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烈日炎炎,寒铁衣却觉脊背生凉。
武林盟主要魔教教主给她唱小曲儿?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也委实没见过这个情况。他偷偷看了花雁回一眼,见他木着一张阴阳怪气的脸,也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个,恐怕……”寒二公子摸着鼻子讪笑着,斟酌着用词,看看怎样委婉又不失强硬地拒绝。
“怎么?”陆子柒回头看着他,两眼冒星星:“莫非他是女扮男装,随着寒阁主出来贴身伺候的?”
“噗……”寒铁衣没忍住,笑出来了,旋即接收到了一股冰冷的视线,立即转过身去,把脸上的嘲笑抹成一本正经的样子,才转过身来说:“他是男的。”
“你是断袖!”陆子柒满眼震惊,不可置信地道:“可你不是要娶凤白梅吗?”
寒铁衣愣了一下,随后以手扶额,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准备解释。
“你别说了,我都懂!”陆子柒抬手示意他无需多言,旋即以一种沉重悲切的神情,缓缓地道:“爱情,不该被任何外在因素所阻挠,之前我觉得凤白梅那样的女子嫁给你,实在是太悲情了。现在看来,你才是悲情的那一个。”
寒铁衣无语。他怕的,就是这张嘴,上下嘴唇一碰,什么话都能讲出来!
陆子柒想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嘛,虽然你和这位兄弟的真爱感天动地,很是值得同情,但至少你们还能相守。凤白梅嫁给你后,日夜看着你们两个恩恩爱爱,以泪洗面,应当比你们更值得同情!”
寒铁衣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斩钉截铁地告诉这位陆盟主,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他既不是断袖,和花雁回也是清清白白两个人。
他的话还没出口,旁边传来了花雁回的声音:“阁主,您真的要把人家送人吗?”
听遍洛阳歌女温软嗓音的花街常客寒二公子,生生地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沉缓地抬头看向花雁回,见他一脸忧伤地低垂眉眼,活生生是个被抛弃的良家小女子模样。
“咔嚓……”
仿佛有一道闪电在他耳朵里炸开了,整个人都嗡鸣起来。
花雁回抬手捂脸,哽咽着道:“属下知道,阁主即将迎娶凤将军,属下再待在您身边就不合适了。为了阁主的幸福,属下愿意离开,到陆盟主身边服侍。”
寒铁衣看着花雁回,在心里喊了一声:神天菩萨啊!
谁来告诉他,究竟何方妖孽霸占了魔教教主的身体,教他说出这一番恬不知耻臭不要脸的话来?
不过转念又一想,就凭花雁回的行事作风,任何丧尽天良的事儿他都能干得出来,虽然至今也没见他干过啥。
他这边才一个转念,陆盟主那边,却已经是一番历经沧海桑田的荡气回肠。
她上前,拍着花雁回的肩膀,故作老气横秋地叹说:“大兄弟,没事,他不要你,本盟要你。天机阁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四处碰壁受气不说,还要被朝廷的规矩束手束脚。我陆家庄便没这诸般规矩,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男人女人随你挑。”
寒铁衣无语。
这世道究竟怎么了?他遇到的女子,都这么霸气侧漏,急着抢男人的饭碗?
陆子柒比花雁回矮不了多少,垫着脚尖将手肘靠在他肩上,斜睨着寒铁衣:“寒阁主喜新厌旧,可允许本盟路见不平仗义收留啊?”
寒铁衣可不敢做花雁回的主,只讪笑着说:“老花若愿意,本阁无意见。”
陆子柒拍着花雁回的胸口,问:“大兄弟,你愿意吗?大胆说,你若不愿意,本盟决意不为难,还会给你金银和本盟的令牌,让你远走高飞,远离负心汉!”
从天机阁主,到纨绔子弟,到现在的负心汉,寒铁衣已经认命。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扯出一脸纠结的深情来:“陆盟主,可否容本阁与老花私聊几句?本阁向你保证,不会为难他,更不会左右他的决定。”
陆子柒想了想,又回头看着花雁回:“你愿意和他聊吗?”
花雁回装的深情且悲情,没出声,点了一下头。
“那成,我先去和吴老爷子打声招呼,你们聊着。”陆子柒负着手出门去:“聊出结果了,再通知我。”
寒铁衣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一走路便疼起来。这两日间他连跑带走,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此刻在花雁回面前,他也没必要再装,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凉茶定心神。
等透心凉的茶水漫过了五脏六腑,他才缓缓地开口问:“老花,你这是,铁树开花啦?”
