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闯进宫中,叫道:“阿隐哥!你在哪里!你怎么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她受了文之隐近九成内力,最后又得连逖少许内力,这一喊之下,只震得四周墙壁嗡嗡作响,若雨心中暗惊:“阿隐哥究竟输了多少内力给我?他不会不要自己性命,全部输给我了罢?”心中更急,又唤:“阿隐哥!我想见你!你快出来罢!”
文之隐听见若雨呼唤,腊八那日的画面又斗然闪过脑中,只觉自己双手染满了鲜血,暗道:“雨儿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忘了我罢!”心中又道:“原来不是顾王霸,害她肩伤如此沉重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王八蛋!”想起若雨先前故意隐瞒此事,无疑是顾及自己感受,心中大是恼悔:“她无一处不为我着想,我却把她伤得如此模样,害她如此伤心难过,你配么你!”忽又想起数日前若雨突作恶梦,一时间对自己大是害怕戒惧,终于明白了一切,心道:“原来如此。她对我虽绝口不提此事,这件事却早已深深烙进她的心底,如此一来,她要是跟我一辈子,一辈子心里都藏着这件事,一辈子都担心我忽然伤害于她,她哪里还能快乐?雨儿妹,你待我的好,我无从归还啊!”想到这里,脚下却愈来愈快,彷彿内力强弱已再不是决定他速度的关键,遥遥向前方红影追去。
文之隐奔得全身脱力,一瞥眼间,忽见眼前出现一个无底黑洞,而那红色人影却已消失不见,文之隐心道:“原来如此,那是阴间的厉鬼,他知道我伤了雨儿妹,为我找了一个最好的归宿……对不起……雨儿妹。”向前一纵,便往那深洞跳去,闭目待死。
正当此时,若雨恰从一转角转出,急叫道:“阿隐哥!你做甚么!你不能死!”她受了文之隐内力之后,听力加倍灵敏,听到一脚步声与文之隐的极为相似,急急追了过来,恰见文之隐朝黑洞跳下,当下不及细思,跟着涌身跳下。
文之隐听得若雨呼唤,大吃一惊,一睁眼,只见若雨就在自己上方一丈高之遥,惊道:“雨儿妹?”右手不假思索的抽出绳索,向上一缠一送,哭叫道:“不准下来!”用尽全身吃奶力气一抛,又将若雨抛回地面。若雨只觉腰间一麻,知道给文之隐封了穴道,浑无一点力气挣扎,哭道:“阿隐哥!你快回来!”想起文之隐之前曾经提过运气冲穴的法门,连忙依法为之,但她心神激荡,内力居然无法凝聚,加之从来不曾用过此功,一时间居然无法冲开。
文之隐将若雨上抛之后,只觉自己双颊热泪片片落下,心中难过至极,暗道:“雨儿妹,对不起,再见了……”又觉自己落下的速度愈来愈快,心道:“我就要死了。爹、师父,我要去找你们了。”
却忽然听见若雨在上头的呼唤,一句话陡然劈过脑海:“他们希望我能在他们走后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但他们并不知道,我绝对不希望他们这么做……我只希望,他们能继续陪伴我身边,好好爱我。”心中一惊,暗道:“要是我走了,谁替我疼雨儿妹?谁像我一样一生一世保护于她?”只觉方才所想全都错了,大叫一声,拔出单刀便往旁边激射而去,同时绳索一挥,直缠到刀柄之上,但听“刷”一声响,单刀已在金属墙上刺落,文之隐正想放完绳索长度便能停下,不料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却是他下落之势实在过快,绳索在一瞬间放完,反将单刀向下拖行,在一旁墙面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文之隐大惊,身处疾速坠落中也不及细想,摘下腰间四条挂满硬实兵刃的腰带便往地上掷去,只盼能稍缓落势,却在同时单刀已而磨钝,受文之隐下坠之势一扯,从墙上隙缝掉下。
文之隐当此地步已不能更惊,反而稍稍冷静下来,正待更取一刀再射,却忽觉一阵压迫感袭来,地面与他相距已不及二丈之遥,他心念一闪,随手抓出平素缠于身上的一大把软兵刃,看准地下金板,高喝一声,奋起全身余下力气往地下猛力挥去,“啪”一声大响,所有软兵刃一齐击上金板,随即他的双足重重落下,“喀”一声,他的双腿已折。
文之隐迭遭如此痛楚,眼前一黑,险险要晕了过去,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支撑:“无论如何都要上去,雨儿妹在等我。”放脱手上兵刃,强自撑开眼来,举袖抹掉脸上的汗水泪水,望着四面高墙耸立,突然省悟此处正是足赤教炼金四门的入口之处,想先前凭着绝顶内力轻功,毫不费力就逃了出去,如今双腿已折,内力只剩不到二成,却要如何从这里逃出生天?
