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七)(1 / 1)

秦淮“嗤”地笑了一声“小姑娘,这本书是怎么红起来的”

编剧负责人垂着眼嘟囔“不就是因为色情描写”

秦淮猛拍一下桌子,声音高了几个度“这本书要真一无是处,你告诉我它是怎么红起来的”

大家都让秦淮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被他凶过的小姑娘眼圈都红了,“一条鱼”连忙劝“秦导”

秦淮还抱怀盯着那个编剧团队负责人“我告诉你,观众不是傻子,红一定有红的理由。”

秦淮默了两秒,偏过头,看着顾怀喻安静得近乎漠然的侧脸,好像玩性大发“来,男主角你说说。”

顾怀喻看着眼前空白的纸,却好像上面有字一样“,强权,屈辱,爱。”

秦淮屏息一下,好的演员,对于人情的感知力一定是最敏锐的。

“作者姑娘,”秦淮朝“一条鱼”勾勾手指,“别以为你这书是误打误撞红的啊。市场我不懂,就艺术来说,剥掉黄色描写这层皮,它的精神内核,确实踩到了读者审美的几个点,这才是我们要保留的。”

“大尺度剧改编,两个办法,一个像你们那样,副线变主线;其实还有一种最简单的,男变女,性转”

负责人打断“可是皇帝对宫女强取豪夺,这很烂俗呀。”

秦淮忍无可忍地吸了口气,顾怀喻开口,似乎轻轻掐住了这口气“是转高位者。”

所有人都看着他,顾怀喻的声线冷清“强权是不分男女的,强权是一种象征。观众想看的是怀莲的毁灭,想看他怎么在强权下弯腰,破碎,放浪形骸,越堕落,越好。”

“怀莲”就是原本的男二号,顾怀喻的角色,同性关系中的弱势一方。

顾怀喻和秦淮的判断惊人的一致,这个原本的男二号,才是真正的男一号。

苏倾坐在对面,注意到他微垂的眼里流露的光芒,顾怀喻轻描淡写地念出了一首危险的黑暗的诗。

他觉察到苏倾专注的凝视,他们目光在空中相接,顾怀喻没有收敛那种眼神,甚至放任它继续发展,含了一点放纵的笑意注视着她。

她觉得心口战栗一下,魔鬼正诱惑小女孩,张开乌云般的黑色的宽大斗篷,要将她装进去,可惜漩涡张开,只一瞬间。

“就这么个意思。”对面的秦淮一拍手掌,好像把这场魔术给结束了。

顾怀喻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手指捏紧笔杆,指甲微微泛白。苏倾的心仍在扑通扑通跳着。

“一条鱼”的疲态一扫而空,推了推眼镜,有些激动地说“那个,我是学策划的,我能不能跟着剧组”

每次讨论结束,苏倾都不急着离座,用一个透明文件袋仔细妥帖地把所有文字材料整好,一个角儿也不能折。

顾怀喻就在她旁边,懒散地反靠着椅子立着等,漂亮的手指安静地滑动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平静安然。

这画面构图落入那个挨了骂的编剧负责人眼里,竟然异样的平衡,她很少见到话这么少却这么和谐的经纪人和艺人。

刚会上让秦淮质问,她觉得这个小组成员都不太友好,唯独苏倾看起来比较好亲近,她就坐在了苏倾身边“不好意思,我刚才态度不太好。”

苏倾正把她和顾怀喻的两本秦宫秘辛小心地装在袋子里,闻言回过头,冲她笑了一下“没事,秦导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只是要求比较严格。”

她在席上一直缄默,这会儿开了腔,声音竟然这样柔软好听“我理解,这只是你们工作中的一项。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的眼睛闪动,编剧与她对视着,被里面柔韧的光震撼了,“我们真的,真的很想把它做好。”

一连说了两个“真的”,顾怀喻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的一个个小字中涣散开去。

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怀喻忽然问“你当时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接离宫”

苏倾想了一想“其实你接什么都可以。”

顾怀喻回头看她,苏倾还把那个大文件袋抱在怀里,像个珍惜书本的女学生。

一路上都如此,他的梦想就是她的梦想。她的长发向后披散着,耳边两缕黑发,是云雾捻出纤细丝缕,让她的耳垂和脸颊都变得神秘莫测。

苏倾觉出他眼神里几不可见的一丝迷乱,指头把文件袋捏紧了,耳垂慢慢染上红色“我都会把份内工作做好。”

二月的风依旧如刀,顾怀喻转过脸去,半晌无声。

苏倾忽然想起三月进组要带的东西还没准备“对,我要去趟超市。”

顾怀喻默了一下“开发票,回来报销。”

二人在十字路口分别。苏倾沿着街走,忽然发现横桥下的水边柳树都吐绿了。背后传来引擎声,车轮轻轻地碾过井盖,极慢的“咕咚”一声,苏倾靠边走去。

那车子还耐心地跟着她,没有鸣笛,她贴着桥头站好,回头看,黑色轿车从她眼前慢慢驶过。车窗慢慢降下去“苏小姐。”

车窗内,缪云含笑的桃花眼看着她“不知道被你删了的人,有没有荣幸请你喝杯咖啡”

苏倾没有想到她会骤然见到缪云“缪总”她顿了一下,“抱歉,我得去超市。”

