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
在他身后的商承羽眼目收紧。
果然要来了。
他随即带着“铁山队”武侠下楼去,准备在甲板迎战。
宁王军中央慌忙迎击,特别集中保护宁王所在的主船。姚连洲乘坐的副船也急忙转向去防守。
而在外围的黑莲术王巫纪洪,本来一直领着一支“玄林兵”乘坐快艇队,在前卫军中不断展开突袭,以强登战法破坏了义军廿多条船舶,杀得好不痛快;骤然看见战场上出现这变化,他不顾一切就急忙下令全队回救。
就算打赢了这仗,若是商师兄遇险,那就失去一切意义!
身材异常高大的巫纪洪,其实在这种箭雨弹幕纷飞的大战场中不甚有利,他这时几乎全身都俯伏在艇上,以免被流箭击中。
在他背后有一个特殊的竹筒,外层浸油防水,盖口以蜡密封,用皮索挂在身上。这样的战事里也都不离身,众“玄林兵”都猜不到内里装了什么。
有人听说过巫纪洪用毒甚厉害,难道其中是什么剧毒武器?
只有巫纪洪自己知道,这竹筒内藏之物,是他与商师兄最后关头生存的本钱……
伍文定感觉脚下的热力降低了,原来水兵已将船头的火势压抑。他这时看着蒙冲船杀入敌阵深处,马上下令全军继续冲击把缺口扩大,心里同时向乘坐其中一艘蒙冲的邢猎呼唤:
邢侠士,拜托了!
那四十多条蒙冲直进敌阵,途中只有两条被敌人炮弹击中而沉没,一到达了有利的距离,船上众人即掀开防护的牛皮和窗板,发动攻击!
邢猎蹲在其中一艘蒙冲上,提着仿制长倭刀,眼神极时凌厉威严,一如庙门图画上负责惊吓野鬼的恶神。
在敌我交互射击之间,船体狭长的蒙冲找到有利的角度距离,一一展开冲撞突击战!
“那条!”
邢猎往前方一艘敌军大战船伸指。
“不行!”水兵回答他:“那太大了,我们会撞坏!”
“不用撞,掠过去就行丨”邢猎半站起来,膝盖仍曲着。“我会一个人上去。”
水兵们将信将疑,但也只好相信他,他们一边下令桨手加速冲刺,一边调整航向。
那叛军的大战船也迎向这边来,想把邢猎的蒙冲撞沉,但蒙冲巧妙地改变方向,两船高速掠过。
蒙冲吃着大船破开的浪头,几乎整条船离水抛起来。
而邢猎就在这时起跳飞跃。
在大船船舷上的宁王水兵赫然看见:一道带着闪光的黑影,极高速向上袭来!
那速度是由于邢猎惊人的跳跃爆发力,加上两船逆向对头航行而形成。
邢猎这一跃,虽未用上如“浪花斩铁势”的旋身发力,但因为借助船舶冲刺,那势道亦甚可怕,整个人高速飞上去,正好扑向那些守备在甲板船舷的敌人!
倭刀顺势横扫而出,斩断敌兵的颈项,顺畅犹如斩过空气。邢猎乘着这飞斩之势,一双赤脚着落在极狭窄的船舷栏杆上。他运用野兽似的平衡力与足趾感应,竟能抵销这飞跃的余势,在栏杆顶上定住身体,继而跃到甲板。
在那大战船上,随即卷起一阵接一阵的血风。
登上来的只得邢猎一人,而且行动如电,战船上正在其他区域的宁王军士兵,实难判断发生了什么状况,只听到极为不妙。
邢猎毫无保留地挥刀。从南海派学艺到海外武侠修行;从挑战巫丹到六剑客经历……他付出的一切血汗、思考与冒险,结晶成了这刻如此完美的杀人艺术。尸体在他所经之处堆积。
但他的眼睛依然明澄。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杀,是为了止杀。
最大的“仁”,见于残酷。
他左手也把腰间的鸟首短刀拔出来,同时两边双刀挥击。单手使那柄长倭刀要花耗超乎想象的体力,但对邢猎而言却举重若轻。他左右两刀一长一短,短刀在船舱狭窄处运用自如,长刀则在开宽处令敌人无可逃避。这战法吸收了闫胜的“龙虎剑”。
原本载着邢猎的那条蒙冲船不敢远离,一边避开敌方大战船船楼的射击,一边在围绕观察。但除了听闻持续的激烈杀声外,什么都看不见。
再隔一会,突然那大战船的船首爆炸,船头所架的大炮也被炸得高高抛起再堕入湖中。战船马上入水倾侧。
而邢猎的身影随即就出现在大战船一边船尾上,像只猴子般蹲在船舷边。
蒙冲马上驶过去接应。距离一近,邢猎就从船舷跃下,轻巧落到蒙冲上,倭刀的刀尖钉住甲板。
浑身浴血的邢猎撑着倭刀缓缓站起来。直至看见他喘着气,咧开白色的牙齿在笑,水兵们才确定那些鲜血都不属于他。
他接过水兵递来的竹筒,大大灌了几口水,又洗一洗脸上的血,用臂弯抹一抹,然后说:
“再来!”
