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不好吗?
这个问题对于大夏绝大多数待字闺中的女子而言,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入宫当然好。
“入了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君王侧,几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么会不好?”权容歆笑着,语音绵软温柔,却叫人听的心生悲怆。
她转眼看着凤白梅,目露嘲讽:“当年太子以太子妃之位相邀,你若应了,便是现今的皇后,说不定你我二人还要姐妹相称。凤白梅,你当初又为什么不应呢?”
凤白梅想了一想,笑道:“那小子连我都打不过,还大言不惭要保护我……从小就会撒谎,将来还了得?”
这世上能把当今皇帝称作‘那小子’的,除了权倾朝野的廉亲王,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吧。
权容歆笑了笑,她突然觉得凤白梅很有意思。
凤白梅吃了口茶,正色道:“权小姐专程登门,不会当真只为了道谢吧。”
权容歆也不再藏着掖着:“有些事他们不会告诉我实情,朝廷也不会对外公布,但天机阁一定知晓内情。”
“你想知道马肃的真正死因。”凤白梅道:“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也许他是正常死亡,也许是王府杀人灭口,也许是令尊……”
“我什么都做不了。”权容歆道:“但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活着。”
“我为何要帮你?”凤白梅挑眉道:“你又能许我什么好处?”
“以凤小姐如今的处境,在洛阳城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生路。”权容歆自信地笑了笑:“即便我们成不了朋友,没有我这个使绊子的人,你应该也会轻松许多。”
凤白梅上下打量着她,好奇道:“有时无知是福气,权小姐何苦折磨自己?”
“无知是福?”权容歆嗤笑道:“这话凤小姐自己信吗?”
“不信。”凤白梅坦然道。
权容歆起身,拾起纱帽戴上,朝凤白梅微微一欠身,出了水汀。行了几步路,她停了下来,回身看着水汀中的女子,漫声说道:“廉亲王的性格,轻易不出手,出手必瞄准对手的要害。”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
凤白梅独在水汀中琢磨了片刻,便往西院去找凤臻,却被告知凤臻去了外院,便慢悠悠往外院踱步而去。
凤府外院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分了男厢女厢,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池子养鱼种藕,此时正是藕荷盛开的季节,满池艳艳,香飘十里。
才转过南厢,凤白梅一眼便看到靠在池边老柳树下的花雁回。一旁的草地上,小麻雀同小蛤蟆两个正围着一堆篝火卖力地扇风,篝火旁插了好几条并指大小的鱼。
凤白梅走到花雁回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见唐冷凌坐在池边乱石上,转着一根竹签玩。凤臻则趴在他身边盯着池面,手里拿了个小网子。
日光炎炎,几个人却似不知冷热,顶着烈日一言不发。
忽然,唐冷凌手腕一动,手中竹签快速朝水面射去。
“好厉害!”凤臻惊呼一声,网子伸到池中,捞起被竹签穿肚而过的鱼,将竹签取下来擦拭干净了塞到唐冷凌手中,自己捧着鱼送到小麻雀手里,小麻雀利索地串上烤起。
凤臻又回到唐冷凌身边趴着。
凤白梅感叹道:“内力被封还能有这么好的手法,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花雁回道:“暗器是他们自幼的玩具,唐冷凌能被立为少堡主,可不止因为他是唐老爷子孙子的缘故。”
微顿,他又问:“权容歆找你什么事?”
“她想知道马肃怎么死的。”凤白梅道。
花雁回蹙了蹙眉,旋即笑了笑:“你不是说那女人是草包吗?”
凤白梅叹道:“大智若愚,指的就是她这种人吧。”
花雁回调侃道:“常年打雁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凤白梅道:“人人都戴着面具活,撕下一张还有一张,我又没有一眼洞穿人心的特能。”
那厢凤臻又捧了一条鱼过来,抬袖擦汗时见到凤白梅,忙跑了过来:“姑姑,我烤了好多的鱼!”
凤白梅拿下巴点了点唐冷凌:“那小子是块木头,你怎么让他给你抓鱼的?”
凤臻道:“不是我让他抓的。我来找花爷爷玩儿,就看到他坐在池边拿竹签射鱼……这池子荷叶太多,小鱼滑的又快,平时都捞不着,机会难得,不吃也浪费了嘛。”
“行了,你继续抓鱼去吧,多烤几条,给墨先生打包送点去。”
凤臻乐颠颠地去了。
凤白梅问:“老花,你觉得唐冷凌和墨冰见面后,会如何发展?”
