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看着两人,那眼神仿佛在问:你们要不要赌这一把?
心高气傲的董三桥,此来长安本就是要宣扬迷踪门和本人的名声。他咬咬牙,就朝燕青点头。
小妍听到燕青的话,看见身边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武人,想起房间里中毒已深的姚连洲,现在连剑都没有了,心中一酸,不禁愤怒地大叫一声:“不要脸!”
这一句,出自一个寻常的婢女之口,听在众人耳里更觉刺耳。
“这两个女的,跟姚连洲关系不浅,都先扣下来!”燕青指向小妍,旁边马上就有两个镇西镖行的镖师走过去抓住了她。
戴魁正要替她解围,燕青却喝止:“师弟,你要帮着巫丹派吗?你忘了自己代表谁吗?”
戴魁一时犹疑了。刚才救助书荞,还可说是出于不忍;但如果现在公然跟自己人打起来,却有站在武林公敌巫丹派那边的嫌疑,他可担当不起。
这时其中一个镖师“啊”的叫了一声,原来他的手肘被个剑柄撞了一下,登时半身都酸麻,放开了小妍的手臂;小妍松开的手用指甲抓了另一名镖师手背一记,那镖师并未提防,亦吃痛放了手。
撞了那一记剑柄的正是闫胜。他第一眼看见殷小妍,就想起年纪相若的宋梨,对于这么一个同样无辜卷入武林斗争的弱女子,心里颇是怜惜。一见她被两个镖师抓住,心里没想别的,就只想:会武功的人怎可对个普通女孩子出手?他没有犹疑就举剑相助。
小妍脱离了两人,想也不想就转身走回“盈花馆”大门。
我宁愿回去里面,跟他死在一块儿!
附近有几个武人也都欲上前抓她。但闫胜略晃一晃手中“静物右剑”,他们都被唬得止步。
小妍一进了大门,更是没有人敢冒然追进去怎么知道那个巫丹派的暗器高手有没有埋伏在门里?连迷踪门人都躲不开的瓷片,他们可没有信心闪避。
眼见可以用作威胁姚连洲的人质逃回了“盈花馆”里,燕青顿顿足,不满地看着闫胜:“燕少侠,你这是……”
人丛之间却传来一人拍掌声,还有一把清脆的笑声,闫胜跟众人看过去,原来正是跟着到来的童静。她一直就在人群外围观看,因为个子矮小看不见,于是索性就骑在白马上。
童静以赞赏的眼神,远远瞧着闫胜,竖起一根大拇指。闫胜知道自己此举得罪了众人,童静这样令他更加尴尬,连忙向着她把指头按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再笑。
在这么紧张的关头,这对少年男女却旁若无人般手语互通,令众人哭笑不得。只有戴魁一人,看见闫胜刚才全不犹疑就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心里有些自愧不如,朝闫胜微微点头嘉许。
“还磨蹭什么?”董三桥怒然呼喝,这才令众人再次集中精神。“现在就进攻!你们都从下面攻上去!”
韩天豹已知董三桥心中所想策略,也向众人拱手说:“劳烦众位同道,都从楼下攻入,在二楼走廊布阵!我等迷踪门人则从屋顶攻下去。各位不必硬闯,只要在房间门前牵制姚连洲。等我们攻破屋瓦杀入,你们才配合破门夹击!”
那些小门派的剑侠,之前看见形意门人铩羽而回,都心有余悸,一听这句“进攻”很是迟疑;但听到韩天豹说只要他们负责牵制,由迷踪门人从上路主力进攻,这才比较放心他们毕竟也有数十人之众,要壮着胆子守在二楼走廊,还不算是难事。而这指令出于名震沧州的韩老拳师之口,就令他们更有信心,一个个磨拳擦掌。
“姓闫的!你也跟着来!”董三桥向闫胜呼喊:“要是没种替师门报仇,那就留在下面算了!”
他说着就奔向“盈花馆”西侧的墙壁,一跃踩在壁面又借力再跳,同时空中左臂一摔,手上长长的九节钢鞭挥出,尖锐如枪尖的鞭头钉住屋瓦下的墙砖。董三桥猛扯钢鞭,身体轻巧如纸人般往上飞起,一眨眼足尖就着落在屋顶上。这手迷踪门的轻功看得下面许多人目瞪口呆,登时喝起采来,士气又再大振。
闫胜被董三桥言语相激,心想绝不可损了青冥派的名声,也就跟着韩天豹和其他迷踪门人走往西面墙壁。
一见董三桥等已出动,燕青也催促下面的众人配合攻入“盈花馆”。有两个拿藤牌单刀的霍州地堂门好手自告奋勇,率先利用藤牌掩护之利攻入了大门。确定“盈花馆”楼下大厅并无埋伏,他们马上呼唤同道也进去。有七、八个比较好斗的家伙就率先杀入,将“盈花馆”大厅占据定了。
燕青这时走到那八个幸存的形意同门之间。
“你们不想为师弟们报仇吗?”他劝说:“难道你们希望看见,今天唯一吃败仗的是形意门吗?”