蒙冲船队这一轮突袭,令宁王军中央陷入极大混乱,更多的义军战船,也乘着这乱局突破进来,把伤害持续扩大。
闵廿四这时急忙调度前卫战船回头救助假如宁王主帅船被打沉,那一切就要结束。现在情况虽然大变,但闵廿四认为还没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只要他及时回军,连同己方中、后数组的友船以包围之势,尽快将突入的敌船歼灭,形势又会倒回来他们这边。
伍文定哪会不知道敌人这盘算?他马上趁敌方先锋船队调头之际,向其展开缠斗,并且趁机继续往那空隙缺口输送战力。
王守仁则在后方催促援军加速,前往协助伍文定夹击。如今胜负只系一线,王守仁心里其实极是焦急,只是尽力不在部下面前显露,他用力握着腰间的指挥佩剑,以掩饰手掌的颤震。
更多较大型的战船都已冲入宁王军中间,与对方展开了炮战。
义军的帆影与炮火,渐渐向着宁王主船接近过来。但在这关键时刻,主帅绝不能退,商承羽在“铁山队”廿几个武侠战兵陪伴下,站在主船甲板上看着一切,心里生起一股无力感。
假如这场起事,从一开始就由我全权筹划的话,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更多的权力?为什么要给朱宸濠而不是给我?
而在相距不远的湖面上,站在副船的姚连洲也是同样感受。
相比当日巫丹山之战,在这水上他只觉得生死都不由自己。
从宁王起事至今,姚连洲其实连一个敌人也没有杀过……
相比商承羽,敌方的威胁此刻更接近姚连洲。这副船带着一队船舶,排成阵列在前保护着宁王的主船,不可妄动,只能目睹己方的战阵不断被入侵的敌人撕裂。
这时姚连洲看见在前方东面,有一艘己方的大战船被义军几条蒙冲缠,不一会就给敌人强行登上。他眺望那战船甲板,上面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看着别人白刃相斗,他的手指有一种血脉涨溢的感觉。他好想把“单背剑”拔出来。但面前还没有半个敌人。他只能继续看着那远方的战事。
然后,他从中发现一条曾经见过的身影。
那身影的动作,完全不同身边甲板上所有敌人或同袍。他好像只是独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受身边的敌人和环境阻碍,所挥出的刃光,把面前的抵抗者一一清扫。他就连挡格都不需要,只是在敌人的刃影之间自如地走动。
姚连洲见过这个人战斗虽然当时还没有这么厉害。
西安。“盈花馆”的屋顶。
本来,姚连洲所立限期已至。假如巫丹未灭,他本应该早已与这个人决一死战。
如今,这个人却就在前方。
姚连洲的手心满是汗水。
只见那战船的一头,突然冒出来五、六名铳手,正把手铳瞄向那人。双方距离很远,眼看那人已无从躲避。
然后姚连洲就看见了:那人以一种超越人类般的速度向前跳跃,身体旋卷之下挥出刃光,刹那就飞击到那群铳手身前!
他们像被浪涛冲击般倒下。
第一次目睹“浪花斩铁势”,把姚连洲的武侠魂魄完全唤醒。
他突然变回以前那个姚连洲。除了武道以外,一切在他眼中都不再重要。
姚连洲猛力拔出“单背剑”,将那半刀半剑的锋刃,指往邢猎所在那条战船。
“开过去!”
之前姚连洲一直没作指挥,而把船队交托给远比他熟悉水战的宁王将领。他此刻却突然下了这命令。姚连洲毕竟是“凤翔上将军”,位阶远在他们之上。众水兵愕然地看着他。
“将军,可是”
“全速开过去!”
众人看见姚连洲那森寒的目光,没有一个敢再开口。他们绝对肯定,此刻若不依从,那口“单背剑”就要马上沾血。
这副船突然脱离列阵开出去,其他船舶的水兵见了都大感错愕。
“他是我一个的。”姚连洲的目光盯着前方那条开始变大的战船。向身“青翼队”武侠说:“你们只对付其他。”
这时有几条较大的义军战船正驶在附近,蓦然看见这大福船,在没有船队掩护下驶出,暴露在他们大炮跟前,甚是惊喜,毫不犹疑就一同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