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喝酒(1 / 1)

吃饱喝足,禾儿他们商量着要去副食品站把兔子皮卖了,像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不知道有多少去处。

赵秀云是不管的。

方海抱着打哈欠的苗苗回家,赵秀云送白若云回家。

求老太一个人在家织毛衣,先是拎着孙女看两眼,又知道这样不妥,有些讪讪道:“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到底叫人有点疙瘩,她上年纪,赵秀云不想跟她计较,只跟孩子说再见,苗苗就这么一个玩得好的,说什么也不能因为大人断交情。

白若云兴奋过头,小脸红扑扑跟阿姨说再见,转过脸打哈欠,拉着奶奶说中午吃了什么好吃的,说到兴起,喊着“下次叫爸爸也带我去”。

李东平对孩子还是没得说的。

好容易还孩子哄睡,求老太自己越想越不对,她是有心跟赵秀云交好的,这么做反而得罪人了拎了一篮鸡蛋,打算上门修好。

赵秀云夫妻俩正在院子里晒辣椒,挨个翻一翻,虽然没说话,看着就是一副恩爱样子。

求老太悲从中来,她当初给唯一的女儿挑女婿,是千挑万选,夫妻俩一块长大,家里又欠她一份情,才结婚的时候感情也好,谁能想到人前脚走,后脚女婿就要续弦,搁谁谁能受得住。

她就若云这么一点血脉,没有这个孩子,早几年她就蹬腿走了,看得紧也是正常的,不然九泉之下都没脸去见孩子。

她把虚掩的门上敲两声。

稀客啊。

赵秀云不管怎么样,把人迎进门,客客气气倒上茶。

求老太不提中午的事,只说:“家里有几个鸡蛋,我看着还不错,给你们送几个过来。”

她祖上阔过,小时候正经的大小姐,是这一二年少见人少打交道,并不是不通人情的。

赵秀云自然更不会提,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家里正缺着。”

收不收礼,其实也有道线。

老太太松口气,知道这事是过去了,想着孩子一人在家睡觉,说没几句话就告辞。

长辈上门,赵秀云送到门口。

一直装作认真晒辣椒的方海跟着送,看着人走远才有些奇怪说:“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就这几句啊。”

敢情他一直支着耳朵听。

赵秀云嗔道:“你怎么偷听啊。”

方海理直气壮道:“我在自己家,大门敞开着,怎么就能算偷听。”

他现在还挺学会讲理。

赵秀云回过头把客人用过的杯子洗好放起来,说:“交浅言深,人家哪怕有想法,这会也不到说的时候。”

“我就是奇怪,她怎么好端端的殷勤起来,叫人心里毛毛的。”

其实为的什么,想也知道,赵秀云倒是有个方向,指点他说:“一看就跟孩子有关系。”

说起孩子,方海拍大腿。

“对了,我有件事忘跟你说。”

也是他听其他战友说的,不知道准不准。

“老太太原来有个儿子,是为救李东平没的,当时就说好,生下来的第一个儿子姓白。”

可惜姑娘走得早,头胎生下来是个女儿。

怪道,赵秀云就觉得奇怪,老太太看着明事理得很,哪里会故意让孩子随母姓,叫女婿膈应,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她叹口气说:“我还以为她是赌气呢。”

毕竟爱女骤失,做什么都让人不意外。

“姓跟赌气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

赵秀云反问他说:“你会让孩子跟我姓吗?”

这……孩子不都跟爸爸姓吗?跟妈妈姓,出去人家就说他是倒插门,多丢脸啊。

方海虽然不大乐意,也诚实地说:“你要是非要的话,也行。”

听听,非要。

赵秀云翻白眼说:“跟谁姓区别大着呢,你们男人啊,就觉得跟自己姓才是自己的,不像我们女人,生出来的,即使不跟姓,从肚子里出来的照样疼。”

这话说的,方海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又有几分没道理,最后还是坦诚说:“跟谁姓是有区别,孩子要是姓李,李东平指定更疼。”

他都看得出来的事,老太太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赵秀云原来以为她是故意膈应女婿,现在想想,倒也说得上,有些叹气说:”儿女双亡,怪道她现在这个脾气。”

