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那剎那间闵子骞突然想起太乙道长所授“随风摆柳”之心法,虽不知对此式是否有用,但当下容不得他细思,随即以一式“顺水推舟”将来势之力导入自身经脉之中,此举看似简单,实则却艰难之至,稍有不慎即是经脉俱断之局,也幸得他奇经八脉俱已贯通,真气导引无窒碍之虞,而之前走火入魔之际,得血手修罗真气相助,早已大幅撑张了经络,如同洪水虽猛,但河道既已疏浚,复又向旁深掘,自能容载恶水狂澜。
那修罗教主本拟一招得势,岂料闵子骞应变之速,用招之奇,全然意料之外,但她不愧为武林大家,内劲随即变化,忽吞忽吐,要叫闵子骞无从藉势而为。
闵子骞见对方内力陡变,时而实时而虚,变换莫测,或一息数变,或数息一变,全无踪迹可循,心知此人功力在己之上,说不得不能力敌的话就只能冒险智取了,他心念方转气即随之,迳将周身经脉内运行之真气收纳胸中气海之内,如蓄洪之坝渐至满溢,此等内力比拼之势就旁人观之,只是二人相持无动,但实则凶险处更胜刀剑相击。
只一弹指间,一股强盛的真气已流注入胸口,闵子骞只觉膻中穴似欲涨裂,随即以玄武诀心法将真气导入丹田。而韩若冰与其气机相应,方察觉闵子骞真气变化,眼神蓦然闪过一丝异样,瞬息间面色由白转红,复现墨黑,再归于素白之色,其速之疾言语难以名之,数道真气随即冲击而至,一道强甚一道,闵子骞等得便是这片刻,就着韩若冰发劲前实转虚的瞬间,猛然一声暴喝,左掌探出,尽倾自身丹田气海之真气,抱元守一,迎着对手掌势,双掌甫接,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响声自二掌间迸出,随后一声砰然巨响,二人各向后连连退了数步。闵子骞只觉胸口气血翻腾,强自忍住咽上喉头的血气,调息圆转内气,方才这一式已是他倾尽全力,加上借来部份对方的真气才使出,岂料只与对方搏了个旗鼓相当,此时旧力才尽新力未生之际,胸口本是一阵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然而丹田内却有着一丝暖意,起先只是一小点,接而徐徐传至胸中气海后,竟是散诸全身经络间循环不已。一时间已游走了一十八周天,每绕行一周天,内息便增长一分,闵子骞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真气不断自丹田涌升,他不自觉脱口而出:“养气者纯刚,御气者势穷,穷而后至变,置死地而后生。”正是玄武诀总纲的心要。这几句他一直不解其意的文字,竟然在此时幡然贯通了。
另一边却见韩若冰面色绯红,气息亦是紊乱,她虽知先前闵子骞使了巧计,但刚才那一掌却是扎扎实实的以内力相较,自己已是修练百年的功力,这年轻人却与她相若,看来昔日受伤之因果然未能尽愈,这也是天道难违,人力有时而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色随即素白,缓步走向闵子骞,冷然道:“好,小子不简单,竟接得下我这一掌,小心了。”
话甫说完,双手似轻拈花朵般缓缓伸至,手指只一轮轻弹,纤纤细手,登时幻化如数十朵莲花雨般洒将过来,阵阵青气涌现其后,来势虽缓,闵子骞却识得厉害,知晓这绕指莲花雨可为实,后面的舍利修罗指也可为虚,虚实变化间全无定数,而这正是修罗策里他尚未能解义之处。
而此时他体内的真气依然不断流转周天,真气源源不绝鼓荡经络,眼见韩若冰攻势锐不可当,剎那间已有计较,迳将外袍扯下抛在二人之间,鼓足了真气,瞬间衣袍已是千疮百孔,只见闵子骞掌势一一对准破孔,后发却先至,挡下了这修罗无影手里的杀招。
韩若冰眼睛划过一丝讶色,当年她纵横武林,不知有多少成名高手伤在此招式下,岂知闵子骞却以一怪招便破去,要她如何不惊讶,眼前的闵子骞就仿若是百年以前那位年轻的剑客一般。
一时间,过去种种回忆迅即浮过脑海深田,她想起了玉虚子的剑,他的追云剑法着实了得,再加上白虎剑的威力,那一剑若非韩若雪舍身挡在她前头,她应该早就死了,虽然剑芒依然穿透了她的心脉,让她身负重伤,但她也在玉虚子腹下关元穴上印了一掌,算是扯平了。
然心脉虽伤,犹可复原,最可恨的是若非她听信受唐文亮之言,耗费七年的功力炼丹在前,玉虚子那一剑又岂能伤得了她。又若非受伤之后服了未练化完全的朱雀丹,毒性散到四肢百骸中,让她功力尽失,她又何需下这数十年的苦功重练修罗策呢?
