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1 / 1)

“伍斐呢?这几天都没见着他人。”湫十长长的睫毛垂着,问得心不在焉。

“跟着他一起来主城的表弟出了点岔子,他陪着一起挨罚。”秦冬霖对着满桌各式各样的糕点和灵露,没有半分食欲。

湫十笑了一下,道:“还好我底下没有弟弟妹妹,不然也得陪着一起。”

“我也没弟弟妹妹。”秦冬霖嗤的笑了一声,“该挨的罚一次没少。”

不止他,还有宋昀诃,伍斐,他们三个都能组成一个固定的陪罚团了。

始作俑者就是坐在对面,庆幸自己没弟弟妹妹的那个。

湫十全当没听见,她在想别的事情。

那场梦,还要那段突如其来涌进她脑海中的记忆,她要不要跟秦冬霖说。

要是说,该怎么说。

诚然,她的异常,秦冬霖也看出来了。

安静了一刻钟之后,他端着盏热茶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铛”的一声碰撞之后,他的话语接踵而至。

“我设置了结界。”

“想说什么,现在说。”

湫十罕见的有些紧张,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理了理思绪,才挑了些重要的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湫十抿了一口果露,香甜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她微微提起的肩松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些:“听着是不是很离奇,这些日子我可难受了,抓心挠肝的,觉得那不止是个梦。”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不论是梦,还是我早上看见的那些,都非常真实,那些事,就像我曾经经历过一样。”

秦冬霖没想到她要说的会是这样的事,等全部听下来,狭长的眉皱了下,他手中转动着小巧的酒杯,半晌,才开口:“所以——”

“你见我那日,问我有没有入魔,是因为在梦中听见别人唤我魔君?”

湫十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这是信了还是没信,自己总结着开了口:“不论是不是梦,总归算个警示,你以后多修些心法,破灭剑法和婆娑剑都是大凶之道,很容易磨人心志,我呢,我就尽量离那个程翌远些。”

“才说服自己平常心面对呢。”湫十将一个胖啾啾的冰汤圆舀起来,喃喃自语:“自从做了这样的梦,我看着程翌,总觉得古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因此说他不是个好人又显得太过武断——毕竟他曾救过我。”

“还救了莫软软。”

秦冬霖显然对他救不救莫软软没半分兴趣。

“如果你没做那个梦。”秦冬霖眼中沉着破碎的晦暗情绪,他身子往前倾了些,腰身挨着桌沿边,长而分明的手指落在茶盏盖上,声音反而轻了下来:“或者说,和梦中一样,你父亲下了密杀令,被你知道了,你会如何?”

“连夜带着程翌走?”

湫十从这句问话中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危险。

她别过眼含糊其辞:“没发生的事怎么做假设?我想象不来那个场景,而且父亲也不是那样不顾我意愿的人。”

秦冬霖阖着眼,想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他道:“听着倒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诚然,宋湫十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宋湫十。

不说她是不是真喜欢程翌,有多喜欢程翌,单是家人合伙瞒着她,悄无声息对她带回来的人下杀手这件事,就足以令她爆炸。

她是个炮筒子脾气,闹起性子来不管不顾的,心中那口气不发泄出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得郁郁寡欢。

“但是。”湫十忍不住反驳他,“既然我只是要将程翌送出去,保证他生命无忧,在此之后,我为什么不回主城?”

她闷闷地将手中的勺子一松,“我根本想不明白这点。”

放着好好的公主日子不过,去跟着程翌艰难磨砺,躲避追兵,风餐露宿,无以为继,根本不像是她这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就算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惹了祸了,不敢回主城,不敢见我哥,那你呢,我为什么不联系你?”

秦冬霖没忍住,被气得笑了一声,他问:“你不敢见宋昀诃,就敢来见我?”

