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这些人里,唯有泊空青在毒学方面能与褚辰砂比拟,而李三娘则是林皆醉下属,因此她做出这般安排,岳海灯却道:“泊门主,让我与你们一同下去吧。”
泊空青想了一想,在场这些人里,武功方面,当以岳海灯为最,便道:“好。”
林皆醉被石块击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昏昏沉沉,一时觉得自己浮于海上,一时又觉得自己如置火中,最终,他觉得双脚寒冷如冰,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站在水中,还是泡在血里?不对,难道我是已经死了幺?我还记得从前我做过一个梦,我回去长生堡,推开一扇扇门,房间却皆是空的,所以小夜之后,便是我了幺?
能见到小夜,这自是好事。可是白虹还陷在天之涯,该怎么办呢?还有李三娘,她跟我一路出来,就是留下的人里,池微花谢也难撑大局……林戈出海了,他还没有回来……二姐呢,她为上面的人解毒了幺,她自己怎样……
自来晕倒的人里,大约也没有像林皆醉这般,此刻还有这许多纷繁复杂的思绪,却也是在这种种思绪之下,他觉得头脑剧痛,啊的一声,便睁开了双眼。
这一睁眼,他方觉自己双脚泡在浅水之中,难怪方才觉得寒冷,又见四周仍是石壁,自己约是仍是地下溶洞里,目之所及处却有一条暗河,想必自己方才就是被这条河冲过来的。
林皆醉先把脚从水中抽出,论说这个动作本没什么,但他甫一动作,立觉头晕眼花,耳畔嗡嗡作响,一只脚还在水中,身体竟然已不听使唤。
小总管暗叫不好,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冷笑声,他缓缓转过目光,见到褚辰砂正坐在洞壁一侧。
林皆醉看到了褚辰砂,褚辰砂自然也看到了他。二人目光相对,褚辰砂忽然又冷笑了一声,缓缓转过头去。
小总管心里诧异,以二人的仇恨来说,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褚辰砂这样好心,竟然并未动手?等等!
他尽力凝聚目光,打量了褚辰砂一番,这横行江湖的魔头一直保持着同样一个斜靠洞壁的姿势,一动不动。若褚辰砂想要对他下手,林皆醉大概已经死了百八十次。可是直到现在为止,褚辰砂竟然动也没动。这人自然不会忽然转性,弃恶从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从溶洞至此,林皆醉身受重伤,褚辰砂也没有独善其身的道理,林皆醉仔细打量后者,见他面色苍白,身上透湿,但一时也看不出他是何处受伤,林皆醉还想再看,又一阵头晕袭来,一时间烦恶欲呕,只得暂时闭目调息。
从前学医时,林皆醉曾听胡三绝说过,头部乃是人身上最重要之处,有时被击中,便会出现视物不轻,头晕欲呕,肢体不听使唤等等症状,这等情形无药可医,只能静卧休养,慢慢恢复。因着各人情形不同,休养一两个月也是常事。
想到这里,林皆醉不由暗自苦笑,这可真是适合静养的好地方。他又调息片刻,抬头向四周看去。
现下他们所处之地,乃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半圆形溶洞,头顶并无出口,却有许多石笋,犹有水滴不住落下,在他身后则是一条暗河,暗黑色的河水看不出深浅,继续向前流去。林皆醉又有些诧异,这里不见天光,为何自己竟能视物?再仔细一看,原来溶洞凹陷处长了一种会发光的苔藓,虽然微弱,但积少成多,洞中也有了些幽幽的光芒。
他费力地把脚从水里抽出来,心想:现下这里唯一的出口,就只有这条暗河。若自己身体无恙,便可搜集发光苔藓,探测前路,看看是否有出去的可能。可现在这个样子,却是全无可能了。
小总管又翻了翻身上,罗兰丝早不知哪儿去了。身上所存的一些零碎物事,十停里被水冲走了七八停,剩下的东西最贵重的是一小包银子,然而这却是现下最没用的东西。另外居然还留下了一把短剑,然而他现在连失空斩都用不出来,就有这把短剑,也不可能暴起杀人。
又一阵头晕,林皆醉再度闭目歇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褚辰砂正看着他。
“你动不了了。”褚辰砂忽地道。
到这个时候,林皆醉也没有了否认的必要,“是。”
褚辰砂道:“我也是。”
到了这个时候,这两个机关算尽的生死仇敌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褚辰砂扫了一眼林皆醉身后的暗河,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你身上也没有干粮了,这里水倒是不缺。单喝水,人还撑上几天。我没法过去喝水了,照这幺看,你还能比我晚几天死。”
这话不好听,却是实话,林皆醉沉默不语,心想只要我这头脑震荡略为好转,或者还有一搏之力,只是他刚想到这里,头部又是一阵晕眩,这一次晕眩之余,犹有剧痛。林皆醉不敢再动,可只要他起念想些什么,便又会不舒服起来。自林皆醉入长生堡以来,受伤的时候尽有,有时受了重伤,躺在床上许多时日,他并不会多么难受,因这时他的头脑仍在运转思索,只要容他想事,日子便不难熬。可现下这等情形,竟是硬生生逼他把所有心思全都放下,小总管就赠了络绎针,再不能用失空斩,也不至于如现下一般无助。
褚辰砂看他面上表情变幻,冷冷笑了一声,随即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道:“铁网山那么多人没能弄死我,没想到今天倒死在你手里。”自然,林皆醉并不曾亲手杀他,但云海风中小总管识破他易容,以罗兰丝带他入溶洞,随后又施计逼他落到现下这个地步,说是他因林皆醉而死,亦不为过。
他问道:“方才在那边的溶洞里,你是怎么弄的,倒让一个人影变成了三个?夜明珠在你下方亮起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