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宫墙逐渐远于身后,林墨觉着呼吸都松快了许多,皇权覆盖下,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被掣肘,都需要看掌权者的脸色行事,这皇宫他委实是不喜欢,是个华丽的牢笼啊!
前方林元修被南承翊借口从皇帝身边支走后,南承翊便随意问了林元修一些古书里的问题,林元修作答后,两人一应一和几句就没了旁的话,就这么静静地沿着宫墙往外走。
两人身边的侍从也都安安静静地跟着,眼看着就快走到外围的宫墙,林元修含着笑意的声音便传入了几人耳中。
“翊王殿下寻我怕不只是为了问这些其实并不能困扰到殿下的问题吧?”林元修用着熟稔的口吻问话,微笑着偏头看向南承翊。
南承翊垂下眼睫,轻轻笑了声:“本王还以为丞相要一路陪着本王就这么互相心知肚明地到宫外呢。”
林元修勾唇:“换了旁人,臣或许会,但臣对翊王殿下很是好奇,所以便问了。”
话音落下,两人停步,目光交汇,从某些方面来说经历十分相似的两个人,在这一刻都展露出来了伪装下的部分真实。
南承翊抬步继续向前:“丞相可知你和皇上在御花园遇到的说闲话的宫女和太监是人有意安排好的?”
“哦?”林元修扬了扬眉:“殿下早就知道?是谁?目的何为?”
南承翊唇边的弧度冷了些:“是皇后,目的在你,今日丞相若去了东宫,怕是会被成安候府缠上。”
“成安候府?”林元修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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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承翊启唇道出三个字:“赏花宴。”
林元修立马明了赏花宴背后的算计,成安候府是皇后亲妹的夫家,这样一说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年明里暗里往他身上打主意的人不少,皇后会参与其中并不奇怪。
林元修看向南承翊:“翊王殿下果然藏得很深,多谢殿下提前替臣解围了。”他意有所指,‘提前’这两个字带着深意。
皇后宫中的算计南承翊都能提前知晓,这和他心中所想的真正的南承翊对上了,所谓闲散王爷,实际上不过是蛰伏二字罢了。
南承翊其人,城府和实力都深不可测。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生存,不藏着怎么活下去?”南承翊淡淡道:“本王今日并非是帮丞相,只是不想让某些人如愿,若什么好事都落到一个人身上,岂不是贪心过头了。”
林元修若有所思,默了片刻后问道:“殿下贪心吗?”
南承翊望向他,开口道:“我想要的东西自始至终就只有一样,丞相觉得我贪心吗?”
林元修注意到南承翊用的是“你”,而非王爷身份的尊称,可见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沉思片刻,说:“若殿下想要的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样,那便不贪心,殿下既生在皇家便有追求那样东西的权利,只是不知道殿下在具有追求那样东西的魄力的同时,是否还存有良善之心。”
为君者需杀伐果决,当断即断,懂得取舍,还要收起自己的感情,但在做到这些的同时,更需要有一颗良善之心,否则如何做舟载万民?
若只知杀伐,不懂良善,岂非暴君?
