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月亭从惊风楼出来,沉寂多时的眼眸霎时一亮。他没料到,褚珀还会回来。
梅花树下的少女回过身来,对他微微笑,是同面对温竹影时,般的笑颜。
他快步跑上前去,“小师姐,你是在等我?”
褚珀点点头,“你跟大师兄谈完了?”
“嗯,关于浮生幻阵的事,大师兄说,小师姐要与我同入阵。”宴月亭手握拳,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我绝不会让小师姐有危险的。”
褚珀:“……”真的吗?她不信。
浮生幻阵构建在他的意识上,意味着他本人是沉浸式体验,他识海有损,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惊涛骇浪,这是他本人无法控制的。
所以,那一夜,宴月亭半夜疼痛,旁白深夜哭泣,她就能理解了。
——孩子脑子有病,这怪不得他。
如果单单只看旁白里他的凶残程度,宴月亭的识海肯定是龙潭虎穴,在他意识上构建而成的幻阵,她还真不敢去。
是问心镜给了她一点勇气。
要是闯关成功,她肯定能涨不少经验。
褚珀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声色,鼓励他道:“听宴师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边交谈边往回行,等落入飞星崖,褚珀才提到正事,“宴师弟,这次鞭刑,谢谢你为我承担。”
宴月亭幽蓝的眼眸认真地盯着她,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口:“我知道,不是小师姐所为,你与她不同。”
虽然之前褚珀已经从旁白中得知他已经知道了,但今日,他这么说,才算是与她直接挑明。
褚珀没有接话,就算暴露了,她也不想落人话柄,脸上装作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伸手道:“我之前给你的铃铛,你还我吧。”
“小师姐是要解这上面的符咒?”宴月亭竟然有些犹豫。
褚珀坦然承认,“是,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使唤铃铛,没想到它还有其他的功能。”
“小师姐放心吧,御使铃分主从,只有我从你那里承担伤害,反过来是不行的,这铃铛对小师姐只有好处,并没有什么妨害。”若是有妨害,“她”也不可能将这东西挂到他的脖子上。
“那也不行。”褚珀又往前伸了伸手。
宴月亭轻轻皱眉,“那若是小师姐以后再遇上这等痛苦的事,无人为你承担,该怎么办?”
褚珀想起鞭刑的剧痛,后脊凉了凉,但还是毫不退让道:“我自然会避免危险,就算再遇上,我、我也能自己承担,把痛苦转移给旁人,这算什么事?”
“可我愿意为小师姐承担。”宴月亭同样坚定。
褚珀简直震惊了,这家伙该不是受虐狂吧?“可我不愿意成为那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
“宴师弟,我们之间不应该是主从关系,而应该是这样,面对面站着,对等的关系。”她顿了顿,“你难道希望我把你当做玩宠看待吗?”
宴月亭身体微微震,两人僵持片刻,他终于服软,从储物袋中取出铃铛,放入她手心。
铃铛轻轻晃动,清脆的铃声响起,宴月亭脖子上的光芒倏忽一闪。
这铃铛是原主从塬清收回来的那一堆破烂里翻出来的,有配套的使用说明,原主一并拿回了流风崖,本就是心血来潮的玩意儿,她也没细看说明书,只知道对自己无害后,就将小册子扔在脑后。
给宴月亭装上后,她就没打算取下来,成日勾动铃铛,戏耍宴月亭,如果他不按照她的命令行事,脖子上的“项圈”就会给他相应的惩罚。
倒是宴月亭竟偷偷摸摸地看了说明书,还知道这么多功能。
褚珀在流风崖上翻找了好久,才从书架缝隙里抽出一张薄帛,然后认真学了解咒之法。
她当着宴月亭的面,解开御使铃上的符咒,宴月亭脖子上的圈微光猛然断开,飞快收拢成个铭文“缚”字,射入铃铛之中。
宴月亭眼眸沉沉的,看上去既无欢喜也无难过,反倒有几分迷茫。他就像一只被圈养久了的野兽,直在挣扎反抗,如今终于被人驯服,打算收起爪牙心甘情愿好好听话时,忽然又被解开身上“项圈”,放归自由。
【他与小师姐之间,所有的牵绊,如今全都断了。】
是以前的小师姐,褚珀在心里纠正旁白的说法。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宴师弟,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准备浮生幻阵吧。”
宴月亭沉默着点了点头。
褚珀同样在为进入浮生幻阵做准备,他们是灵识入幻阵,作为必须保持清醒的那一方,她需要炼制出一样东西带入幻阵,在她有所动摇时,刺激她灵台清醒。
这个的作用有点类似《盗梦空间》里的小陀螺。
闻莲跟她说过,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声音刺激,让她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去请教玄音谷的乐修同门。
褚珀端坐在蒲团上,手指结印,识海里的小东西俨然已经成型,是一只金灿灿的唢呐。
没有什么比唢呐声音更加振聋发聩!只不过现在识海里的唢呐还是哑的,她还要编织段曲调进去,要听她就能精神抖的那种。
褚珀是个五音不全的,听过的旋律就是耳旁风,没一首能记住,穿书前,每一次进ktv,她都是角落里嗑瓜子的那一个。
这种客观缺陷,她实在攻克不了,只好去请教同门乐修。
巽风派十二堂,屹峰和擎苍峰是野蛮人聚集地,那乐修所在的玄音谷就是明星聚集地,是巽风派的第一门面担当。
玄音谷的乐修外出历练,就是在修真界四处开巡回演奏会,甚至还有个“最佳玄音排行榜”,粉丝打投的积极性极高,不是娱乐圈胜似娱乐圈。
虽然乐修修琴筝笛瑟这类风雅乐器的比较多,但玄音谷那么大一内门,总有个别与众不同的。
还真让褚珀顺利找到一位吹唢呐的小师妹。
这位乐修小师妹一头雾水地被内门掌事堂找来,拘谨地站在褚珀面前,“褚师姐,你、你想要什么曲子?”
