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过,自由的空气居然会如此的血腥。”站在坡顶的真田幸昌看着下方道路上和道路两边稻田里的尸体,忍不住向身边的毛利胜家感慨道。
和面露不忍的真田幸昌不同,毛利胜家嗅着战场上飘来的浓烈血腥味却感到了异常的兴奋。自从被东协各国用武力打开了日本的国门之后,外国人在日本就渐渐变得耀武扬威了起来,就算是他们这些日本武士遇到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国商人也只能低头避让一边。
虽然毛利胜家知道,他们避让的不是那些外国商人,而是那些商人背后的国家。但是在日本平民的眼中,连武士老爷都不敢惹的外国商人,可见日本是真的要变成外国人的殖民地了。打开了国门之后,进入的不仅仅是来自外国的商品,还有来自外国的思想文化。
作为东协最强大的国家和东亚历来的宗主国,一切有关于中国的书籍是最容易流入日本,成为中上社会阶层启蒙思想的读物的。其中东亚同文馆编辑的《大国兴衰史》系列是最受日本人追捧的,这一系列虽然只出了三本,第一本讲的是葡萄牙帝国,第二本说的是西班牙帝国,第三本则是罗马帝国。
《大国兴衰史》原本就是崇祯用来鼓吹改革必要性的舆论工具,其中不仅有鼓励国内商人向海外发展的内容,也有以重商主义取代小农经济的宣传主张。为了避免和保守派论战,一、二、三册选择的国家都是遥远的欧洲帝国,因此书中出现了大量的新名词,殖民地便是其中最让人记忆深刻的词语。
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抵达美洲后,便展开了对于美洲原住民的灭绝战争,夺取了他们的土地和财富,让美洲地区成为了给欧洲本土不停输入财富的殖民地。这样的殖民地可比东亚的吞并战争还要残酷的多。
毕竟东亚战争再怎么残酷,战争结束之后还是打算把战败者变成自己的民众的。而欧洲人的殖民地,则是将原住民看做了类似于牛、马这样的人形牲畜,只是一味的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后一枚铜币。
正是因为恐惧美洲印第安人的遭遇,才会刺激到日本中下级武士和底层平民相结合,试图改变目前日本的藩阀政治,建立一个如同中国一样的中央集权国家,从而摆脱被外国人殖民的前景。
爪哇战争是日本武士第一次出国作战,正在走上坡路的荷兰人给了日本人一次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是不能和大炮对抗的。这一仗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也是在大明所提供的物质支援和领导下获得的,让这些日本武士再一次认识到了日本和世界强国之间的差距。不过这二个多月来,毛利胜家在这些菲律宾土人身上终于找回了自信。
邦板牙人掀起的暴动获得了不少土人部族的支持,但同样也让不少邦板牙部族的世仇迅速倒向了中国人这边,特别是碧瑶附近山区的部族因为林凤的关系,一直和中国人保持着友好。因此当邦板牙人越过阿格诺河,向河流北面的农庄进行袭击时,碧瑶的土人部族就接受了公司的雇佣,将这些邦板牙人赶回了阿格诺河的附近。
当毛利胜家、真田幸昌带着两个联队登上了林加延湾后,这一千五、六百人的正规军更是迅速扭转了阿格诺河北岸的僵持局面。同那些占据了个别农庄的越南叛奴和毫无组织性的土人叛军相比,经过数年军事训练的两个日本联队对付这些叛乱分子,和对付拿着武器的平民没什么区别。
因为雨季的关系,日军的火枪在这里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威力。但是正规军队的组织和训练度,加上日军本身就注重的肉搏战,让他们在这样的冷兵器战场上简直是如鱼得水,比四海贸易公司组织的民团和雇佣的土人武装要出色的多。
而雨季虽然限制了*武器的使用,但是也限制了土人的进攻路线。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岛上的土著也不会冒然进入到丛林和沼泽之中,那样他们首先会成为鳄鱼和蛇类的食物。
因此,四海贸易公司在这一地区修建的道路、港口和据点,便成为了双方争夺最为激烈的目标。对于毛利胜家、真田幸昌这些久经战阵的军官来说,他们很容易的就能判断出这些土人的进军路线和进攻目标。
这两个多月中,两人和四海贸易公司的民团、土人雇佣兵合作,一点一点的将阿格诺河北岸的土人和越南人的叛乱者从藏身之处逼迫了出来,将他们驱赶到了比利亚西斯附近。
比利亚西斯位于林加延港东南60里处,这里刚好是森林和沼泽交界的地方。当六千余名叛乱者汇集于此处,还在讨论是渡过阿格诺河南下,还是越过西北方的森林去袭击四海贸易公司的另一处据点时,毛利胜家和真田幸昌带着3000多人突袭了他们。