是个人,只怕都撑不住。

将心比心,这事赵秀云是想不敢想的,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着孩子去。

方海也叹气,人这一生啊,真是无常,他后悔自己不该提。

好在赵秀云也没多少时间替人愁,她手上事情多得很,总得趁难得有假的时间做,趁着天气好,把所有被子都洗了。

太阳大,夏天的被子薄,哪怕是下午,晒一晒晚上也能收。

方海今天的话格外多,其实男人嘴碎起来也不得了,他发现媳妇就爱听点新鲜事,最近老往人堆里钻,很是搜罗了一些新闻,攒这么久,竹筒倒豆子倒得一干二净。

赵秀云听得啧啧称奇,神情从激动变麻木,下回要是再有这种好事,一天说两个就行,别整得她太见过世面,起初听见打架还激动,后头听见桃色新闻都不起劲。

方海讲得口水都快干了,他也不太会讲,讲得干巴巴。

这要换陈秀英,高低换十八出戏,能讲个三天三夜不带停的,吊着你的心上上下下。

赵秀云再次断定说:“你真是不会讲故事。”

方海是真委屈,他本来就糙,也不容易,怎么还没得一句好。

要说他跟禾儿最像的就是现在的样子,从下巴看过去,像村口的旺财,让人想摸一把。

赵秀云对着女儿是不舍得发脾气,看他也是心软,声音柔得不像话,说:“你晚上想吃什么?”

菜都买了,还问,咋的,他还能点是怎么的。

方海气上来,别开脸说:“随便。”

还真不高兴了啊,赵秀云左右看看,没人,偷偷拽他手。她在这些事上一直有些忌讳,主要是家里养着姑娘,怕她们看见。

方海想着甩掉吧,才有气势,想想反扣住,牵得紧紧的。

赵秀云就是象征性碰一下,有些着急忙慌地回头看,生怕苗苗突然醒过来。

不是,就这么见不得人了?

咱好歹是领过证的吧,怎么搞得跟养在外面的似的,方海还来劲,大有你松一下试试的意思。

平常不怎么发脾气的人,赵秀云还真不敢,禾儿这点也跟她一样,有些欺软怕硬。对着妈妈的时候很乖巧,对着爸爸就不是了。

她语气特别软说:“方海,孩子在家呢。”

方海看她急的样子,眼睛都水汪汪的,端架子说:“亲一下。”

疯了吧,这可是在院子里,叫人看到怎么办。

别看赵秀云平常嚷嚷着“男女平等”,但她受到的教育里,对男女之间总是特别忌讳,不自觉变得委屈。

明明知道她不敢,这不欺负人嘛。

形势一下子倒转,赵秀云咬着嘴唇泫然欲泣,方海心里直呼要完蛋,想哄哄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悻悻松开手。

“这样行了吧?”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赵秀云更有火,非得加个“吧”字是怎么的,少说一个字能死吗?

本来好好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

夫妻俩都有些不搭话。

禾儿疯了一天回来,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对着妈妈叽叽喳喳地说话。

方海现在就是不得劲,看母女三个都觉得不得劲,他不也坐在这儿呢,怎么就光对着妈妈说话?小的明明是他喂着,头也只朝姐姐。

赵秀云一边听女儿说话,一边看他脸色。

说实在的,世上八成人,她好像都摸得透,唯独对方海有些拿捏不准,眼神一变再变,催着孩子快点吃饭。

吃过饭,赵秀云切了一小块西瓜给孩子,方海闷不做声拎着椅子出门了,一准是去外头聊天。

禾儿蹲在屋檐下啃西瓜,满脸都是,歪着头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高兴?”

赵秀云觉得是,又不知道是哪里,想想应该是从她没亲那下开始的,心里有决断,面色如常道:“没有的事,吃你的。”

大人就会用这招敷衍孩子,禾儿虽然还不大知道什么是敷衍,也知道这是妈妈不知道怎么讲,或者懒得理她时惯用的话。

她也有脾气,吃完西瓜洗手,就一直在等爸爸回来。

方海往常回来得也很早,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半天都没见人。禾儿眼巴巴等不到,一步三回头,被妈妈催着去睡觉。

赵秀云点着灯织毛衣,再过两个月就入秋,家里的衣服都得准备起来。她织完一只袖子,已经十一点,方海还是没回来。

织完两只,把东西放下叹口气,正打算去外面找找,方海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不知道是喝了多少,进客厅就抱着人要亲,赵秀云也没躲。

禾儿一直是装睡在等爸爸,听见声从床上跳起来,一家三口就这么眼对眼。她虽然摸不太清状况,反应却快,赶紧溜回床上。

赵秀云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天杀的方海,还敢喝酒回来,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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