南承翊牵起唇角:“林相,良善是分人和事的。”
林元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宫门到了,话题也止步于此。
来时晨光正好,归时已剩残阳。
马车上南承翊闭目养神,林墨和飞绝一左一右在马车前方开道。
“今日听到的话,什么该记住,什么不该记住,你心里应当有数吧?”飞绝偏头问道,话音中隐隐带着几分警告。
林墨目不斜视:“既已做了殿下的人,我心中便有数。”
飞绝满意地点了点头,没再往深处说,只是回想着林墨刚才说的话,听上去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一句表衷心的话,但是他怎么越回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殿下的人……
而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人将马车外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唇角不知何时悄然扬起一抹弧度。
自从那日随南承翊一道进宫看望良妃后,林墨在南承翊身边就变得更加游刃有余,一些跑腿的事情南承翊有时候也不一定会全交给飞绝,而是会叫上他。
除了这些,其他的林墨什么都没有多做,南承翊看似好说话,实则戒心极重,背地里早就让飞绝去细查他的身份了。
林墨衡量了一番后,觉得他不能操之过急,作为一个侍卫太过直接勾引主子的话,他都担心南承翊会直接让他的暗卫直接把他打包扔出去,对这个世界的爱人,温水煮青蛙才是上策。
所以,他决定就做一个兢兢业业、忠心护主的三好侍卫,他不信他这么在南承翊身边绕,那家伙不会自己心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狼师便已回朝,整个汴京城都洋溢着胜利之师的喜悦,正值中秋时节,宫里要举办的既是庆功宴,也是皇室的中秋家宴。
中秋夜自然要赏月,这庆功宴的时间也就定在了晚上,宫里早早地就开始忙碌,翊王府却依旧清闲,府里活动的下人都比隔条街的某个商户家还少,若不是挂着皇室提名的匾额,说这是当今王爷的府邸都没人相信。
许是因为天气凉爽了些的缘故,南承翊这两日都在院子外面待着看书,没有整日闷在书房里,只是夜里他在书房里做些什么,府里的下人就不清楚了。
南承翊在廊下看书时,林墨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看着路过廊下的微风掀起南承翊的三千青丝,仿若画中谪仙一般,这样仅仅是看着他,什么都不做,林墨都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就是一直站着上班有点累。
南承翊抬手翻页,偶然抬眼瞥见林墨痴痴望着自己的样子,顿了顿,欲言又止。
林墨发现他的注视,回神开口:“殿下有何吩咐?”他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
南承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墨脸上的笑比前两天多了些,整个人看上去也没那么木了,是因为自己让他靠近,他逐渐放下警惕了吗?
耳畔又传来一声林墨唤他的声音。“殿下?”
南承翊道了句无事,垂眸看向手上的书,却一行字都没看进去,他想了想说:“今晚的中秋夜宴本王会带上你,既然要跟着本王,今夜多学学在皇家该如何行事。”
“属下会谨慎行事。”林墨低下头,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心道南承翊还挺端着,明明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去,嘴上却说得像是例行公事。
南承翊又抬眼看了下林墨,眼波微闪,却是没再多说什么了。
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贴身的侍卫就只会带飞绝一个,可最近却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飞绝常常出门去做他吩咐的事情,林墨倒是成了整日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他对林墨的接受程度会不会太高了?南承翊不禁想。
再次抬眼看向抱剑站在廊下的人,长身鹤立,一身黑色劲装将他的身段衬得更加挺拔,还生了一张极其出众的脸,看着着实不像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他倒是比皇家那些个兄弟姐妹看着更像皇室中人。
南承翊想起飞绝查到的林墨的身世,林墨确实没对他说谎,只是他好像查到了一些林墨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目前还待深查。
这个来找他报恩的小侍卫,来路不简单啊……
傍晚十分,宫门前停了一排排的车马,皆是受到邀请前来参加庆功宴的,今年有不少低官阶的官员也收到了邀请,所以比往年热闹了不少。
“唉,这可都是沾了狼师大捷的光,不然皇家的中秋夜宴,咱们哪有资格赴宴啊!”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进过皇宫的人了哈哈哈!”
“哎,你瞧瞧那是不是翊王府的车架?”
“瞧着像是呢,就这辆有皇室标志的马车最……寒酸,除了那位翊王还能有谁?”
“嘘——这种话还是不要在皇宫里说,当心落到有心人耳朵里!”
林墨瞥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南承翊,一时不知道他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
“这种话你以后要听的多了,在本王这里当差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会和本王一样受人白眼,你若是想走,本王不拦你。”南承翊掀开眼皮,望着林墨淡淡说道。
老是听南承翊说这种让自己走的话,林墨心里也有些恼,他抿了抿唇,似是不耐烦了,十分郑重地开口道:“我说了会跟着殿下,就不会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是要报恩的,功名利禄于我只是虚无缥缈的浮云,我在乎的也从来都不是这些!”
隽秀的容颜写满了认真,南承翊飞快地眨了下眼睛,看向正前方,避开和林墨的眼神对视,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追问了一句:“那你在乎什么?”
林墨微微一笑,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回答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