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刚睡醒,又被扰了好梦,南宫嘉眸中带着些迷茫的雾气,她正要开口抱怨几声,却发现来人是睿王朱域,当下被唬了一跳,连忙要起身行礼。
可正要下榻,她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攥紧锦被,将自己牢牢裹住往后挪了一点,试探道:“殿……殿下深夜来此,有要紧事吗?”
她已是有婚约的女子,睿王作为外男,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私闯自己的房间?
即使这是睿王的地盘,也多少该避嫌,更何况,林恕可是睿王的母族嫡子呢!
“本王因一事心中烦忧,想来问问南宫姑娘。”朱域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见南宫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并不点破,道:“不知姑娘可能与本王宽解一二?”
“殿下既有难事,嘉儿自当尽力。”南宫嘉肩膀放松了一些,想了想又小声地说道:“殿下能否回避一二,嘉儿既要宽解王爷,此番场景怕是不太合适。”
更何况,她只穿着小衣呢!
朱域的眸子如一滩深水,略过南宫嘉真诚无害的眉眼、锦被下稍显轮廓的身子,最后停留在南宫嘉受惊之下,不小心露出的细嫩脚踝上,他蓦地轻笑一声,转身便往外走,“本王在外面等你。”
睿王的威名,南宫嘉早有耳闻,以至于之前虽未见到真人,却早就在心中生了畏惧之感。现在睿王虽对自己客气无比,可到底是心里发憷。
所以,她用极快地速度穿好衣物,小心翼翼地出了云澜居。
睿王正站在廊侧的银杏树下等她,听到动静便回过身。
今晚的夜色很好,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光秃秃的枝丫下,又漏到平整的青砖地面上,在地面描摹出横陈的黑色树影来。
这地方,为何如此熟悉?南宫嘉敲敲自己的脑袋,可自己明明记得从未入过睿王府!
朱域已走到她面前,看出她眉眼间的懊恼,问道:“怎么了?”
南宫嘉脱口而出:“这地方好熟悉,要是有个秋千架就好了!”
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如巨石砸在湖中般,激起了朱域心中的千层浪。
那年冬天,仍是睿王妃的南宫嘉就曾拽着自己的袖子,央求在此地的银杏树下架一个秋千,只是那时他还未察觉到对她的情意,竟冷淡地推开了她。
南宫嘉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与一生,任性不已,见自己夫君态度冷漠,便大哭起来。
只是,朱域那时只觉得心烦气闷,竟吩咐暗卫将南宫嘉赶出了正殿。
也是从那之后,南宫嘉来正殿寻他的次数便明显减少了。
想到此处,朱域心中蓦地一酸,复又一痛。
他看向南宫嘉的目光更深,此时的她眸中不带一点杂质,除了畏惧,一点爱或恨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也好,他想。
忘记了当初他做下的荒唐事,她就不会伤心难过,甚至,他对于她的失忆,竟还有些暗自庆幸!
她忘记了一切,是否就有希望和自己重新开始?他发誓,若是如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弥补亏欠的一切。
“殿……殿下不必为难,嘉儿只是随口一说,这秋千架在此处,实为不妥。”南宫嘉自然早已忘记前事,见朱域忽然阴沉,以为自己失言,连忙战战兢兢地解释。
可朱域却一反常态,将视线投落她的肩头,那里正坠着一缕青丝,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那发丝挽好,却见南宫嘉下意识的一躲。
他尴尬地收回手,不再看她:“这正殿多年未加修缮,的确冷清了些,你近几日在府内养伤必定无聊,本王明日便命人在这里架一个秋千。”
南宫嘉心中狐疑更甚,但也并想不拂了睿王的意,遂乖巧道:“嘉儿谢过殿下!”
既承了睿王的情,她见朱域从始至终未提烦扰之事,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殿下今日因何事烦忧?嘉儿若能宽解殿下,定当尽力。\
此时月光更甚,大片的银白冷光铺洒在朱域的肩头,他忽然转身去看身后的南宫嘉,一时眸光晦暗不明:“五日后,本王会迎娶徐府第三女为侧妃。”
话音刚落,朱域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便一瞬不移的看着南宫嘉,想要将她所有的情绪都分毫不差地收入眼底。
南宫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这兜头兜脑的一句迎娶,怎么听都像是喜事,何来烦扰之说?
难道是怕侧妃入府惹睿王妃妒忌?可她分明记得睿王尚未娶妃。
她不想再猜,真心实意地祝福道:“恭喜殿下,侧王妃必是才貌俱佳,日后必与殿下琴瑟和鸣,恩爱……”
“本王并非因为喜欢才娶。”朱域并未给她机会继续吹捧之词,眉宇间似乎还隐有怒气。
南宫嘉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那这位徐三姑娘,可知道王爷并非真心属意于她?”
她心中隐隐有答案,皇室中人,朝堂争斗尤为激烈,婚配嫁娶常常与结党站队、争权夺利挂钩,难不成睿王是因为不喜徐三姑娘,却不得不娶她为侧妃而烦扰?
想到此,南宫嘉在心内否定了这个想法,睿王并非拘泥于情/爱的人。
“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朱域目光凌厉,似乎她若答错便要领罚得意思。
南宫嘉头皮发麻,正要敷衍几句,又听睿王清冷的声音,似警告:“实话实说,无须遮掩。”
“若……若是知晓,臣女佩服徐三姑娘的大胆与痴情;若是不知,等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日,恐怕会难过自伤罢!”
如果她是徐府那位三姑娘,等到哪一日终于发现,主动求取自己的睿王心中无她,这场对于女子来说是终身幸福的婚约,竟不过是权势所驱的交易而已,恐怕任谁都要伤心欲绝的。这样的婚约,若早一些知晓内情,若是落在她的身上,自己是绝不会答应的!
南宫嘉心中百转千回,却知道这样惹睿王不快的话,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如今婚事不可能改变,睿王此次又在纠结什么?
她却不敢再开口追问,反而将头垂得更低,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朱域喉间微动,一股涩意自四肢百骸蔓延开,他是何等察言观色,洞察细微的高手,即使南宫嘉已掩饰得足够深,他也早已猜出此刻眼前女子心内的所思所想。
他在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变:“若嘉儿是徐三姑娘,会愿意嫁给本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