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武家军
翌日,武子良眼泛血丝从院里走出来,身体虚晃着,显然整晚没有好好睡过觉,他太难受了,光想到大哥要抛弃他,就要心痛欲绝,他也不知道这夜是怎么熬下去的,那卧房的每个角落,可都充斥着他们兄弟的美好回忆。
白夫人自知惹恼了儿子,看子良神色如此可怖,加之听说了他活活打死莺儿的事,就不敢再提四房,只让下人都做了子良爱吃的早点,说,「多吃点……吃饱了,有力气才能带兵。」
武子良就坐在桌边,木然的把一碗粥喝光了,又吃了伙房做的酥饼,只是这酥饼味儿,毕竟是差了一点,并没有四娘做的好。
子良一直是知道的,因为四娘小时候,就每天一早起床,亲自烙饼给大哥吃,这是母亲做给儿子的吃食,格外的酥软可口,子良早早来小院儿,就和大哥一同并排坐在那灶房的木凳前。
「子良……给。」子吟如此说着,就会把那酥饼儿掰一半,喂到子良的嘴里,因此,那甜味儿就更重了。
想到此,武子良现在就更是味如嚼蜡,他囫囵把早饭吃了,便就出门去,要说平常,武夫人定必跟在身边儿唠叨,一会说子良没个正经样儿、领带也不系好,一会说他都已经而立之年了,还不找个姑娘成家……总之,在母亲的眼里,子良就是个大男孩儿,有操不完的心。
然而今天,武夫人却是都不说了,她就目送着儿子上汽车,心里却是想着,这儿子到底是气自己做了主,无视了他当家的权威?还是真惦念着四房?
武子良出发到军营去,亲自督军操训,在他有意的扩军之下,邳县这个团的数目,早已能扩到两个团去,可武子良偏不分权给那些野心勃勃的叔伯,始终一攥紧大权,事无大小,都要他们取得自己的允准。
林玉在旁小心翼翼的看着师令脸色,却是知道,那当头的怒火,已是在昨天那下人身上都发泄出来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余怒,只要小心不要怫逆他的意思,那基本上还是安全的。
让武子良称心顺意,自己便能少受点苦——这就是林玉摸索出来的生存之道,他能成为师令身边唯一的副官,也正是这个原因。
然而林玉是这么想,军营里的那些老伯父,却没有这样细腻的心思,比如今天上军议,子良表示这个月,他又得到盛京一趟,那老叔伯们就精光大发,正是找到挑毛病的由头了。
「师令,眼看就是年关了,你不是才去过一趟上海吗?现在又坐不住,要去玩儿啊?」在席的其一位老师长,就重咳了一声,兴师问罪般道。
武子良冷凝着脸色,回道,「我去办事。」
「办什么事?」那老师长就当着众人问了,「上回你去上海,说是那位庶少爷受伤了,你去看望兄长,我们也无话可说。可这刚从上海回来,又到盛京去?不会是庶少爷又受伤了吧?」
不待武子良回话,另一位满脸灰白胡渣的师长便又说道:「当年老师令镇守在邳县,没有任何重要大事,绝不擅离岗位的。」他就摇了摇头,恃老卖老的讽刺起来,「果然是太子爷,生来就继承老子家业,自然……就没那么上心。」
在座的叔伯,都是看着子良长大的,子良四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骑马打枪,这些人就谄媚的夸赞说,「老爷子好福气,儿子生出来就有带兵的本事﹗」现今子良大了,当真执掌兵权,他们倒是翻起脸来,把武子良说成个败家的窝囊废。
这些曾跟着白拥军、武承天打天下的老将,还活着那军阀割据的盛年,对于白徐两家组成的政府,都当成是年轻人的玩意儿』,都以为南方的老徐可是失心疯了,才会附和那个白小娃儿。
他们年纪大
,攥着里的兵,就威风的窝在邳县过一辈子,每回武子良说要往外跑,他们就总觉得是年轻的师令玩心起,借办事之名,行游玩之实。
庶少爷受伤又怎么样?你嫡少爷当家,不就是把这个大哥挤出去的吗?现在又假仁假义去探望,恐怕都是攀白家的好处吧……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武家营里从不止息,武子良在时,还能强势镇压着,而一旦他人不在了,邳县就仿佛是缺了首领的土匪窝,各土匪头都跃跃欲试要作乱。
要说平常的武子良,面对这些挑衅的话语,还会假笑起来,尊他们一声叔,然而今儿他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他要去盛京,也就是一个宣告』,并不需要这些人的核准。
武子良就俯身上前,慵懒的伏在桌上,问道,「……元叔,你今年就要踏入十大寿了,是不?」
那姓元的老师长就得意的哼』了一声,「我比你老子大,他出师时,就已经高他一个官阶。」武老爷子当兵时,都要尊称他一声元哥。
