝墨冰行去,决绝地一往无前。
“公主……”他低低一唤。
李文昭在二人中间停下,转过身,望着模糊的黑影,笑问:“白珏,你愿意娶我吗?”
白珏哑声。
“你肯为我违背皇兄的命令,肯为我去死,却不愿娶我。你看,你这个人,还是那么讨厌。”
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在淮江我欠你一条命,现在我救你一命,咱们两清了。”
她说一句,便退一步。
“寒老头老将礼法教义挂在嘴边,我嫌他啰嗦,可他是对的。天地君亲师,皇上是我的兄长,也是大夏的君主,他不止我一个人要护。”
她用这些话,说服白珏,也说服她自己。
“这几日,我玩的很开心,谢谢你。”
黑暗中,白衣统领几次张嘴,却无声发出。
他从未想过要娶李文昭,自二人初见,她便讨厌他。
皇帝要他入职金武卫时,他想着,再等两年吧,等小公主出嫁,便都好了。
这两年来,他守着昭化宫,看她讨巧卖乖、威逼利诱,为了离宫花样百出,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她将出嫁,他便可以前往西南戍边,本是件对彼此都好的事。
那日他在玉兰小镇追上她,看她着粗布衣衫,蓬头垢面地同几个乞丐围火而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笑声里有他从未听过的活力张扬。
他突然有些庆幸,也有些害怕。
庆幸她能如此开怀,也害怕那笑声就只是昙花一现。
而现在,他害怕的事,终究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