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和宫本武藏在凉亭内坐下不久,一位30出头的青年带着一名20出头的年轻人捧着茶水和果盘走了上来。这位青年就是刚刚和朱由检对练的寺尾孙之丞胜信,跟在他边上的则是其弟求马之助信行,两人皆是宫本武藏的弟子,也是其故乡熊本藩的藩士。
当两人将手上的东西摆放在皇帝和师父的面前,准备退下的时候,朱由检突然出声叫住他们说道:“你们就在一边伺候着吧,接下来的事也和你们有关。”
胜信答应了一声,就带着弟弟跪坐在了一边的木地板上,等候着皇帝接下来的吩咐。朱由检却先取过了面前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两口之后才说道:“这茶水还不错,宫本师范,朕听说此次大阪幕府派出的使团,想要请友哉回去主持幕政,那么你打算让那些人跟着他回去?”
宫本武藏沉吟了一下,方才向崇祯回道:“臣当初受太阁殿下所邀请,方才带着这些弟子护卫着友哉殿下前来大明,之后又蒙陛下看中,方才有幸在京城开设这间剑道馆。
按照道理,既然友哉殿下准备回返国内,那么臣也应当带着弟子们一起返回。只是眼下太阁大人和友松殿下将要继续留在京城,还需要人手使用,加上臣也不舍得丢下这间道场,因此臣打算带着信行和一些弟子回去,让胜信他们留在京城。
陛下刚刚也说过,胜信的剑术已经差不多可以出师了,因此留他在京城,足以照顾好这间道场,而陛下也不乏有人对练剑术了。”
朱由检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安排不够好,还是你带着胜信和其他得力的弟子归国,把信行留下好了。这一次你回日本,应该回很忙。”
朱由检说着突然拍了拍手,很快两名侍卫就捧着两把日本剑和一封信送了上来。朱由检看着两名侍卫手上的东西说道:“左边那把是朕送给宫本师范的,右边那把是送给胜信的…”
随着宫本和胜信从两名侍卫手中接过皇帝赏赐的佩剑,坐在一边羡慕看着的信行就有些忍不住说道:“陛下就没给我预备一把么,我的武艺也不比兄长差多少啊。”
不敢在皇帝面前拔剑试看的胜信,顿时不悦的对弟弟斥责道:“信行,不得对陛下无礼…”
朱由检摆了摆手阻止了胜信道:“没什么要紧的,看来是朕失误了。好吧信行,等你明年生日的时候,我会补送你一把。”
安抚了信行一句之后,他才转头对着宫本武藏继续说道:“至于这一封信件,是朕写给已经退位的前天皇的,朕希望你回国之后前往京都一趟,将信件转交给他。信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内容,只是朕希望这位能够聘请你作为天皇的剑术师范。”
接过了信件的宫本武藏有些吃惊的看着皇帝说道:“陛下是想让臣去担任天皇的剑术师范?那么幕府这边…”
朱由检看着他说道:“幕府这边就让胜信担任友哉的剑术师范吧,当然也许还有些其他事务要求你们去办理。不过具体的事务么,等你们抵达大阪之后,从大阪总督府那里去接受吧。宫本师范可还有其他问题么?”
宫本武藏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异议,不过他心中一动,不由向崇祯问道:“陛下已经确定让友哉殿下起行了吗?”
朱由检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可以先给幕府的使团透露点口风,告诉他们,最早不会超过九月,最迟不会晚于十一月,他们就可以带着友哉回国了。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朕就先回去了。”
在朱由检从剑道馆回到西苑时,崔呈秀也正在宫中等候着,将昨晚同张溥的见面状况一一向皇帝老实交代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自己的一些话语。
朱由检听完了之后,便看着崔呈秀嘲讽的说道:“这张天如还真是胆大包天,都开始替朕安排起人事来了。崔学士,你说,朕是见还是不见?”
