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监事关军方传承,勋贵们不允许文臣插手,文臣们忙于民政也无心去争,况且此次新设一监还是太子赵载承一力促成。因而建章监的设立可谓顺风顺水。
建章监有品的位置细数下来有近四百,而第一批进入建章监的武子人数只有三百人。
四百建章监的位置,原来的十二将门,现在的十二武侯占了四成的位置,主要就任将习一职,毕竟论起养将还是将门最为擅长。
纷扰两月,建章监雷声大雨点小的坐落在建章宫旧址上。
勋贵们有意遮掩此处,北衙六军因为改制填补都护府的空编,只留下了左右羽林卫。那些从祖地征召出来的陵卫如今被填充到了都护府,让各个都护府的实力没有因为数量的减少而消减。
陵卫是一支很复杂的军队,这里面既有大齐武帝西征的老军之后,也有大齐献帝当年的禁军之后,还有乾太祖的禁军和皇族子弟。
陵卫,顾名思义专职守卫帝陵,这样的陵卫分散在长安城周边各处,其中以祖地陵卫最强。
过去几年北衙六军被圣人赵钰民先是填安北都护府,后又充各都护府,那批从赵钰民登基就开始培养的陵卫正值壮年,战力鼎盛。
改制一年,养息两载,等到下一批府兵养出来,这些陵卫可以回到帝陵继续守卫,也可以转为府兵籍,毕竟帝陵周围的土地已经被开垦了七成,为防帝陵土地紧张,陵卫这支大乾的预备军失去锐气,历代帝王都会隔些年份迁出来一批陵卫,显然,圣人赵钰民也是这么打算的。
建章监的新设,最热心的便是左右羽林卫,羽林为军名,而建章则是信仰。
大乾人可信教,却无信仰。
大乾崛起于危难,危难之际,神佛不显,是府兵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太平。
改制的影响在隆盛十三年的六月终于稳定了下来,正值壮年的勋贵们往返于各道折冲府训练府兵。
大乾不想作战,无疑成为了异邦眼中的软弱,四大都护府每日都会受到挑衅和袭扰。
这是入侵劫掠的试探,有了前身为陵卫的那批生力军,四大都护府稳固如山,今日吾失一堡,明日我之骑兵屠尔一部落。
仇恨来源于欲望,大乾的富足无疑是异邦人眼中的肥肉,但是四大都护府犹如一座铁闸,拦住了异邦军队的去路。
求稳,是四大边军不愿意发动战争的根源,但是千人规模的小打一直没有停过。
府兵成长最快的时间就是轮番边军的时候,折冲府只是基础,折冲府苦练养兵,边军则是以战练兵。
以杀止戈,才是军队的信条。
悠闲的生活让苏策有了难得的休息时间,细细去想,十五岁之前学文,每日读书,十五从军,进入折冲府,半年苦练,半年读书,轮番边军,立功封爵,就任东宫,茂州阻敌,苏策休息的时间还真的没有多少。
休养几个月时间,远离军队生活的苏策才算是缓了一口气。也终于不再往床榻旁边倚刀才可安眠。
不过,苏策无事的时候还是喜欢抱着嘟嘟去河边小谢,渭水中吃水极深的货船,渔民的小舟,巡河厢军的战船从眼前而过,让今天的嘟嘟拍着手喊着:“船船,要船船。”
六月炎热,听到嘟嘟要船,苏策便给自己闺女造船。
一艘小孩玩耍的小船,对于苏庄养的匠人们来说很简单,但是因为是家中小姐玩耍的船,所以用料上极为奢侈。
苏家家风节俭,但是对于家中小姐花起钱来说一句千金之女,一点都不过分。
一岁半的小孩正是对外界好奇的年纪。
满月的小狗崽养了一窝,房檐上每天白天挂起的铜铃悦耳,软木做的小车容易磨损一月一换,重金买来草原产奶的牛羊,苏庄小郎抓得蝴蝶,学堂先生的淑女赋,苏庄的所有人围着嘟嘟转,只因这是苏策大女。
苏策已经成人,讨好苏策那叫献媚,显然哪怕是身为庄户,大乾人骨子里面的傲气也不允许庄户做此等弯腰的事情。
因而嘟嘟就成为了苏庄庄户感谢庄主苏策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一个渠道。
苏庄不是没有心思阴僻的人,这些不懂感恩的人,苏策从未见过,只因为李常早已经做了“恶人”。
管家,管家!