文之隐环视四周,见周身遍地是自己方才抛下的兵刃,心道:“直到最后,你们还是没有抛弃我。”拣了二根钢杖,撑持着站起身来,不料双脚一碰到地板就是疼痛欲碎,文之隐一咬牙不使叫出声来,双手将自己身体凭空抬起,不让双脚着地,果然勉强舒服一些,仰天而望,心道:“但就算我能站立了,又怎么从这里爬出去?”看向地上的诸多兵刃,当先望上的,还是绳索,但这四面墙都是滑溜溜无一点着手之处,绳索又更有何处可缠?随即看向多柄单刀,心念一动,暗道:“如果我双手持刀,交替向上,在这墙上凿出一个个洞,我或许就能上去了!”但他此时双手撑杖站立,却是取不及地上单刀,只好慢慢将自己身体降下,想要以足立地,不料双手力道稍微一松,脚底稍一着地,胫骨便碰上已断的膝关节,只痛得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笋冒而出。
文之隐心道:“文之隐啊文之隐,你难道受了点伤就这样没用了么!”回思起自己所学武功,灵光一闪,再次将双足撑起,二手将钢杖底端往前一推,顺势躺卧于地。他脊椎虽然重重撞上金板,但早已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文之隐勉强坐起身来,四下一望,便将几柄锋利大刀收在身上,正待撑起,忽然想到:“记得以前曾经听师父说过,大夫医人断腿,会夹上二块木板固定,我不妨将这二根钢杖绑在腿上,或许日后也能好医一些。”挣扎着爬在地上捡回绳索,取刀一分为二,便将钢杖牢牢缠在自己腿上,并让二杖长出自己脚底一小截,免得落下时又受震荡。这番忙碌之后,文之隐只觉全身无力,犹如全身骨头都要散开一般,猛力将头摇了两摇,脑海中彷彿又看见了若雨的倩影,精神一振,便取出二柄大刀在手,又寻了二杆铁枪,将自己身体撑起,高喝一声:“去!”左手持刀插入墙中半尺深度。
文之隐拚命用左手支住自己全身重量,右手收起双手铁枪,用力向上一挣,右手大刀已经插在左手上方二尺高度处。文之隐双手持刀,将自己吊在墙上,心道:“真的能行!”勉力一笑,右手更向内插,左手乘势抽出,又再向上插落。
文之隐心道:“亏我当初功夫厉害之时,随便要上就上,如今内力所剩无几,攀这堵墙居然如此费力。”又感自己双脚空荡荡的垂落,心道:“何止是内力没了,双脚也无从借力,要上去,就靠自己的双手拚上去!”心中一壮,左手一用劲,右手更上了好些距离,心道:“雨儿妹,你再等我一会,我一定会活着回去!”
若雨躺在洞旁地面,只是以泪洗面地望着黑洞,一心一意渴盼文之隐能突从洞中飞起而出,就像先前带她逃离顾王霸埋伏处的陷阱时那样。同时,她也不断试图将内力运往腰间那一点酸麻之处,疾盼冲开穴道,忽然,那一点酸麻蓦然消失,原来她体中内力充沛,文之隐给她封穴的力道亦不够强劲,过不上多少时间,穴道随即松开。
若雨轻轻除下身上绳索,睹物思人,文之隐往昔的一言一行一一浮现脑海,心中一酸:“阿隐哥……就算是身处那种境地,还是无论如何地把我救了上来,只是他自己……他自己我却没能救上来!”站起身来,向下方深渊望去,眼泪不自觉扑簌簌的落下,只想一个俯身,就和文之隐同穴而葬,此生也是一了百了……但总算她生性本较文之隐冷静许多,一转念间就想:“不行,阿隐哥虽然跳了下去,却也不一定真会丧命,我还不能寻死。”望著文之隐留下的绳索,心念一动:“我就凭绳索吊下去看看,如果他真的死了……不行,阿隐哥不会死的!他一定是昏了过去,我要把他救上来!”垂着泪滴将绳索延展开来,见其长度充其量不过六丈,必不能及底,便将身上青袍脱下,运起内力,一圈圈的撕下,将整件衣料撕成四五寸宽度的一条长长布条,先和绳索连接了起来,又将布条搓实搓细,一段段的下放,心中暗道:“阿隐哥,只求你留下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把你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