崔呈秀并不敢同皇帝目光对视,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鼻尖,强自镇定的说道:“臣以为,见与不见,皆在于陛下。陛下身为大明天子,身份贵重,也不用同一个狂妄之徒斗气。陛下若是不想见,臣这就找人将他赶出京城去,免得他在京中兴风作浪,给陛下找点什么麻烦出来。”
朱由检在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在阳台前停了下来,看着外面的风景想了好一会,方才出声道:“麻烦?呵呵,朕倒是想看看他能给朕弄什么麻烦出来。后天朕要送吴太医他们出京,就让他一早在阜成门候着吧,送走了吴太医他们,顺便听听他想和朕说些什么…”
崔呈秀楞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他知道,据说大名、广平、顺德等地接连出现了“疙瘩病”的瘟疫。而对于参加过河套、陕西等地放置鼠疫的医生们来说,他们一听就明白了,这种人身上偶生一赘肉隆起,数刻之后立死,谓之疙瘩瘟的瘟疫,就是此前在西北地区出现的鼠疫症状。
经过了长时间的研究,包括吴有性在内的医生们已经对鼠疫的传染方式有所了解。这种瘟疫一开始是由老鼠身上的跳蚤传播给人的,而等到人群中开始出现重症患者时,鼠疫的传播又开始变为通过近距离的呼吸、谈话、咳嗽等方式传染,这时瘟疫的传播速度就会加快。
虽然吴有性等人依然没能发现治疗鼠疫的特效药,但是他们起码已经了解到,初期的隔离防治其实是针对鼠疫传播最有效的方式。因此一听到距离京城不远的这几处地方出现了疫情,吴有性很快就面见了崇祯,请求军队和地方官员的支持,画出并封锁疫区,以防止瘟疫继续向外扩散。
听到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出现了这么可怕的瘟疫,内阁及六部官员顿时就惊恐了起来,他们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走完了程序,满足了调拨给吴有性人力和物资的需求,并要求其带着防疫队伍尽快出发。
想到这里,崔呈秀就有些为张溥担忧了,皇帝送吴有性出京防疫,心里肯定不怎么痛快,这个时候还要同张溥见面,恐怕这场见面不怎么乐观啊。但是既然崇祯已经决定了下来,崔呈秀也无能为力去改动见面的时间了,只能答应着退出了西苑。
崔呈秀离去之后,朱由检便坐回了办公桌前,开始批阅起了面前的奏章。去年闹的沸沸扬扬的王琦一案,在钱谦益表明了立场之后迅速结案了。王琦因为处置失措免去了河南巡抚一职,但却被召入了京城吏部任职,算是因祸得福了。
但是一大批地方官员及士绅们,因为卷入了赈灾物资贪污一案,现在一个个都上蹿下跳的找人说情,导致五月就应该结案的案子,拖到了六月都没能定案。
主办此案的蒋德璟这一次的确是被架上了火坑,这边有钱谦益联合内阁同僚压迫其迅速结案,那边有党内同志及亲朋好友则希望他能够把案子拖延下去,好让下面的官员和士绅填补漏洞,以求减少涉案的金额和人数,好从轻发落。
蒋德璟虽然过去有着清廉刚正的名声,但遇到这种涉及上千官吏士绅的大案,求情者几乎是铺天盖地,他一时也有些扛不住了。不得已向钱谦益学习,短短数月内已经病了四次。
至于钱谦益这边,自从他听从了崇祯的暗示,红着眼睛放出了赈灾案这一胜负手之后,此前那些给王琦案施加压力的官员士绅,现在早就顾不上这桩案子了,他们正一个个急着往赈灾案里捞人去了。
原本三天两头生病的钱谦益顿时就健康了起来,除了给蒋德璟施加压力之外,开始把精力放在自己卸任首辅后的准备工作上了。该提拔的亲信就提拔起来,看不顺眼的就丢去外地。仰仗着大明海外开拓事业的顺风顺水,现在想要把人丢的远一点,简直毫无困难。
更让钱谦益爽利的是,因为都是新开拓的地方,所以这些地方有的是位置安置人员,而不必担心地方上有什么反对意见。光是年初的时候,云贵总督和南疆督军就分别来了报告,都是向朝廷要人填补地方的。
特别是云贵总督那边,洪承畴联合泰国等东南亚土邦和欧洲人几乎就把缅甸给打了下来,眼下从昆明到印度洋之间的通道已经再无阻碍。这位总督把缅甸王国分为了三个小邦,并打算修建一条从云南到印度洋的铁路,从而改变云南人和物资出行困难的问题。
光是组建这条缅甸铁路和在下缅甸地区设立缅甸总督区,就起码能够安排上百个官员的位置了。像天启之前,吏部门口整天候着数百个候补官员的场面,在崇祯九年之后已经再也难以看到了。
也正因为官员的空缺增加的实在太多,而一些偏远的海外殖民地又没什么进士、举人愿意去,所以朝廷对吏员升官的放宽政策,现在已经很少有官员抵制了。至少这些人正好用来填补,那些正经仕途出身官员不肯去的,海外殖民地。
不过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崇祯,在朝堂上的形势有所转变之后,也不愿意再继续等待下去了,决定要尽快处理掉赈灾案,以此打击那些盘踞在地方上的士绅豪族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