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酒宴(1 / 1)

次日,凉军一整日都在拔除城外的防御工事。除去并军修建的栅栏外,并人还在城池前,挖了不少深坑,这些深坑阻挡不了凉人前进的步伐,但是对于之后的攻城多少也有些影响。所以诸军都安排人手一一填平,但雨水之下,速度仍是快不起来,按贾诩的设想,如此下去,在外围浪费的时间就有三日,攻破外郭也按三日计算的话,主城和瓮城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日,耗费的时间仍是太多了。

商议之下,观察长安动向的郭汜部又多了一项任务,他率部大肆掳掠池阳、阳陵一带的百姓与难民,以绳索绑缚,以刀剑逼迫,将浩浩数万人带至高陵城下,临时作为搬土与填压的民夫,而一日劳作所得,也不过一顿稀粥罢了。

而且掳掠之时,郭汜毫无顾忌,一度直逼长陵城下,距离渭水南岸的长安不过四十里之遥,百姓被捆绑牵引,哭喊求救之声,何止传遍整个三辅,但长安为敌情所慑,竟按兵不动。

由此高陵围城一事大为加快,在两日之间,凉军不仅拔除了原本吕布设置的障碍,还超额完成了攻城的准备。他们先整平土地,将高凸的沙地掘了,去填平那些遍布泥水的坑洼,以方便凉骑在塬上跑马,而后又在城墙四面高起百道土山,每道土山立于与外郭相隔四丈处,高达三丈,正好可让射手们与守军对射。

并军对此也不是没有反应,守军在城上对着修填土山的民夫矢飞如雨,民夫没有多少战力,自然也不会披什么甲胄,在箭雨之下伏尸遍地,但凉人却毫不心疼,无论死了多少人,他们也能很快推出新的民夫,像蚂蚁一样不知疼痛般的麻木地劳作着。很快并人也发现了这一点,箭矢虽多,但也不能这么用在民夫身上,不然这样射下去,恐怕凉军攻城之时,能射的箭矢也就不多了。

于是吕布又尝试带骑兵冲击民夫队伍,但他下这个决心时已经迟了,凉军诸将对此早有准备,他们在四面城门处后越五十丈的地方修了鹿角与望楼,并且派精兵在此驻守。

吕布带骑兵出城,他斟酌后,选择先尝试进攻兵力较为薄弱的王方部,民夫自然是不堪战的,在骑兵面前就好似羔羊一般被四处驱赶,并人也无心在他们身上耗费体力,而是如同猎人们捕猎一般,不断调整调整驱赶的方向,试图把溃散的民夫组织成一股溃流,好把后面备战的凉人都尽数冲散,只要敌阵一散,便是天大地大,无处不可去了。

但溃流抵达鹿角前面,便怎么也越不过去了,凉人倚靠鹿角,用长矟捅杀这些涌来的民夫,此时的鹿角就如同一道铁壁,无论民夫们恐惧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但在鹿角缝隙中闪亮的矟尖面前,就好像是一股水流撞了上去,不得不停止回流,溃散的势头也被强行止住了。

并人们见民夫们停下,也毫无办法,头上顶着望楼抛射的箭矢,可眼前拥挤的人群却没有给他们策马飞掠的空间,便是硬冲过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于是只好调拨马头,快马冲回城内,只留下城野之间一片片尸体,但没有任何人哀伤。

王方部没有追击的意思,放任吕布回到城内。随后很快,民夫们也重新开始填埋土山,他们就像是蚂蚁一样,背着硕大的篓筐,缓缓地踏过同伴的尸体,很快,城野间又到处是他们忙做的身影了。这些人仿佛不知道劳累,没有情感,实际上他们劳累已到了极致了。

土山就这样修好了,凉人还留有余裕,让民夫们继续在塬下开路,他们嫌原先的石路狭窄,既不能快速进军,也不能快速撤军,对骑兵的影响极大。

工事修成后,凉人们信心大增,贾诩还用白绢写了一篇文书,让人誊抄数份,绑在箭杆上,让李傕派人射入城中,里面的文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堂而皇之地向吕布宣告,凉人将于明日辰时开始攻城,另一部分则是劝降。当然,射书进去后,城中也并没有什么回应。

这时候,雨也停了,在明日攻城之前,各部的将领又汇聚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召开军议,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布置已定,也没有什么可以临时更改的地方,所以他们聚在一起,是用膳联络情感。

作战至今,功劳最大的当属李傕与徐荣部,所以他们两个坐在最前。牛辅身为董卓女婿,功劳不高,但是身份重要,不可不尊重,而起兵以来,大军的战略谋划基本出自贾诩之手,众人对他非常钦佩,于是同列次席。王方与张济所部最少,功劳也一般,所以位在末席。