「人说十古来希,是有道理的。」武子良就垂着眼,淡淡地道,「能活到十岁的人,首先,一定不能是好人,好人总是不长命。」
元师长就愣了愣,一时间,竟是跟不上武子良的脑袋,听他这话,莫非正拐着弯夸自己好人?可这不对劲啊……前一刻……他可还在放话讽刺这小娃儿呢。
武子良就叹一口气,坐直起身,仿佛是为着这长寿的道理而感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却是突然抽出腰处的枪,飞快对着元师长一梭子弹乱打下去,弹无虚发,有一枪还直直射??了对方的面门。
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站在元师长身边的人,只见师令举起枪来,身体当即一僵,以为下一发就要打到自己身上,谁也没余闲去保护元师长的。
武子良杀了这比父亲要年迈的老将,就稀松平常的放回枪袋里,那目光,甚至是没有看过元师长一眼。
「武子良﹗你他妈的﹗」那与元师长年资相若的老长官,一时就义愤填膺,几乎就要冲上前去,与武子良拼命,武家卫兵们连忙走上来,举枪把这些老将制住,他们看着地上汨汨淌流出血的尸体,就恨得目眦欲裂,哑声的喊道:「啊﹗老元﹗……老元﹗」
「以下犯上,按理得受军法处置,我也是不得不这样做。」武子良就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只差一年,就能活到十岁高寿,我还包了很大的寿礼……本打算送给元叔的。」
「武子良﹗老武有你这个儿子,真是罪孽﹗」
武子良就舒心的勾起了唇,不是假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林玉在他的身边,心里却在发颤,因为他能感觉到武子良从得到的愉悦。
武子良这个人,要真狠起来,就没有情可讲的。
那些老长官们目光含怒,然而见识了元师长的下场,一时便都隐忍着,再也不敢发话了,可见武子良这果断的残暴,确是能起到震慑之效。
元师长并着好几位老长官,从子良当家起,就一直带着反心,从前,武子良还会虚情假意,耐心的与他们周旋,谁知他们就真以为子良是敬他们的辈份,自恃在武家军里高人一等。
近年来,武子良经过扩军,已是把许多的新血提拔过去,就等待时,替换下老一辈,可对他们这隔差五的找碴,还是捺着脾气无视。
只是今天,元师长却是不识时务,捅到了暴怒的马蜂窝,他以为武子良还和从前一样,忌他们分,谁知对方不过是虚伪逢迎、假意的忍让。
如今却是连这作戏的心情,也都没了。
「元叔的那个师,以后交由李师长统管。」武子良便指向在座较年轻的脸孔,在近几
年得了拔擢的师长,「他也老了,早该退下来。」
「师令放心,我定必不负你所望。」那李师长便回道,却也是挑衅的,瞥向那些老人们。
武子良看的人,就都和他分享着相近的本性,这群后进之辈知道自己得师令的青睐,便总是野心勃勃,要取代那些过气的老家伙。
武家军,早已不是武承天当家时的模样了。
武子良处置元师长,也是出了一口多年的气,这种人就如苍蝇一样,在身边萦绕下去,起初他是想等这苍蝇自行老死,就眼不见为净,可今天却是觉着额外烦人,就终于狠一拍,把它弄死。
散会后,他就召了林玉,托他安排人去,查探四姨娘的去向,他是要考证母亲所说那置办的院儿』,到底是真有其所,还是指白府的一个院落。
「两天,我要知道四娘的下落。」武子良就冷声下了命令,「一有结果,我便动身到盛京去。」
林玉低眉垂首的应着,正要找人去负责这个差事,可这当儿,却是有武府下人乘车到军营来,特意找武师令,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嫡少爷……」那下人顺着卫兵指示找到武子良,当即如获大赦,奔到对方面前,「大太太找你……请跟我回府去吧。」
军议才刚结束,正午还未到,武子良正打算往校场去监军,听得下人竟是叫他回家去,不由就疑惑的蹙起了眉,「现在?回府去?」
「是的,大太太说要见你,不管你有多忙,也必须马上回府。」
武子良听着,就更大惑不解,唯一想到的就是元叔是父亲的老兄弟了,自己狠把他杀了,娘知道了恐怕要有微言,可军议才刚结束,消息也未免传得太快。
看下人脸色惶恐,武子良便跟着他上了汽车,只是途不由问道,「……是发生什么事?」
那下人支吾了一阵,就道,「我也不大清楚……就是方才,听差说有人送信来,注明要给大太太的,管家入去为大太太读信,接着大太太就着我出门,务必马上、立刻把嫡少爷接回去了。」
武子良听着,心下就更是大惑不解了,到底是怎样的一封信儿,竟惹的娘火急火燎要见自己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