措手不及的叛乱者遭遇了一场屠杀,毛利胜家和真田幸昌采用的前后夹击战术,使得本就没有什么组织性的叛乱者难以拿出一个应对的措施出来,从而让来自各个地区的叛乱者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熟悉地理的当地人冲进了森林和沼泽之中,人生地不熟的越南叛奴则选择了反抗到底,至于那些来自其他地区的土人叛乱者最后选择了投降。这一仗,毛利胜家和真田幸昌足足消灭了近两千叛乱者,除了五、六百人逃入了森林和沼泽之中后,剩下的3000余人选择了向日军投降。这一战之后,阿格诺河北岸的叛乱者大体已经肃清了。
当清点战果的副官跑来向两人汇报这个喜讯时,毛利胜家感觉脸上一凉,于是抬头看去,果然天上又开始落雨了。毛利胜家皱着眉头对真田幸昌说道:“看起来又是一场暴雨,现在俘虏的数量太多了,一旦雨下大了,我们可未必控制的住局势。”
真田幸昌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可是已经投降了,再对他们动手,会让我军的名誉受损的。”
毛利胜家咧嘴笑着说道:“那些西班牙人什么时候对印第安人讲过信用,把反抗者彻底消灭掉,我们才能获得一片真正属于日本的土地,这难道不是我军在此浴血奋战的原因吗?再说了,我记得中国人曾经说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最终取得胜利的是我们,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们?”
真田幸昌沉默了一阵,终于转过头看着远处道路上的尸体说道:“把俘虏区分开来,让那些民团和土人雇佣兵先带着一批人离开,剩下的再分批处置吧。只要他们没有亲眼看见我们杀俘,我们总还可以辩解的。”
毛利胜家便对着身边的副官说道:“去告诉公司的代表,鉴于目前俘虏太多,我们决定分批离开。让他们先挑选一批俘虏返回西北面的林家寨子,我们会尽量赶上他们的。另外把剩下的俘虏分为200人一队,每队俘虏之间必须要间隔100米以上,把雨披拿出来分给士兵,每50人看守一队,剩下的人搭建雨棚休息并做饭…”
2日后在林家寨子等候的公司代表,等到的不是一只俘虏大军,而是300余名精神陷入崩溃的俘虏和千余精神过度亢奋的日军士兵,这令他这两日准备好的大批棚屋和食物显得有些多余。
虽然毛利胜家和他的部下表示,在押解俘虏返回的路上,部分俘虏串联发起了一场暴动,导致许多俘虏逃入了森林之中。但是这位代表并不认可日军的说法,他悄悄的进行了打听,终于从几位日军士兵和士官口中得知了一件耸人听闻的屠杀事件。
这位代表思考了数日,终于还是将这些日军的口供记录成文,然后亲自送到了公司驻马尼拉代表郭庆手中。看过了这位代表送来的口供,郭庆思考了许久才对着他说道:“公司非常感谢你的细致工作和忠诚,但我希望你还是忘记这件事为好,这对你和公司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这涉及到了上千条人命?”这位代表不敢置信的看着郭庆说道。
郭庆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报告,双目盯着他许久,方才冷酷而毫无感情的说道:“这里并不是大明,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同胞。
不要忘记,日本人是在保护公司在本地的利益作战,公司不可能去束缚住他们的手脚。我们可以向岛上的土著展示仁慈,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容忍他们侵害到公司的利益。
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什么。在国内北方地区连年受灾的状况下,我们需要在海外有一个稳定的粮食产地。吕宋岛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吕宋岛上第一批引种的橡胶树已经出胶了,我们就更不能放弃这片土地了。
土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谁若阻止公司开发这片土地,谁便是公司的敌人。对待敌人,光靠仁慈可没什么效果。和西班牙人在美洲、菲律宾屠杀的平民相比,这点俘虏连零头都算不上…”
在郭庆的威胁利诱下,这位前来汇报的代表终于神情恍惚的离开了。待到对方离去之后,郭庆看着面前的报告半天,终于将之收藏在了文件袋中,并在文件袋上敲下了一级机密的印章,他随手还在文件袋上写下了,崇祯十一年cl1638010121的档案编号,接着便将这份档案放进了文件柜内。
对于郭庆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工作流程。不过对于吕宋土人部族来说,这就是灾难的真正开始。就在这一日,六个联队的日军登上了大阪港口的运输船队,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吕宋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