位置排得讲究,但大家都知晓,如今正是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的时刻,也没有因此生出疏远,都是身穿常服,各自饮食,欢笑如亲。不过谈笑间,都各有一股纠纠武人之风。

双方交谈之初,都先寒暄了一番,贾诩随后就问道:“李兄,令侄与令弟伤势可如何?如今可还好?”李傕哈哈笑道:“没什么大事,无非身上多了几条疤,又要修养几日罢了。我看打下这座高陵城,这两个小子就又能骑马,随我们直入西京之下了。”

在此前的战事里,李傕的侄子李利与从弟李应都受了重伤,但大难不死,也都挺过去了。其余诸将对此都深感钦佩,张济就说:“如果我们下一辈人,都像他们两个这么不怕死,那别说打到长安城,就是一统天下,也不是不敢想的事情。”

徐荣在一旁笑了起来,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辽人,其实颇有些尴尬,需要不断地说话缓解气氛,于是他和张济碰了一杯酒,笑着说道:“我看张绣那小子也不错,作战的时候一直冲在最前面,现在已经是条好汉了!”

谷矏/span张济把酒饮尽了,随后连连摇头,说:“说不得说不得,那小子哪里比得上?我兄弟和他一般年纪的时候,身上的疤比他三个还多,若不是我兄弟死得早,我又没儿子,我怎么会带这个臭小子!”话虽如此说,但张济神态中满是对张绣的自豪,他又对贾诩敬一杯酒道:“文和,我张济除了太师外,向来不服别人,但现在,我是服了你啦!等此战结束,文和你多看照他一番,我张氏兄弟三人,如今只有这一根独苗啊!”

贾诩连称不敢,先将酒水饮下,然后说:“大家都是自家弟兄,同舟共济,还分什么你我呢?但有所请,我一定竭尽所能。”

牛辅昔日常是酒宴的中心,董卓身死之后,往日恭维不断的场面没有了,妻子也都在郿坞中被杀了个干净,如今孤家寡人,心中非常难受。哪怕明明知晓自己能力不足,确实不能担当统帅,但还是有一股闷气,就一个劲地在位置上自己饮酒,郭汜见状,也上前劝了几杯,说:“大丈夫生在此世,只要此身尚存,总还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众人闻言,都高声起哄,说什么“明日破了高陵,后日便入了长安”“到时候一人一个将军,一人一个三公”“再抢几个高门闺秀做妾”“公卿公卿,犬骨彘精”

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众将都喝得非常酣畅,都醉倒了,只有贾诩说自己胸腹烦闷,出营吐了一遭,这才感觉好了许多,回过头来,贾诩赫然发现徐荣正站在身后,他面色如常,对徐荣说:“我平时不常饮酒,让徐兄见笑了。”

徐荣摇首笑道:“酒令人智昏,少饮是好事。”

“那徐兄为何如此善饮?”

“燕地苦寒,我们辽人常常饮酒御寒,并非是喜好饮酒。”

“原来如此。”两人说完,一时间无言以对,双方都认为对方是军中仅次自己的人物,心中其实都有些戒备,但是他们也知道,如今只有团结合一,方能渡过难关。

徐荣先开口说:“我听说,文和要去了两个天使,却又将其放了,心中非常好奇,不知文和有什么布置?”

原来是因为此事,贾诩心中衡量一二,他对钟繇与靳祥的话语全是密谋,没有告诉于他人,主要是避免动摇军心,但他觉得徐荣还是识大体的,不至于泄密,便如实说道:“我借他二人之口,对朝廷提出罢免王允重新议和的提议。”

徐荣闻言极为高兴,他压抑着语气,言语中却满是激动,他赞许说:“好想法,如此一来,朝廷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招安我等了!”说到这里,徐荣又不禁感慨,对贾诩倾述道:“方才诸君所言,实在是酒后醉话,真这般做事,能活得了几日?”

贾诩笑而不答。可实际上,他从未考虑过招抚一事,他的这个计策,只是托词议和,扰乱长安朝廷的人心罢了,一旦兵临西京,不愿与王允为伍的,就是临战倒戈也不为怪事。

但徐荣却不这般想。贾诩想着酒宴上的各人表现,心想,这般下去确实不能长久。

但贾诩还想不了这么长久的事,他先想的是把握自己的命运,这需要攻克长安,也需要战胜并州。

陈庭坚竟然还未发兵。贾诩颇为阴郁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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