缪云说“那好啊,我送你去超市。”

“不要拒绝。”缪云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转了转,腕表轻巧地晃荡,“我们挡着后面的路。而且,你如果拒绝,会显得我强人所难。”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由红变绿,顾怀喻立在原地,身上的薄外套敞着怀,让风吹得衣角飞扬,远远看着苏倾拉开车门,上了缪云的车。

那车从他浅色的瞳孔里疾驰而过,他眯了一下眼,眼里被溅起了尘土样的薄戾。

“五点前回工作室。”

苏倾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茫然拿着手机,屏幕顶端的时间已经是四点半。她想了想,还是回“好。”

又是一条消息,他似乎在笑“不要急。”

两条消息竟然是完全矛盾的,像是在逗弄她。

购物车里只有几把牙刷,苏倾买得很局促,因为西装革履的缪云就在旁边走着,不住地打量着她“苏小姐好像很怕生啊。”

苏倾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陪着她逛超市“缪总也很忙吧,耽搁您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缪云望着苏倾长发下的一截粉颈,她细长的手指上是修剪整齐的指甲,指甲的形状端庄漂亮。

她挑选商品时会仔细地看一看生产日期,是块安静的璞玉,引得人不住地想要探索。

确如调查所说,她的经历是一张白纸,比许多人干净中学时连跳两级,因为年龄小,没有什么走得近的同学,大学一毕业就做顾怀喻的经纪人,期间连男朋友都没有谈过,身上有一点与社会脱节的天真。

跟她走得近的只有顾怀喻,那个顾怀喻才是真有意思。

“你这东西也是给小艺人买的”缪云拿起一把牙刷,眼里懒懒的,透出上流社会的冷漠的好奇。

“给工作室。”苏倾认真纠正,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她脸有点红。她不太习惯缪云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蒙尘古董。

缪云笑了一下,桃花眼本就自带笑意,他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不做顾怀喻的经纪人了”

苏倾干脆地摇摇头。

“我好像没表达清楚。”缪云随意地说,“挣钱的行当很多啊。好一点的公司,不用这么辛苦,工资就能到你的四五倍。”

苏倾缓和地说“我觉得做经纪人很好,我们工作室刚刚起步。”

缪云好像有点儿惊讶“你该不会以为你家小艺人离不开你吧”他开玩笑似的说,“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没了你,十个工作室照样风生水起。苏小姐签给他五年了吧,应该多考虑爱护自己,享受享受生活。”

苏倾抬头望着他,他从货架上拿下一瓶苏打水,手指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手腕,苏倾浑身都僵硬了,缪云睨着她的表情,语气很温柔,“女孩嘛,宠着捧着才对。哪有让你当牛做马的”

苏倾的眼神怔怔的,缪云熟悉这种表情。

任何一个价值观重构的女孩,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他体贴地笑“逛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苏倾心事重重地让缪云送回了出租屋,秦安安又喝醉了,在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苏倾给她喂了些水,这才猛然想起顾怀喻说要去工作室的事情。

她看看手机,五点钟的顾怀喻发过一条信息,不知什么意思“天快黑了。”

她单手打字“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不去了。”

顾怀喻顿了一下才回“怎么。”

苏倾想了想“不是不急吗,那明天早上再去。”

秦安安跪在地上,吐得更厉害了,苏倾拍着她的后背。秦安安一头长发散在背上,趴在马桶盖子上醉眼朦胧“刚才,把你送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苏倾把她扶起来“缪云。”

“你认识缪云”秦安安眯起眼,笑了一声,“怎么,他想泡你啊。”

“不是。”

“别藏了。”秦安安瞥她一眼,躺在床上喘气,“对你没意思,巴巴儿把你送回咱们这个七扭八歪的小区不怕把那几百万的豪车蹭了。”

苏倾笑了一下,眼里竟然有好奇的纯真“真会有人答应”

秦安安冷笑一声“他又没结婚,看各人想法呗。有的人谈恋爱是为了爱情,有的人只是排遣一下寂寞。”

她瞪着天花板一会儿,把头转过来看着苏倾,语气轻得有些奇怪,“你没这个想法,那你把他名片推给我呗”

苏倾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真的拿起了手机。这是秦安安最喜欢她的一点,苏倾从来不轻易干涉或评判她的生活方式,也不会像她从前认识的那些乖乖女一样,人后谈起她语气轻薄。

有时她觉得苏倾身上少点什么,生得这样灵的一个人,骨子里竟有点呆。

苏倾却犹豫了一下“我泄露他的私人信息,是不是得先告诉他一声”

“算了算了,你傻吗”秦安安烦躁地摆摆手,苏倾抱歉地笑了一下,进洗手间去接水了。

她的手机就放在秦安安床上,屏幕还亮着。秦安安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悄悄调出缪云的微信号拍了一张,同时她瞥见顾怀喻给苏倾回信了“有人送你回去吗”

她冷笑一声,酒精上头,顺手回过去“有,今天送到楼下,明儿就送到家里来了,后天人就搬到大别墅里当金丝雀去了,长点心吧大明星。”

苏倾端着一盆水走过来了,秦安安把记录删掉,飞快地躺下,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秦淮小爷讲戏你们搁底下干嘛呢

男一女主爱,男二观众爱,男三没人爱。哼,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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