湫十认真想了想,理直气壮地点头:“我觉得我带着程翌跑的当天就会联系你,让你赶紧回来安置程翌,顺带收留我一段时日。”

“首先你肯定不会理我,然后我会找伍斐,间接联系上之后,你可能会晾我两到三日,最多三日,你必然会黑着一张脸,要不带上我哥,要不拉上伍斐去找我。”

秦冬霖升起来的不知名火气,被她这两句话呲的一下浇灭了个七七八八,剩下那一撮小火苗,摇着摇着也自然灭了。

他跟宋湫十讲什么道理。

宋湫十只有歪理,没有道理。

他高大的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凛然的危险随之消散,他抬眸,问:“看到自己最后的样子了?过得不好?”

湫十咬咬牙,点了下头。

何止不好,简直窝火到了极点。

一条出身叛族的黑龙,她将他救起,一路扶持,最后他另攀高枝,下令将她囚禁。这样的前情结尾,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这样的事毕竟太玄乎,湫十这个亲身见识了梦境的人都尚且不信,更遑论秦冬霖这个光听她描述,被她从小到大各色各样梦境曾经坑怕了的。

他稍微留了下心,准备回去问问从洪荒时期活过来的婆娑剑灵。

“也行,就当长个教训。”秦冬霖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道:“吃一堑长一智。”

“以后乖一点。”

“别总想着跟人乱跑。”

程翌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特别是挨了骆瀛全力一击的后背,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全部碎成了齑粉,稍微动一动,呼吸里都是难以抑制的一阵凉气。

青枫时时在屋内守着,见他醒了,急忙上前,神情惊喜:“公子醒了?”

程翌脸色雪白,他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嗓子哑得不像话,问:“这是哪?”

“公子,我们在驿站里,跟天族人安排在一起。”青枫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昏睡这几日,天族两位小仙王和长老们都来看过,小天女还吩咐,您一醒,就立刻让人去通知她。”

程翌大致想了一下,明白了现下是个怎样的状况。

他头疼得跟要炸开一样,缓了一会之后,摁着喉咙问:“主城那边呢?主城的人听了这件事,是什么反应?”

这一出戏,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湫十觉得太过巧合而心生疑窦。

“没什么变化,一切照旧。”青枫连忙安抚他,他从床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绒盒,脸上露出些喜色来:“这是湫十姑娘托小天女送来的两颗九转丹,公子您看看。”

九转丹是用九节参为主,数千种药材为辅凝练出来的丹丸,像盒子里这种品相的,放到拍卖会上,不知道得被哄抢出怎样的天价,是有市无价的珍品。

程翌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很快捉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湫十让小天女送来的?”

青枫不明所以,定定地点头,小心地将手里的盒子放了回去,问:“公子,怎么了?是这丹丸有什么问题吗?”

程翌缓缓摇了摇头,凝着眉,兀自陷入沉思。

他和莫软软住在同一个驿站,她想送东西过来,几步路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拜托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的莫软软?

再一联想青枫说的话,也就是说,这一次他重伤昏迷,那位主城小公主根本都没来看过一眼。

这样冷漠的态度,跟她之前对待于她有救命之恩的自己,简直是天差地别。让人不得不深想些什么。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第26章醋意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便像是埋下了一个炸弹,程翌浑身的血液都有一瞬息的凝滞。

半晌,他身体猛的颤了一下,佝偻着背,接二连三地咳起来,这样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伤口,没一会儿,程翌那张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白得跟张纸一样,虚弱得像是随时要再晕过去。

外面走廊里伺候的是天族的人,听到这样的动静,站在门口,问:“可是程翌公子醒了?”

