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皆醉与林戈对视一眼,都是不解。段玉衡却笑起来,道:“四弟你跟我来,今天怕是有口福。”便引着林皆醉林戈七拐八绕,来到后面一间禅房门前。
也只到了这里,林皆醉才闻到一阵茶香,虽然清幽非常,气味却绝不浓重,他不免佩服起段玉衡,相距这样远都能闻到,实在不是一般的本事。
段玉衡上前来敲门,笑道:“哪位师兄在里面烹茶呢?”说着也不客气,推门就走了进来,可是刚进一步,一只脚就停了下来,“哎呀,方丈伯父!”
林皆醉心念一动,却并未行动,静待禅房中人回答。
禅房中,一个苍老声音呵呵笑道:“是玉衡?你这孩子鼻子真灵,进来进来。”
这声音颇为和气,不似高僧,倒更像一个邻家长者。段玉衡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笑道:“方丈伯父,真想您啊。哎呀,这是您新制的冬茶是不是?我都好几年没喝到啦。”
那苍老声音便又呵呵笑了。段玉衡走进禅房,见林皆醉并未进入,忙道:“四弟,你怎么不进来?”又向禅房中人笑道:“方丈伯父,这是我新近结义的兄弟,极好的一个人。”
林皆醉却并未进入禅房,他逆光立于门口,恭敬行礼,“长生堡林皆醉,见过无余方丈。”
无余方丈眯着眼睛笑了,“进来进来。”
林皆醉依言而入,林戈紧紧跟在他后面。原来这本是一间茶室,窗下端坐着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僧,这老僧两道长长的白眉,面相蔼然,身上穿着粗布僧衣,面前摆放的一套茶具也不过是寻常之物。单看他外表,绝想不到这是段氏上任家主,保国寺七大高僧之首的无余方丈。
段玉衡很高兴地在无余方丈对面坐下,林皆醉却依旧站在当地,无余方丈笑道:“你怎么不坐?来,坐下。”听他的语气,仿佛对面之人并不是长生堡的小总管,而只是一个寻常的晚辈而已。
林皆醉再度行了一礼,这才坐下,林戈仍抱剑立于他身后。无余方丈亲手倾了两杯茶出来,递给段玉衡与林皆醉。段玉衡喜笑颜开,双手接过,“今天真好运气,方才我还和四弟念叨方丈伯父的茶呢。”
林皆醉自也是恭敬接过,这茶杯不过是粗陶所制,上面随意画了几笔,仿佛游鱼形状,里面的茶水莹澈澄明,就不必喝,单看这颜色气味,就已十分清香可爱。但林皆醉只不过看了一眼茶水,目光随即便投向了那双斟茶的手。
无余方丈的手颇为苍老,瘦且皱,青筋浮出,这也就罢了,真正令他意外的是,这双手执杯的力道虚软,全不似一个武学精湛之人应有的样子。这样一双手出现一个老病之人的身上,还说得过去,可出现在无余方丈身上,未免就太过奇怪了。
林皆醉的目光向上微移,却见无余方丈宽大的僧袍衣袖略垂下几分,隐隐露出手臂上的一条蓝线,已延伸到了手腕切近。
他心中震惊,面上虽不表露,但接杯之时,眼神中多少还是流露出一二分诧异之色。无余方丈笑意微微看着了他一眼,先前这位高僧一直是寻常老者模样,但这一眼扫过,林皆醉竟有种五脏六腑都被他看透之感,便垂下眼帘,道:“多谢方丈赐茶。”
段玉衡却全无觉察,喝了两口茶后,连声赞叹,无余方丈笑道:“你若是喜欢,走时便拿一盒回去。”又道:“这是你四弟幺,看着便是个聪明孩子,很好,只你说是四弟,那上面少说还有两个结义兄弟,怎么没见你带来呢?”
这句话打开了段玉衡的话匣子,他在无名大师面前还拘谨些,在无余方丈面前,就真象是受宠的晚辈在自家长辈面前一样,也不用人问,他自己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话,怎么遇到了桃花瘴,怎么和林皆醉几人结拜,又怎么听说了曲莲的消息,被段玉朗带到保国寺等等,该说的不该说的,有用的没有的,一股脑儿都被他说了出来。
无余方丈面带笑容听着,不时还附和问上一两句,段玉衡便愈发的有谈兴,最后还道:“二哥先见了无名大师,也不知他们商量什么去了,这半天也没回来,我寻思着四弟怪无聊的,就带他出来走走,谁想到就遇到方丈伯父在这里烹茶呢,哎呀,也不知大师和二哥他们去哪里了。”
无余方丈笑了笑,这次却没有答话。段玉衡还说:“方丈伯父怎么不说话了?”却见一旁的林皆醉已然起身,林戈按捺不住,一字一顿地道:“后,面。”
“什么?”
段玉衡一惊起身,禅房大门忽地无风自动,无名大师与段玉朗正赫然立于他身后。
段玉朗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一把拉过来,道:“教你乱跑!”说着眼神不由在无余方丈与林皆醉身上打了个转儿。无名大师亦道:“方丈,我们遍寻您不到,怎的您竟在这里!”
段玉衡还茫然不觉,但他见段玉朗神色不同以往,倒也不再多说什么,无余方丈却笑道:“你们何必这样惊慌。”
无名大师便道:“方丈,您有所不知……”
无余方丈笑道:“褚辰砂的后人回来了,是幺?”
无名大师一时语塞,段玉朗醒悟过来,便瞪了段玉衡一眼,却被无余方丈看到,他笑道:“若玉衡不说,你们还会告诉我幺?”
段玉朗不敢多说,忍不住又瞪了段玉衡一眼,无余方丈笑道:“莫欺负小孩子了,都进来喝杯茶。”
禅房中原有那套茶具只有两个茶杯,段玉朗便顺手招呼来一名十五六岁的小沙弥,要他送一套新的茶具来。无名大师又想说话,无余方丈却笑呵呵地道:“静心,暂且饮茶。”
不一时茶具送到,无余大师重新煮水制茶,不出片刻清香满室,众人皆分了一杯,方才送茶具的小沙弥见已没有需要服侍之处,端了先前的残茶预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