花雁回道:“陆子柒说他们会抱头痛哭。”
凤白梅道:“我觉得他们会大打一场。”
“他们打不起来。”花雁回道:“唐冷凌的内力封着,以墨冰的能力解不了。”
凤白梅耸了耸肩:“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凤白梅上下扫视花雁回,觉得赌什么对老花来说都无所谓,便失去了兴趣:“算了,反正输赢对你来说都无所谓。”
花雁回还真觉得无所谓:“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帮这小子?”
默了片刻,凤白梅才悠悠地说:“四年前唐冷凌才十五岁,若我在他那个年纪知道真相,会不会也像现在的他一样,不管不顾上天入地地寻找杀父仇人。”
“你不会。”花雁回想也不想地说:“你爷爷不是这样的人,双亲和兄长也不是这样的人,你身上流淌着凤家人的血……”
“虽然你袒护我我很开心。”凤白梅折身靠着老柳树的另一面,眸光凉凉地望着满池艳荷:“可我心里很清楚,如果真相提早十三年揭开,我一定会不管不顾提着剑闯皇宫。”
“丫头……”花雁回抬手在她头上用力地揉了揉,坚定地说:“你很清楚自己不会那样做。”
此时,凤臻拿了两条烤鱼过来:“姑姑,花爷爷,你们尝尝好吃不?”
花雁回接了鱼:“小胖子,我有那么老吗?”
凤臻挠挠头:“你是姑姑的长辈,又是男性,自然该称爷爷。”
花雁回道:“叫哥哥。”
凤白梅刚把鱼头叼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小舅。虽然知道这根上梁不是很正经,却没想到他已经为老不尊到了这个地步。
凤臻为难地瞅瞅他,又瞅瞅自家姑姑,小脸快纠结成一团了。
“依他吧。”凤白梅生怕小侄子再纠结下去脑子转不过来。
凤臻又瞅瞅花雁回,怯怯地喊了一声:“花哥哥……”
花雁回心满意足地笑了:“想不想学他射鱼的那招?”
凤臻满脸惊喜:“哥哥你能教我?”他这一声哥哥唤的十分顺嘴。
花雁回随手将手上的鱼朝唐冷凌射去,擦着蓝衣公子的耳发射进池中一根亭亭的荷杆上。
唐冷凌没有动,凤臻激动的跳了起来:“好厉害,比那个哥哥还要厉害。”
凤白梅斜眼瞟着花雁回满脸的得意神色,很不能理解:“一大把年纪和一个小屁孩较劲,有必要吗?”
花雁回悠悠地说:“你把小胖子托给墨冰,却没有找我。”
凤白梅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找你,你肯教他吗?”
“懒得教。”花雁回理所当然地道:“但拒绝是我的事,托不托是你的事。”
凤白梅无语。
花雁回示意凤臻先去吃鱼,等他走开了,他才压低了声音说:“柳如海应该明日就到洛阳城。”
“这么快!”凤白梅叹道:“他这一回来,不知又要掀起点什么。我倒是希望他能死在路上,这样还好受些。”
花雁回道:“柳如海虽然被柳家除名,可毕竟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凤白梅想了一想:“柳家不起向来不理外事的吗?”
“朝中那些事儿我不如寒二了解,不过给宫里办差的人,都不能小觑,你还是小心些。”花雁回目露关切。
“行了。”凤白梅笑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啰嗦,我阿娘也没你这么婆婆妈妈。”
花雁回抬手在她头上一敲:“说你两句就嫌烦,换了旁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有这口舌帮我多看看阿臻!”凤白梅笑着去了。
翌日一早,寒二公子穿着厚重一袭蓝色锦衣,摇着写有‘天机阁’的纯白折扇,晃悠到凤白梅跟前时,后者正将一把木刀舞的虎虎生风,看到他来,毫不犹豫地一刀劈了过来。
寒铁衣下意识地抬扇去挡,抬起来才发现自己拿的不是凤翣,那破纸扇哪里挡得住?下意识地抱头蹲下,嘴里嚷嚷:“疼疼疼……”
凤白梅一刀将他手中折扇劈成两半,瞧二公子那没出息的样,不由得笑了:“阿臻都没你这么怂!”
寒铁衣掀起眼皮斜看她,委屈道:“他是没挨过你的打。”
凤白梅将他拉起来,见他蓝衣绣着金丝七包如意纹,便问:“二公子盛装而来,是要去接柳如海?”
“可以啊小白!”寒铁衣赞叹道:“你现在消息都比我灵通了!”
“老花的功劳。”凤白梅笑道:“等我换身衣服,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