她一身粉衫,个子小小的,脸上带着婴儿肥,是一位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两人来到玄音谷的练习室,这是一个个小芥子,每个芥子里都有不同的风景,乐修在其中修炼,乐声不会干扰到别人,也不会被人干扰。
她们进入的芥子是一片幽静的竹林,林间一座演奏台,摆放着简单坐具。
褚珀先与她聊了几句,通了姓名,熟络点之后,才不好意思道:“阮师妹,我给你哼一哼调子,你先听听看?就是我音律不全,可能会有些走音,不过我保证这首歌是我最不走音的了。”
小师妹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小本子,捏着笔认真地等她开始。
褚珀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哼了段。
阮师妹握着笔杆子的手微微颤抖,“褚师姐,词也要吗?”
褚珀摆手,“不要词,就旋律就可以,主要我不唱词,我就哼不出来。”
两个人凑在一起倒腾,褚珀哼了无数遍义勇军进行曲,把自己哼得激情澎湃,阮师妹一点一点校准音调,最后吹出来的效果,竟然八丨九不离十。
夕阳斜晖中,少女端着金灿灿的唢呐,唢呐响,满林皆惊,明亮雄浑的曲调穿透云霄,直击心灵。
软糯的小姑娘身上迸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从她的乐声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褚珀不由地沉浸其中。
曲完毕,阮师妹眼睛里的光几乎要跳出来,按着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迷茫的前路忽然透出一丝曙光,她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主修的旋律。
“褚师姐,我、我可以修炼这首曲吗?”
充满期盼的问语唤回褚珀的神识,她眨眨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犹豫了下,“你可以悄悄修吗?不要在人太多的公众场合演奏。”她担心如果有其他穿越者的话,万有心思不正的,被发现了,可能会给她带来隐患。
“嗯!乐修主修的音律,每一个音符都需要反复琢磨,与自己修途相关,是不会随随便便演奏的。”
褚珀松口气,“那好吧,其实这旋律本来也不属于我。”
“那是谁的?”阮师妹忧虑道,“褚师姐可以告知我吗,我想去求得许可。”
褚珀满脑子都是唢呐的旋律,慷慨激昂地说道:“是属于伟大的中华民族的。”
阮师妹:“???”
褚珀盘膝坐下,“有劳阮师妹再吹一次。”
“好的。”
最后一次,褚珀将曲子纳入识海的唢呐中,又与阮师妹快快乐乐地吃了会儿点心,两人交换了通讯灵印,才从芥子里出来。
外面夜色深浓,褚珀掐算下时间,仙露草开花的时辰快到了,忙与阮师妹告别,踏上勾星刀,往明医堂去。
冬日里昼短夜长,此时不到卯时,天幕上星辰未退,脚下是岱山深沉的影子,明医堂里灯火稀疏,褚珀眼便看见那亮着灯的医舍。
褚珀方才落地,温竹影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温师兄早。”
温竹影点点头,引她到内院,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她那盆仙露草,昏黄的灯光中,片草叶尖尖上闪着颗小小的五角星,是她的灵印。
寂静的清晨,即将绽放的花蕾,单独相处的两个人,在这样绝妙的时刻,褚珀脑子里唢呐吹奏的曲调还没有淡去,半点都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甚至想拉着温师兄同站军姿。
仙露草含苞许久,绽放却只在片刻,那层叠的花瓣抖动舒展,清香扑鼻。温竹影用茶碗接在花蕾下方,接了半杯清露递与她。
褚珀乖巧接过,喝了口,惊喜道:“好甜!”灵力从喉口冲刷入她的四肢百骸,令人神清气爽。
温竹影笑了下,忽然问道:“我听说你要与宴师弟起入浮生幻阵?”
“嗯。”褚珀边喝边点头。
“神识里的标记可炼好了?”
“没问题,我绝对是幻阵当中最清醒的那个人。”褚珀自信满满道。
温竹影见她这般,却蹙起眉头,“灵府识海是最不可测之处,师妹当小心谨慎,万不可等闲视之。”
褚珀收回自己膨胀的心态,严肃道:“我明白的。”
回到流风崖,小熊猫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嘴里叼着只纸鹤。她从灵兽嘴里扣出湿哒哒的纸鹤,点开纸鹤上的灵印。
罗不息的声音从里传出,“你要跟他起进入浮生幻阵?浮生幻阵不是这阶段的剧情啊!原著里,这都是中期的剧情了,是在他流落至妖城后!”
褚珀抬脚往里走,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小熊猫,在听到“妖城”两字后陡然竖直的耳朵。
“妖城那个鬼地方,才是地地道道的弱肉强食,不想被吃,就只能升级,他要打‘妖王’这个中期boss,金丹期的修为根本不够,只能强行突破结婴,要结婴就必须要么修出道心要么修出魔心,他是在浮生幻阵中修出魔心的!”
蝴蝶翅膀的影响出来了。
该怎么办?求师父师兄取消浮生幻阵?不可能的,师父为此准备了个多月,除非要有个足够说服他的理由,她总不能直接说,宴月亭进去会入魔吧?
褚珀刚踏进院子,第二只纸鹤飞来。
来自闻莲,大师兄说法阵已成,让她速去奈何川。
作者有话要说:宴宴:我希望你把我当做老公看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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