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默然片刻,“这个谜语是首席巫师出的?”
“是。”
“但他不也是个卓尔么?”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他的回答是:他是个特例。”
“为什么?”
“因为他去过地表世界,呆过三年。”
琼恩点点头,“明白了。”
实际上,维康尼亚说的这个谜语,从技术角度而言难度很低,它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利用了卓尔的思维盲点。琼恩相信,如果让人类来猜这个谜语,一百个中间就有九十九个能猜出来,剩下一个是弱智;但让卓尔来猜的话,这帮黑皮肤精灵的脑袋里,充满了权位、阴谋、利益和背叛之类的概念,哪里会想到“爱”这种东西,自然就很难猜出了。
虽然如此,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面对这种类型的谜语,每个种族自然都会依照自己的思维习惯,做出第一反应——但如果第一反应被判定错误,那么接下来就应该也会试着去模拟其他种族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所以这个谜语,如果只有一次猜的机会,那估计所有的卓尔都会猜错,但既然有三次机会,那总该有聪明的卓尔能反应过来。
举例子来说,把这个谜语里的夫妻换成一对卓尔(当然卓尔里没有夫妻概念,她们的婚姻和家庭制度近乎空白,只有暂时性的性伴侣),让琼恩来猜的话,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因为丈夫爱妻子”,这是标准的人类想法。但如果这个答案被否定,他当然也就会放弃人类的思维,转而模拟卓尔的想法,从她们的角度来考虑。最后得出“因为妻子用法术控制了丈夫”之类的结论。
但琼恩能够如此,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就是他对卓尔有比较多地了解,无论是之前的各种故事、传说还是这些天的亲身体验,让他能够粗略地模拟卓尔的思维。但反过来,瓜理德斯城的卓尔,却对人类近乎一无所知。这座城市的周围区域,没有任何通往地表的道路,连上去杀人放火都没机会,所以当日伊卡沙城地鲁文要去地表找帮手,还得先一路在幽暗地域中北上。卓尔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城市里。所能打交道的,除了同类,就是地精、狗头人、食人魔之流,要她们去模拟人类的思维,谈什么“忠贞”、“爱情”。难度就未免太高了。
亚当斯能够出这种题目,显然和他曾经因为意外事故在地表世界生活过几年,有很大关系。这种问题。需要的更多不是智商,而是经验阅历。
看来,瓜理德斯城的卓尔们,封闭得太久,该去看看外面地世界了。据说北方的魔索布莱城,作为卓尔城市,历史不如瓜理德斯悠久,人口不如瓜理德斯多。地域不比瓜理德斯大,但近些年来名声响亮,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们越来越多地进入地表世界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有趣的谜语。
“人类确实会这么做吗?”维康尼亚突然问。“虽然亚当斯叔叔是这么说,但我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会。”琼恩说。
“不可思议。”她说,“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和常识,这不合理。”
“只是不合你们卓尔的逻辑和常识,”琼恩反驳,“人类和卓尔是不同地。”
“那你也会这么做?”维康尼亚秀眉一挑,反问琼恩,“你也会为你所爱的人牺牲自己?”
琼恩语塞。
“会吗?”维康尼亚追问,“你是个人类,你也有你所爱的人吧,留在伊卡沙城地梅菲斯小姐,还是那对姐妹?你会为她们牺牲自己?”
琼恩踌躇不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爱的人,自然是有的,至少珊嘉和梅菲斯都是,但如果要说为她们牺牲自己,似乎又没办法说得那么肯定。
人谁不爱生,谁不畏死,高尚者确实可以舍己为人,强烈的挚爱也确实可以让人牺牲自己,然而……自己能够做到么?维康尼亚冷笑。
“不是说人类和卓尔不同吗?”她说,“你不是人类吗?”
“人类比卓尔复杂。”琼恩含糊地说。
“我看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维康尼亚评价。
琼恩无言可对,坦白地说,面对卓尔的时候,他在心底一直有种优越感,觉得身为人类,比卓尔有更多的光明的品质,善良、诚实、爱情、忠贞、怜悯,诸如此类。虽说他没指望做个好人,但能够显得比别人高尚,那还是很愉快的事情。然而如今被维康尼亚一追问,居然讷讷无语,一时没办法反驳。
“如果梅菲斯在这里就好了。”琼恩不由想,她现在在伊卡沙城做什么呢,在等着自己安全回去吧。
维康尼亚没有再多纠缠这个问题,“走吧,”她说,“我们出去。”
“先等一下,”琼恩说,取出一张又一张地卷轴出来,“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差不多五分钟,外面的敌人只怕正拿剑等着我们出去。”
他展开卷轴,给自己和维康尼亚施加上各种防护,先是石肤术和防护能量伤害,接着召唤力场,将身体保护在一套没有实质重量的魔法盔甲中,这是高等巫师护甲,他以前从凛的魔法书里抄录来的。接下来,他使用了镜影术,为自己和维康尼亚都制造了八个一模一样地幻影,环绕在身周,不住的移位变换,令对手难以分辨真假。最后用地是护盾术,隐形的力场盾牌在两人身前悬浮着,能够协助抵御攻击,而且可以吸收魔法飞弹。