为主家分忧是管家的使命,李常的儿子读书很好,不过现在李常并不打算让儿子走从仕的这条路,管家不是仆,今日苏庄的一切至少有一半是李常的功劳,因而李常的地位在苏庄仅次于主家。
至于李常万一若是生了异心,最早跟随苏策那批残军一定放不过他。
百果酿的生意在李常的管理下已然稳定,苏策也不打算再开财路,每年十万贯的净利,对于苏策来说已经远超期待,家中的钱粮现在也是苏父在管,这还是李常多次推脱的结果。
因为苏策出征,财权当年是李常在管,随着苏家的钱粮越来越多,那批残军在防李常,苏父在防李常,就是李常也在防着自己,交出财权便是李常多次请求之后,苏父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些事苏策知道,却没提过。
身为大乾勋贵,这便是身份和地位。
君王,勋贵,平民,奴隶。
身份在大乾很重要。
李常是民,真要生出了异心,苏策一言便可以定其生死。
为富当仁,行事修德,富生善心,若是为富不仁,为贵失德,律法不惩,人心不古才是最大的恶果。
所以,爵位可以因失德失爵,官位可以因无德罢官。
真正的活不下去,便是失德,邻众视为异端,不结亲,不同事,不言谈,这比起律法的惩罚更为狠辣。
世家哪怕恶事做尽,但是宗祠所在之州却累有贤名,失德不贤比起帝王的刀锋更为让世家恐惧。
大乾已无世家,只剩下世家分崩后留下的士族豪族将门,老一批的将门已经成为了勋贵,十二传世,在勋贵严重也只是大一点的豪族而已。
平静的生活,没有让苏策颓废,上午操练一百少年亲卫,下午抱着女儿,手里捧着书给闺女念书,若是嘟嘟不耐,便陪着嘟嘟去玩家中匠人做好的各种玩耍之物。
这不下午嘟嘟说了一句要船船,匠人们连夜就开始造船。
第二天一大早,庄里闲着的庄户扛着锄头去了渭水小谢旁,他们要在这里挖出来一个供嘟嘟玩耍的小池子。
两丈见方,深不到一米,胶泥为壁,鹅卵为基,细沙后覆,原木为柱,横以竹条,盖以白布笼罩小池,布料是从苏庄的外库拿的。
管外库的是和李常一批的残军,本名杨策,当年冲阵,被马蹄踩碎了半个脚掌,李常是管家不假却不是苏庄各处都要他亲自去管,当年那批残军身体伤残不多的人做了家中护卫,护着苏家的宅子,那些旧疾严重的则做了清闲的管事。他们管着苏庄的各处要害,也都是入了苏家的籍。
挖个小池子,盖着小棚子,这点活计对于百余庄户来说太轻松,苏家轻租,没有有意往外传,很多外人不知道,但是这份恩情庄户要记着,给庄主做点事情成为了庄户感谢苏家的方式。
现在苏策女儿嘟嘟身上穿的,平日玩的,都是庄户给的,每天苏府大门口的柱子旁都有庄户放的东西,或是半匹用细麻织的麻布,或是清晨新摘的瓜果,或是仔细筛捡的粟米,还有孩童抓的小兽。
苏策家中那一窝断奶的小狗崽就是庄户送的,苏家不会去具体感谢某个庄户,这是一份真心,门口的护卫不想这份真心中添上杂质。
以前苏策知道庄户新来,家里没有粮,苏策让庄里的人都在一起吃饭,现在庄户加上残军各家已经超过了五百户,轻租之下,庄户家里也有了余粮,今年已经在自家生了火,不去饭堂那里吃饭了,饭堂的也没有废弃,而是供一百亲卫和跟亲卫一起去学堂读书的庄里孩子吃饭。
初艰难,可为公,足后,延之不妥,分而为私,这样的道理,苏策并不是明白,不过这个恶人不用苏策做,也不用李常去做,庄户们白吃主家的恶名,庄户们自己个还不愿意,也有懒惰爱占便宜的人,都被庄户们赶出来了庄子,苏家没有拦,施恩,不施烂恩。
家有余粮,并不仅仅是苏庄一块地方,民政中文官们也开始轻徭减租,轻徭是朝堂做的决定,而减租则是各道三使推行的,一手政令,一手横刀,大乾的百姓们终于从结束连年征战的这一年轻松了一些。
朝堂文武各有各的事情,已经有史官将隆盛改制写成隆盛新政,甚至有的老史官已经开始著书《隆盛盛世》,赵钰民六月份问了一嘴,他也想看看史官笔下的自己能不能开辟一个盛世,被史官知道后,十余位史官堵着赵钰民的大殿骂了一下午昏君。
而常伴圣人赵钰民的年轻史官用笔记下来此事:“隆盛十三年六月廿三日,帝欲观史官所著盛世之书开篇,史官知之,究集十数史官,殿外谴帝失德,殿中众臣掩面,帝颜窘,遂出,言己奇之,知失言,再不言观史,此事乃罢。”
圣人赵钰民的这件丢脸的事情长安城已经传遍了,主要是当时史官堵着大殿骂的声音太大,殿朝中文武正在和赵钰民商议秋季储粮建粮仓和军队武备更迭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那个大臣回家提了一嘴,反正这件事情传遍了长安城,改制对大乾的每一个人都有影响,一件关于圣人赵钰民的乐事,让最近几年历经纷乱的长安城有了可乐得谈资。
只是这里面最不乐得就是圣人赵钰民了,因为史官所著《隆盛盛世》的这本书,写好了开篇就送去了东宫赵载承的桌子上,这是史官对于大乾储君的“关爱”。
大乾帝位不好做,甚至于圣人赵钰民都想和太子赵载承换个位置,他也做过太子,想起往昔,文武百官的关爱他也经历过,只是先帝病逝,这样的关爱他享受的时间太短。
对于太子赵载承,赵钰民有些羡慕,父亲生气,总是喜欢拿儿子出气,赵钰民打着看世子的名头,去东宫的库房搬了两车各地进献的贡品,这才心满意足回来皇宫。
一看贡品更生气,储君优于圣人,这算哪门子事情。不过也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不然史官可放不过他,圣人是现在,储君是未来,所有人都对于现在有不满,对未来有期盼,人之常情,圣人赵钰民也只能私底下羡慕东宫太子赵载承的好日子。
掐算着日子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这样的“苦恼”还要这么长时间,圣人赵钰民赌气说是生了热病,要休养些日子,让太子赵载承监国,他则去了南山离宫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