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十几日已经过去。
莫桑嘴里叼着根稻草,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剑敲朱红色的护栏。在将军府守着一个死气沉沉的妞,当真是无聊极了。
南宫嘉自从喝落胎药被殿下识破后,好似突然开窍,开始重视起肚子里的孩子。
凡是李太医开的药,不管多苦,半点没抗拒喝得一滴不剩。
甚至每日的温泉也是非常准时,莫非这小妞终于开始知道要携子复宠了?
莫桑又摇摇头,这丫头整天闷声不响,连睿王殿下去哪儿都不问,要想复宠可不是这副模样。
正想着,就见一抹小小的月牙白身影冲出来,莫檀拦都拦不住,又怕失手伤了她,只得跟在后面喊:“小主,你慢些,殿下此刻不在书房。”
莫桑讶异地摸摸鼻子,好吧,她收回方才南宫嘉不像争宠的话。
莫檀见莫桑放任南宫嘉从面前跑掉,哀怨地瞪了一眼,抬脚又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朱域经常商议朝事的书房,大门紧紧闭着,连着几日的大雪,门前台阶上甚至积了很深的雪,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南宫嘉眸子暗了暗,停住脚步不动。
几缕青丝斜斜地垂下来,遮住她好看的侧颜,经过十多天的滋养,又加上方才跑得太急,让她脸上浮上一层红晕。
这样低眉顺眼又双颊泛红的娇弱模样,撞进莫桑眼里,她竟看得呆了。
这小妞,可真好看!
莫檀紧走几步上前,将手中的红色狐裘披在南宫嘉身上,柔声劝道:“小主,殿下真的不在将军府内,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南宫嘉咬了咬唇:“我要在这等睿王。”
她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终见不到朱域。
这几天她努力配合李太医调养身体,甚至温泉一次都没落下,就想着朱域能早日实现“带她见南宫堂”的诺言。
可自从那天之后,朱域再也没出现过,她几次跑到将军府最高的楼阁上远远地望,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最近朝事竟如此繁忙吗?
还是,他有意躲着自己?
“殿下日理万机,许是被朝事耽搁住了。要是今日殿下依旧不来,小主被这刺骨的风吹几个时辰,身子骨恐怕受不住,还怀着孩子呢。”
“那我便一直等,等到他来为止。”南宫嘉的声音很轻,莫檀却听出了十二分的坚定。
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莫檀有些着急,一边细心替她掩好狐裘,一边用眼神暗示莫桑。
莫桑被她瞧得莫名其妙,指指自己,指指外头,又指指自己的嘴,见莫檀朝自己点了点头,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招能有用?睿王殿下不会又要赏她一顿鞭子吧!
虽然表面上不太情愿,碍于莫檀职位比自己高,莫桑还是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
天公不作美,雪花夹着些雨丝落下来,天边飘着几片黑云,似乎随时都可能下一场大雨。
莫檀见劝不住南宫嘉,便引着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挡风帘下,“书房涉及机密众多,怕是不宜擅自进入,小主便委屈些在这帘幕下避避雪吧。”
那边莫桑领着苦差事去了睿王府,远远就瞧见朱域负手站在廊下,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长空,大有凝重之色。
还没等她走近,朱域忽然大步走到角落的一只炉子前,将原本背在身后手中的一封书信给丢了进去。
炭火遇着干燥的纸张,瞬间就舔出了火苗,不一会儿就烧得只剩一角。
莫桑大着胆子一瞄,隐隐看到有个“嘉”字,“嘉”字上方还有半个未被烧掉的“宫”。
给将军府那小妞的书信?
莫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殿下给烧了?
待那书信彻底化为灰烬,朱域才缓缓看向来人。莫桑被这冰冷的眸子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抱拳禀告来意:“殿下,小主今日执意要在将军府的书房前等您。”
“莫檀呢?”朱域神色不变,一袭黑衣在漫天飞雪下更显肃穆。
“小主执拗得很,说见不着殿下便不走。莫檀见劝不住,吩咐属下禀报王爷。”莫桑早已敛去在将军府时的随意,恭恭敬敬地回答。
朱域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眼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冷哼一声:“她愿意等,那就等着吧!”
言罢,他利落地去了内室,“去徐府把徐家小姐接来。”
莫桑不敢违背,连忙应下。
她就说么,殿下根本就不会受此威胁去见南宫嘉。这下好了,便宜了徐府那女的。
正要施展轻功去徐府请人,内室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朱域已换上了黑色狐裘,“不用去徐府了,本王有要事与林将军商议,去一趟林将军府。”
莫桑:“?”