花雁回将身子懒懒地靠在窗户上,眼皮又耷拉下去,恢复了那没几日可活的有气无力的模样:“能到武林盟主身边卧底,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寒铁衣抽着嘴角:“你当陆家父子是吃素的吗?只要你一出现在陆家庄,他们就能把你查个底掉,到时瓮中捉鳖关门放狗。”
“这就要看寒阁主的能力了。”花雁回道:“若我当真死在陆家庄,可不敢保证雁回山十二峰主,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寒铁衣无语。
就冲着他这么丧心病狂的行事风格,就可知雁回山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如果花雁回真要命丧陆家庄,维持了数十年武林和平,也算是完了。
“你不说句实话,我很难帮你。”寒铁衣不蠢,花雁回既不是那种喜欢逗小女娃娃玩的糟老头子,也对挑起江湖混乱称王称霸这事儿不感兴趣,行事反常必有因。
“如果十三年前的事,当真和葬剑山庄有关。”老花说了他进这间屋子后的第一句正经话:“武林中,需要有人为小白说话。”
寒铁衣的面色凝重起来,低头把玩着天青色的小巧瓷杯,半晌不语。
当年的事,虽然已经调查的清楚,可难保其中没有漏了什么。如果葬剑山庄真的掺和进来,以凤白梅的性格,定然要闹个天翻地覆。
葬剑山庄和朝廷合作密切,在江湖上的声望也颇高。
正泽皇帝旧事重提的,是为了利用凤家扳倒廉亲王李坏,不会允许她把武林搅扰的一通乱麻。也就是说,就算葬剑山庄真的掺和进当年的事,朝廷也会设法压下来,而天机阁作为朝廷与江湖之间的沟通桥梁,此事多半又会落到他头上来。
朝廷不会帮凤家,江湖武林更不会帮着凤家,到那时,凤白梅便是四面楚歌,孤军作战。
他相信花雁回会毫不保留地站在凤白梅这边,但他的身份委实不大方便,若真的替凤白梅出声,只怕连凤家都要被打入魔教。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的身份被发现……”寒铁衣嗓子哑的难听:“便真的,无人帮小白了。”
“不是还有你吗?”花雁回掀起眼皮看着他:“寒二,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迎娶小白,只是因为小皇帝那一纸圣旨。”
“不然呢?”寒铁衣苦笑:“我与她从无交集,还能爱上她不成?”
“你这意思,还能在有生之年,爱上别的女子?”花雁回语气平平,但眼皮子已经掀了起来,黯淡的眸子里析出一缕精光。如果寒铁衣敢回答一声是,他便敢把凤白梅敲晕了带回雁回山,天下男儿任她挑。
他们花家的人,行事向来是随心所欲,占山为魔的事都干了,绑一两个男人,着实不是什么难事。
寒铁衣还未应话,外头脚步声传来,陆子柒推门而入,大大咧咧地问:“怎么样,商量出个结果来了吗?寒阁主,是打算许他些金银钱财好聚好散呢,还是打算做个薄情寡义的人?”
寒铁衣无语,他应付不来武冰洋这种直来直去的,对于陆盟主这样想法清奇的,也着实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在下出来匆忙,囊中略显羞涩……”他斟酌用词,既不想丢了天机阁的面子,又不想陪着花雁回丢了名声又搭钱财。
“嗬!”陆子柒轻蔑一笑,行到桌边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将花雁回给招了过去,说:“看看你什么眼神儿,跟的什么主子?垃圾堆里找的吗?”
寒铁衣被人怼习惯了,习以为常,打算早点打发了这两个祸害,好落个耳根清净。
“一千两,再多没有!”他将一张千两银票拍在老花手上,没好气地道:“从此以后,你我男婚女嫁……呸……你我主仆情义尽断,今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干。”
花雁回立即装出一副感恩戴德又念念不舍的嘴脸:“阁主……”
陆子柒将他往身后一拉,斜睨着寒铁衣:“从今以后,他就是我武林盟的人,寒阁主再欺负他,可要问过本盟主的意思。”不等寒铁衣问话,又回头问花雁回:“你叫什么名字?”
花雁回从善如流地答道:“花辞。”
“花辞?”陆子柒呢喃着,忽的一拍桌,怒喝道:“你提起这个,我就想起花雁回那个老魔头,恨得我牙痒!”
寒铁衣无语,看了老魔头一眼,不想再和这两个祸害多待一刻,正色道:“行了,人你也带走了,没什么事儿,就回你自己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