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趴在乐水根背上,面容安详的麻瞎子,吴**颤声问道“根仔..你..你阿叔…”
虽然额头滑落的献血模糊视线,但乐水根依然能够从吴**眼神中看出一缕悲伤,看来麻瞎子虽然没有同吴**在一起,但平日里替对方补屋修门,还是落得对方的感激。要不然吴**也不会挺身而出。
点了点头,乐水根轻声说道“谢谢你吴婶…阿叔今早去了…”
“哎…这人就跟鸟儿一样,不知明日祸福..走了好,至少不用在农场当中受苦了..你阿叔有你给他送终也该含笑九泉了..根仔你..你赶紧走吧,要不然待会甄革命那群人过来..”吴**叹气道。
背着麻瞎子,乐水根朝着土窑村东头走去,那里便是麻瞎子跟乐水根所住的地方。半亩地大小的庭院原本种了些蔬菜,可随着红色浪潮来临,麻瞎子被批斗成为牛鬼蛇神后,那些进步青年以捣毁反动派为由,已经将庭院里头的蔬菜踩烂。如今荒凉的庭院当中长满了杂草。
推开篱笆,背着麻瞎子的乐水根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入房中,屋顶上破碎的瓦片透过一缕阳光,到处是破碎的坛坛罐罐。乐水根小心翼翼的将麻瞎子放在床板上。
“阿叔…咱们到家了。”乐水根哽咽道。额头上的伤口在汗水的阴湿下反而越加生疼。疼痛的感觉提醒着乐水根,麻瞎子的离去是活生生的事实。
放眼望去,破落的房屋被那些进步青年不知搜查了多少次,盆盆罐罐都被打碎了不说,就连菜刀也被没收,好在当时麻瞎子实现将一柄斧头埋在了床板下面的地里。乐水根俯下身,从床板下面刨出那把包裹着油纸的短斧,便起身朝着那快要坍塌的门板走去。
三下五除二便麻利的将两扇门板卸下,跟随麻瞎子多年的乐水根,不但懂得制作精巧的手弩,木工手艺也是一流。比划了下麻瞎子身材的长短,乐水根便提着手斧削起门板来。
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的乐水根加上额头上挨了一记石子,没劈砍一会乐水根便感到头晕眼花。喘着粗气的乐水根一咬舌尖,揪心的痛楚驱散了头晕目眩的感觉。因为乐水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用不了多久甄革命那帮人就会赶来。
忍着饥饿所带来的眩晕感,乐水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功夫,两扇门板,被乐水根削成两小四长的六块木板。每块木板两边给自刻出两个卡槽。
放下手中的斧头,回到房中取出手弩,按下手弩边上的按钮,两片弓弦弹出,对着地面连续扣动扳机‘嗖嗖嗖…’八支狼牙箭矢钉在地面上。
拔起地上钉着的狼牙箭矢,比划了一下削成两截,用斧头小心翼翼的剔掉狼牙箭矢上头的倒刺只留下锋利的箭头。
攥起八只锋利的箭头,乐水根开始拼接那四块木板来,恰到好处的卡槽,令两块木板严丝合缝的闭合在一起,哪怕是经验丰富的木匠,见到乐水根这般手艺,估计都要汗颜,毕竟乐水根在制作时,除了一柄短斧之外,可没有其他工具,就连比对麻瞎子的身长,都是用手比划了下罢了。
在没有钉子的情况下,乐水根用手弩当中的狼牙箭矢的箭头代替。‘咚..咚…咚…’一声声敲击过后,一个长一米七五,高三十公分的薄皮棺材逐渐成型。
回屋从床板上将面容安详的麻瞎子抱起,缓缓放入这个薄皮棺材当中。“阿叔…您教的手艺,根仔可没有落下…”乐水根自嘲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刚刚还毒辣的太阳开始暗沉,厚厚的乌云逐渐聚集,‘轰隆隆…..’滚滚雷声传来。眼看雨水即将落下,乐水根恋恋不舍的合上棺盖。
冒着不断落下的雨水,乐水根那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用手中的短斧挖着泥泞的泥土。
就在这时,吴**那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根仔…根仔….”
看到吴**焦急忙慌的神情,乐水根猜到多半是甄革命那群进步青年要来找自己麻烦了。
“根仔…劳改农场那边来人了,不但说了你阿叔的死讯,还说什么在半山腰上发现一些鸡蛋壳…估计甄革命会将昨晚上的事情扣在你头上…我听到消息就连忙赶来了,你…你还是赶紧逃吧..”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乐水根那麻木的双眸露出淡淡的无奈,在这红色浪潮当中,偷跟针都能令人坐牢,更何况是自己这般被带上小牛鬼蛇神的人偷了公社的鸡蛋?心中暗道“阿叔说的没错..他命中注定过不了六十二岁这个坎,而我也会在他死后遇到大难…”
看着吴**那着急的眼神,乐水根心中一暖,毕竟在这个世态炎凉的时代当中,能有人这般为自己着想,着实不易。乐水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吴婶..麻烦您搭把手替我将阿叔的棺椁下葬..”