今年的冬天尤为寒冷,方才夹在雪中的雨丝因温度骤降,变成了一颗颗坚硬的冰珠,打在人身上、脸上都痛得很。
南宫嘉是娇生惯养里长大的娇小姐,不过在院子里站了半个多时辰,早已因体力不支坐下了。许是因为孕期嗜睡,她靠在书房外的红木柱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一张俏脸被冻得通红,口鼻间吐出的热气呼在脸颊,停在又密又长的睫毛上,渐渐凝成了一层晶莹的冰霜。因为闭着眼,那凝着霜的睫毛更似两把小扇子,一颤一颤的,颇惹人怜爱。
莫檀叹了口气,尽力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得开一些,好挡住外面时不时漏进来的雪风。
忽然有极轻的点地声,通身墨黑的朱域早已到了面前,他不发一言,却让莫檀有种泰山压顶般的威慑。
不等莫檀出声,朱域目光在昏睡着的南宫嘉身上逗留片刻,凤眸中浮上寒沁沁的冷酷。
紧接着“咚”的一声,一把折扇凌空飞来,正好砸在莫檀的额头。
莫檀连忙跪地:“请殿下责罚。”
朱域却不再说什么,上前弯腰抱起廊下的南宫嘉进了书房。
书房乃机密重地,平时不许任何人靠近,就连莫檀也只是定期打扫整理,其他时间一律不能进入。
故而此地他许久未来,屋内一应取暖皆停了。
朱域环顾四周,见小榻上被褥稍厚,就要将怀中人放下。
南宫嘉浑然未觉,只知道此刻的怀抱异常温暖,不肯轻易离去,下意识地揪住对方的衣袍不撒手,一头乌发的小脑袋还在对方胸口蹭了蹭。
“爹爹……娘亲……”她梦中似乎并不愉快,皱着眉头颤声叫了几声,带着哭腔。
朱域要放人入榻的动作蓦地停了。
半晌,他上前坐在小榻上,抬起宽大的手掌,轻轻摸了摸胸口的小脑袋,又捏了捏她的手,触手冰凉,看来在外面冻了有段时间。
莫檀在屋内烧起地龙,又添上热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莫桑正等在门口,趁着门开关的空隙,偷偷往屋内瞧了一眼,便瞧见要来同林将军商议要事的殿下,正抱着那小妞低着头。
她用胳膊肘杵杵身边的人:“刚才殿下说要寻林将军商议要事,眼下要不要知会林将军一声,可别误了殿下的事呢。”
莫檀看着她的看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上个月的鞭子落在身上的疼,你忘了吗?”
“没,没忘啊。”莫桑悻悻地摸摸鼻子,有点心有余悸,那鞭子上可带了倒刺,每一下都极狠,现在想起来,她也忍不住身体发颤。
“那便好好在这待着。殿下都没吩咐,你瞎着急什么。”莫檀将手中的水盆塞给莫桑,“你这么闲,就去打点热水来,姑娘该温手了。”
书房内不过片刻便已暖意融融,朱域见怀中的人儿额头上浮现细密的汗珠,伸手就要解下她身上的狐裘。
许是动作太大,南宫嘉嘟囔了一声,忽然醒了。
起初她仍旧懵懂,一双含着秋波的眸子在四周迷茫地眨着。等到意识渐渐清明,看清眼前人是朱域时,她下意识用力挣开了他的怀抱,身子也迅速往后缩。
“出息了,用这种方式逼着本王见你?”朱域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怀中还残留着方才人儿身上的热气和香味,一下子抽离反倒让他不大适应。
南宫嘉低了头,下一瞬又抬眸定定地看着他:“殿下,李太医说我胎相已稳,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见爹爹。”
见朱域轻微地皱了皱眉,她又连忙补充:“就见一眼,远远地见一眼也行。”
话音刚落,她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也许只有等到失而复得才明白,那种期盼见到又害怕希望落空的煎熬。
朱域眸子里的情绪忽然就冷了,他将狐裘扔在她身上,转身下榻:“三日后,本王便带你去。此事你若是让第三个人知晓,南宫堂的命也就续到头了。”
“我不说,绝不说。”南宫嘉连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保证,生怕眼前的人反悔。
看着南宫嘉眼中泛出来越来越浓重的欣喜,朱域的心好似空了一块。
他蓦地想起刚才被他烧掉的那封信。
幸亏那书信被他及时截下,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