韩若冰蓦然回过神来,眼前之人却不是玉虚子,不是当年那位一身傲骨,飘逸俊秀的绝顶剑客,而是闵子骞,一个与其有着相似身影,却截然不同的年轻人。她看了看闵子骞,从闵子骞的眼神中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昔年的恩怨情仇百年后早已随风飘散,往日的友伴与仇敌都也早已化作白骨,而今安在?
她从小就为韩玉莹收养,一直唯师命是从,为了讨得师父欢喜,她结识唐文亮,藉他唐门的毒药练成了修罗无影手,却也因此种下失心狂的祸根,以致在武林掀起滔天风波,而她更没料到的是,这位她视为知己的唐门少主,在她受伤之际,竟带走了朱雀鼎和修罗策,回忆及此,一股尘封已久的怒气油然而生,却看见闵子骞双手化圆封住胸前,不解的看着她。
韩若冰陡然一震,已知晓方才自己沉思在回忆里,竟疏忽了眼前的对手,若非闵子骞摸不透她意欲为何,自己恐然败势已成,她心神一歛随即冷然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接下几招?”话声同时双掌业已出手,其快似风,掌上隐隐泛着黑气,迳朝闵子骞抓来,正是无影鬼手里的招式,闵子骞随即也以同样招式化开,二人进退避让皆是迅捷如电,宛若二道光影交错,看得人眼花也都潦乱,二人越斗越快,到得后来已分不清楚谁是韩若冰,谁是闵子骞了,蓦然一声连珠炮声响起,二条人影倏然分开,只见这修罗教主面红似血,掌势乍然停顿又缓缓推进,四周空气彷若凝结却又沸腾,闵子骞只觉得一阵强大的风压将自己包围住,而韩若冰的掌势却像一道强光照将下来,这当下她已使出修罗策上卷之武功,正是“骄阳无影”,闵子骞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招式,却无一能解此招,他猛然吸一口气,无影鬼手已接连不断的击在对手掌上,但仍止不住来袭之掌势,虽欲以随风摆柳化解,却是无从着力,化无可化,知已是避之不开,心下一横,随即运劲于胸,准备硬受这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卓然现前,直朝韩若冰后心而去,剑光霍霍后持剑之人正是易行之,韩若冰掌势顿停,回头望了望这剑客,淡然道:“追云剑法?恐怕你还不够格使!”一舞衣袖倒卷,袖剑甫接,易行之手里之青钢剑已弯折如曲尺,易行之大惊之下欲飘身后退已是不及,此时身后突地嗡嗡声响,一柄长剑破空飞至,径自挡下了韩若冰的衣袖一击,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时传至:“徒儿不成,那就由老道儿来吧!”呵呵数声,长剑已断衣袖,在空中回旋后径自飞回,闵子骞和韩若冰同时惊呼“归去来兮!”,易行之喊的却是“师父!”发此剑者正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黄木道长。
只见得黄木道长一身灰旧道袍,腰间悬了个葫芦,从不远处慢慢晃悠过来。
韩若冰厉声道:“玉虚子是你何人?”
黄木道长听得玉虚子之名,随即正色肃容道:“那是敝派师祖,女施主这样直呼敝派祖师之名,黄山派虽小,却也要问个清楚。”
韩若冰冷然道:“原来是玉虚子的徒孙,你使的这式“归去来兮”劲力是足了,但此式乃是追云剑法最后一式,剑势的韵味在“归”字,藏锋于劲内才是,哼!当年玉虚子使得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黄木道长心下一凛,眼前的少妇竟一语道破此招之心眼,语气微变道:“尊驾如何称呼?”
韩若冰哼的一声道:“试完剑后再说吧!”,便垂手而立,仰望远处若有所思,人虽静立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
黄木道长已知她绝非常人,轻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缓缓解下背后长剑,躬身一揖道:“老道儿受教了!”竟是以侍尊长之礼待之,一捏剑诀,缓然使出“风起云涌”,正是追云剑之起手式。剑势不疾不徐迳向韩若冰而来,看似平常,却听得嗡嗡声响自远而近地绕剑而行,竟似远方浪潮滚滚向海岸卷来,剑未即身剑势已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