吴**用力点了点头,捡起一块大些的木板,便趴在地上同乐水根一起奋力刨了起来。有了吴**这个常年劳作的庄稼把式在,滚滚雷声当中一个两丈长五尺深的方坑被挖出来。
豆大的雨点掉落,咸湿的汗水夹杂着泪水,乐水根泛红的双眼不舍的看着那口薄皮棺材,站在挖好的坑中费力的将积水泼出。只是不论乐水根如何努力,坑中的积水随着雨势不断加深。
一旁的吴**看着乐水根如此执着,不由的捂嘴哽咽,但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的吴**深知,留给乐水根的时间不多了,瓢泼大雨虽然能够阻止甄革命那群进步青年的脚步,可一旦雨停了,等待乐水根的命运可想而知,在成群结队混乱的局面下,乐水根说不定会被那群进步青年活活打死。
吴**一把拽住拼命掏水的乐水根,“根仔…走吧..你阿叔不会怪你的…在不走就来不及了..那群人一旦来你家..你…你可就活不成了…”
“不….坟中有水…我不能让阿叔睡在水中….”乐水根倔强的说道。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吴**嘶吼道“根仔…你阿叔死了…如果你在有个三长两短..以后逢年过节连个给他烧纸的人都没了!!!!快点走吧!”
面颊的疼痛,让乐水根清醒过来。举头望天,豆大的雨滴让原本泛红的双眸模糊了视线,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回忆起麻瞎子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哈哈哈哈哈…阿叔,我不哭..哭了多丧气?哈哈哈哈…阿叔…根仔..根仔不哭!!”乐水根疯狂的叫喊回荡在滚滚雷声当中。
费力的从积水的深坑当中爬出,对着麻瞎子那口薄皮棺材磕了九个响头,一把将棺材推入坑中。吴**也连忙帮着往坑中填土。可是坑中早已布满积水,无论填进去多少土,都形成淅淅沥沥的泥浆。眼看乐水根还要用木板刻个牌位,吴**喝道“根仔…你若弄个牌位,不是让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来挖你阿叔的坟头吗!!”
乐水根这才放下手中的木板,望了眼地上那滩淅淅沥沥的泥浆,轻生说道“阿叔..根仔没用..连个坟头墓碑都不曾给你置备齐全..你放心,将来我肯定回来给你修祠建坟!!”说完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破碎的瓦片催下串串水帘,乐水根从灶台的炉灰当中挖出那个藏有两根金条的盒子将两根金条取出,来到吴**面前,对着吴**倒头便拜。“吴婶…您的大恩大德根仔永世难忘!!这根金条请您收下,倘若根仔他日飞黄腾达..必当厚报…”
出身地主家庭的吴**一怔,看到拇指粗细的金条便知道份量,可吴**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冒雨给乐水根报讯,连忙摆手道“根仔..这是你阿叔留给你的保命钱..婶不能要!你先躲一阵,然后去竹林村找我表弟陈东他住在竹林村东头..他成分不好也被打成黑五类,所以计划着跑去南洋..你报我的名字,有这根金条做路费…你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眼见吴**如何都不收下乐水根的金条,乐水根只能再次给吴**磕了九个响头,起身回屋换了身衣服,将两根金条绑在腰间,带上手弩跟那柄短斧,冒着雨朝着密林方向跑去。
吴**看着乐水根逐渐消失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对着地上那滩泥泞的积水,愣愣发呆,呢喃道“麻瞎子…你的根仔走了…你放心吧..”
说完便转头离开,当雨势间歇的时候,怒气冲冲的甄革命率领着四十多名带着砍刀手枪的进步青年再次来到乐水根同麻瞎子居住的破屋,甄革命觉得自己这个土窑村的进步青年革命小将被乐水根这半大的孩子耍了。昨晚搜查时,乐水根那惊诧的面容,此时回想起来是那么的讽刺,如果不是劳改农场那边的同志通知麻瞎子死讯时,说出在半山腰上有些红色鸡蛋壳,或许自己还被蒙在鼓里。愤怒的甄革命现在只想将乐水根这个敢于盗窃射会主义鸡蛋的小牛鬼蛇神抓捕归案,让他得到人民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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