“万事俱备,”琼恩说,召出龙鳞盾环绕在身侧,手中握紧紫水晶法杖,“我们出去。”
维康尼亚点点头。两人同时前冲。
脚步踏进出口那团白光中时,一刹那的天旋地转感再度袭来,这是位面跳跃的正常反应,琼恩倒不慌张。然而当他回过神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只巨大黑色利爪正朝自己劈头抓来,风声凌厉,劲道十足。纵然他有心理准备,也已经做了充分的防护,依旧还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是那只魔裔卓尔。
砰地一声,身前的两个幻影被刺穿,立刻消失。龙鳞盾自动迎上,抵住了魔裔卓尔地利爪。琼恩趁机躲闪,斜跨到一旁,然后他发现情形似乎不对,和自己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多谢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亚当斯叔叔?”维康尼亚惊讶地问。
从迷宫术中脱身。返回的自然还是原地,琼恩和维康尼亚依旧站在神殿的正门,而他们发现自己两人像是被夹在中间了。在面前的是瑞费德主母妮瑟和她的魔裔卓尔儿子。而在身后站着的,正是菲尔伦家族首席巫师亚当斯。门口那两个卫兵已经倒在地上,显然死了。
看着情形,在刚才琼恩被困在迷宫中地几分钟里,亚当斯赶了过来,杀了两个卫兵,准备闯进神殿,妮瑟和魔裔卓尔在抵挡。就在此时。琼恩两人返回,正隔在双方中间,恰好帮亚当斯挡下了魔裔卓尔的一击。
好吧,虽然有些意外变动,但至少比预期的更好。原本是二对四。琼恩和维康尼亚对妮瑟和魔裔卓尔,再加两个卫兵。现在是三对二,自己这边多了亚当斯。
不必招呼,琼恩和维康尼亚两边散开,一左一右闯进神殿,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亚当斯。首席巫师快速地释放了一个力场冲击,将妮瑟和魔裔卓尔撞退几步,自己也冲进神殿。“封上门!”他对琼恩说,同时快速比划手势,准备使用下一个咒语。
琼恩已经将手按在正门旁边的墙壁上,努力将全副心神沉浸其中,然后猛然往外虚虚一拉。一面厚度将近三英寸地石墙延伸出来,将门完全封住。他尚不放心,又取出卷轴,再叠加了一道封门术。
转过身来,神堂中已经陷入混战,亚当斯正将妮瑟逼得步步后退,维康尼亚则在死死缠住魔裔卓尔。妮瑟虽然年轻,能力却着实不凡,一柄蛇鞭运用得娴熟无比,六根蛇头倏进忽退,令人防不胜防,只要被咬上一口,只怕就立刻毒发倒毙。而且这蛇首鞭是蛛后罗丝特别赐予女祭司的权位象征,对男性卓尔显然还有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除此之外,作为第四家族主母,她还携带了大量魔法物品,身上的头环、祭司袍、斗篷、长靴、戒指和别针全都是非常珍贵的魔法装备。凭借这些,她屡屡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致命地攻击,虽然处于下风,一时却没有什么危险。
琼恩简单估算了一下形势,决定先和亚当斯联手杀了妮瑟主母再说。他先接连给维康尼亚叠加了几个强化法术,保证她不会迅速被魔裔卓尔击败,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水晶,将它变成一柄透明的寒冰长枪,抖手朝妮瑟射去。这个法术原本应该用冰块来施展,它是一位北地的巫师发明地,那地方终年冰雪,施法材料随处可得,但在其他地方就没这么方便了,后来就有巫师加以改良,用水晶代替冰块施法。妮瑟眼角余光瞥见,反手一鞭甩出,将寒冰枪砸飞出去。
亚当斯趁机发出一道锥形虹光,七道光束交织在一起,击中了妮瑟。橙光、绿光和青光在撞上斗篷的同时就消失了,蓝光和紫光被她的戒指所吸收,红光被别针偏转,射到一旁的地面,烧出一个焦黑的深洞,只有黄光发挥了作用。密布的闪电像蛛网般笼罩妮瑟全身,针扎般的疼痛从每一寸皮肤上刺进来,她咬紧牙关,踉跄后退两步,背抵在墙壁上,勉强支撑住身体。
亚当斯和琼恩一击得手,正要再次施法,陡然感觉背后猛烈震动。一股澎湃的气浪翻滚而来,夹杂着碎石飞射,两位巫师匆忙闪避,琼恩身周地镜影又被打碎了两个,现在只剩下四个,这让敌人打中他本体的概率从九分之一变成了五分之一。但现在他可没空去补充镜影了,因为神殿的正门已经被瞬间轰破。
琼恩封门的时候,接连叠加了石墙术和封门术,就算是用六个食人魔抬着攻城槌来撞,估计也要花上几分钟,绝无可能这样一触即溃,脆弱得简直如同薄纸。出现这种情形,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来了一位高手。
烟尘散尽,神殿正门出现了一位卓尔男性,他显然是个巫师,衣着朴素,穿着灰色长袍和黑色魔斗篷,两手空空,手指上戴着绿宝石戒指,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品。从外表上看,此人平平无奇,但琼恩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种危险地警兆。
因为在这个巫师身上,琼恩看到了简直仿佛群星璀璨般的魔法灵光,他身上至少携带着超过上百件强大地魔法物品,这远远超出一个巫师的正常储备。琼恩自己出身阴魂城,此处奉命而来,又有奥沃这样酷爱收藏的老师,原本以为自己的装备已经算得上豪华,和面前这位一比,顿时便知道什么是沧海一粟,什么是高山仰止,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不会是瑞费德家族首席巫师吧。”他思忖。
念头刚转,就听到亚当斯上前一步,“晚上好,克劳拓,”他微笑着,“很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