八人早已察觉戴师兄与燕师兄不和,因此这时看见戴魁别过了脸也不奇怪。他们不知内情,对于刚才戴师兄身上竟有那女子的解药甚感惊讶,但又不敢细问。
此刻听了燕师兄出言相激,八人都很是激动。形意门毕竟是堂堂天下“九大门派”之一,他们全是来自支系的好手,在本省都颇负盛名。眼见同是“九大派”的迷踪门人现在当先发动围攻,而那些什么地堂门、铁刀派的小门派剑侠也奋勇响应;假如形意门只因刚才折损了好些同门就裹足不前,相形之下岂非显得很没种?将来传了出去,可能连“九大派”的地位都不保。
就算今天我们都给姚连洲的剑杀了,也不能堕了形意门的名声!
八人里年资最长的是三十出头的林鸿翼,就是之前在“麟门客栈”向邢猎掷酒杯的那个河南形意支系弟子,也曾到山西总馆深造,资格在众人中仅次戴魁和李文琼。他左大腿被姚连洲深深削了一剑,仍然能够生还逃出“盈花馆”,已可见武功不弱。他两个从河南同来的师弟,都已伏尸在“盈花馆”里,心中极想雪恨。林鸿翼半拐着腿,急走到戴魁跟前。
戴魁正蹲在书荞跟前观察她的状况。书荞服了解药,脸容开始有了意识,轻轻在皱眉。戴魁看见心下稍宽。
“戴师哥!”林鸿翼呼唤他。“我们一起再上吧!”
但戴魁觉得,今天已再无面目对姚连洲动手,看也没看师弟一眼,只是摇了摇头。
林鸿翼见他已无战意,便朝七名同门振一振手中刀,七人也都点头响应。
林鸿翼转而看着燕青:“燕师哥,你也是形意门的人吧?门派的荣辱,你也有一份儿。”
燕青愕然,他一直只打算幕后策谋,从没想过要亲自上阵对付那可怕的巫丹掌门。但他先前已把话说得太大,现在哪有推托的余地?他硬着头皮再装起激昂的样子,拍拍林鸿翼的肩头。
“好!我好歹也是山西总馆的不肖弟子,报这个仇怎少得了我?”燕青说着,就从一直不离身边的镖师手上,接过自己那柄已经好几年没有真正拿过的佩刀,“铮”地拔了出鞘。八个同门看见燕青这举动,又听得他豪言壮语,都也振作起精神,举起手上的兵刃。
戴魁在一旁听了,却是苦笑。
形意门人也就以林鸿翼领头,往“盈花馆”的大门走去。燕青挥挥手集合手下的镖师一同进攻,其实是不刻意地堕后到队伍的最尾。
“你们听着。”燕青向十几个脸容紧张的镖师说:“进去之后,要一直在我身边,否则我保不了你们。”说着轻挥一下手上单刀。十几人连忙点头。
其实燕青心里盘算,是要在危险时,也有这些手下作挡箭牌。
仍在“盈花馆”外头的其他门派剑侠,看见形意门重整阵势又再进攻,士气更加高涨,登时又有十来人奔向那大门。余下的七、八人比较胆怯,但在这情景下怕被人耻笑,不情不愿地亦跟着大队进去了。
同时在西面墙壁那边,两名迷踪门人游墙而上,同时手上早有准备,在墙上半途高处接连插进了两柄匕首,两个刀柄就好像变成梯级,让其他人更轻松登上去。
只见两人手足并用地跳跃爬行,游走甚是敏捷。相传迷踪门武功最初乃是模仿猿猴打斗的动作而创,故又称“猊猔”。这两个门人身手之矫健,确有灵猴上树之姿。
闫胜既然专练青冥快剑,步法轻功方面也有一定信心,只是担心身手不如迷踪门人般俊拔,令青冥派被人看扁。现在看见迷踪门在墙壁插上匕首,登时放了心,也就跟在韩天豹前辈后头,也准备登上屋顶助战。
率先上了屋顶的董三桥收回九节鞭,踮着足尖放轻脚步,在瓦面上行走。这“盈花馆”既是华丽的院子,屋顶所用都是青色琉璃瓦片,质料比较厚实,不易踏破,但瓦面滑溜溜,也不好走。
董三桥走向姚连洲房间所在的上方,已准备用九节钢鞭,将那儿的瓦顶一击打穿。在他后方,另外两名迷踪门弟子也已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