青枫不敢去抚程翌的背,便只好拿帕子去拭他的嘴角,见他很快咳出血来,声音都变尖了些:“公子才醒,又咳上了,劳烦仙长去唤个医官来。”

门边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没过多久,就有数道或轻或重的步子停在门边,守门的仙娥将帘子掀起,白须白发的医官提着药箱率先踏进来,身后四五步跟着提着繁纱流星裙的莫软软。

很快,两名面容娇美的女仙搬来宽大的铺了绒缎的座椅,悄无声息地放置在莫软软身后,青枫见状,退到一边,老老实实行了个大礼。

“医官。”跟她高高在上的身份相反的是,莫软软的声音格外软,没有上位者咄咄逼人的锐气,“替程翌公子把脉。”

这名医官是此次随行天族队伍的医官中医术最精湛的一位,程翌自昏迷起,身体就一直由他照顾,此刻手才搭上后者的手腕,心中就有了数。

半刻钟后,他起身,朝莫软软行礼,道:“公主放心,程翌公子只是咳嗽牵动了伤口,无大碍的。现在公子清醒了,好好将养着,再将九转丹服下去,配合着臣医治,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按理说,受了这样重的伤,没个两三年时间的将养,根本痊愈不了。但不得不提的是,之前程翌在主城府养伤时,湫十给他服下的那些天材地宝,每一件都是万金难求的稀罕物,那些东西在程翌体内慢慢释放药力,才能让他在这次事件中留下一命,之后又是天族带来的各种灵物,不要钱一样的给他灌下去。

若是再服下那两颗九转丹,他的伤势会以一种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飞快好转起来。

想起那两颗接近无暇品质的九转丹,再想想这两日那如流水一样送过来的仙草仙药,饶是那名医官也不由得有些羡慕起这位黑龙族的公子来。

虽然出身不显,但同时对天、妖两界小公主有恩,日后的好处,决计少不了。

只要自己争气点,到了那个时候,出身又能决定得了什么呢。毕竟天族跟妖族不一样,天族并不看重血脉。

想当初,骆瀛被小公主带回来的时候,也是他接的手,像猴子一样瘦弱,豆芽丁一样,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将近一个头,再看看现在,俨然成长成了可以与天族嫡系子弟争锋的无双天骄。

谁说眼前这位不会成为第二个骆瀛呢。

想到这,医官看向程翌的眼神都变了几变。

莫软软听了他的话,轻轻颔首,耳坠跟着小弧度晃动,点在雪白的颈侧肌肤上,她的目光落在程翌那张清隽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唇角微动:“湫十送来的九转丹品质不错,服下去,对你伤情的恢复很有帮助。”

程翌脸色苍白,整个人孱弱得不像话:“多谢姑娘。”

莫软软身为天女,自幼众星捧月,虽心智不算成熟,但端坐在那,骨子里透露的天家威仪仍是一览无余。

“你知我身份?”这是莫软软问的第一句话,毫无疑问,带着探究的意味。

程翌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又很快回归了正常。因为几日的昏睡,他的声音哑着,但娓娓道来时,每一个字眼都仍是好听的:“天族入住驿站时,我在成安酒楼上听戏,听隔间的人说了几嘴,也算是凑了热闹,知道姑娘的身份。”

他这样的人,做事之前,会将每一步,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敲斟酌,确保没有遗漏与失策的地方了再行事。方才回答莫软软的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说出来简直跟背书一样流畅。

莫软软知道他所说“凑热闹”是什么意思。天族势大,莫软软每回入住别族驿站,或是出行时,都会引来许多人的注视,这一次,天族三位小仙王齐至,能不引起注意才叫奇怪。

“那日驿站事发突然,你舍身救我,此为大恩,我天族非遇恩不报之族。”莫软软一双如水洗的眼眸与他对视,道:“你有何求,若为我能为之事,必不推脱。”

一物换一恩,这是上位者惯来的处事方式,莫软软和湫十却不是这种性情,从上回湫十将程翌带回主城,悉心照顾一事便能看出。而且莫软软的性子比湫十更软和些,不该是这样的说话方式。

很有可能,湫十和莫软软见面,两人说了些什么。

她们这样生在权力中心的人,一点小小的疑虑,就足以转换个态度。

程翌垂下眼眸,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半晌,他靠在床档边,苦笑了声,声音依旧温柔:“不瞒姑娘,我确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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