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丘中有麻(1 / 1)

她大概二十出头,身材高挑一身劲健男子戎装打扮,肌肤微黑,脸上也有些淡淡伤疤,五官和秦其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更有一种女子的盛气凌人。此女面上带着一块黑皮制成的眼罩,遮住了左眼,露出的另一只眼凤目狭长,细眉挑高,唇角似笑非笑,似有些懒散的倚着门站着,整个人却有一股毫不掩饰的锐利骄傲。

这人是?

她在秦国有些名气的人里想了一圈,只可能有一个答案。

果不其然秦其笑道:“这是女,单名璧。”

她略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女子未婚,在这年头确实不好称呼,按照秦国公主的叫法,以她的排行,应该叫她季嬴。

但此女也算在列国里有名气的人物了,她不愿叫季嬴这种指代赢姓女的模糊称号,自认她应该以氏名行走人间,就自称秦璧。这一下子,天下都知道这位秦国公主闺名为璧了。

可她随着名气越来越大,总要出席一些列国会盟的外交场合,许多国家的不愿意叫她秦璧,觉得这名字太不规矩,简直男女不分,不成体统。

就因为如何称呼这位公主,在不少会谈上就发生过冲突。

秦王为了折中,便给此女封地蓝田,按公子来算,她可被尊称为蓝田君。

蓝田君就成了这位秦国公主对外常用的名号了。

若说历史上有以封地为称呼的战国四公子,那当世也有仅两位以封地为称呼的女公子。

一位就是为其父征战四方立下累累战功的蓝田君秦璧,另一位就是前些日子魏国和齐国联姻的那位年近四十膝下有子的大龄公主舞阳君。

南河知晓秦璧在秦国的地位,秦其说她闺名,南河可不敢叫,老老实实行礼道:“某见过蓝田君。”

秦璧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唇,抬手利落的行了个武夫的抱手礼,道:“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那时候舒弟还因为被我的马儿惊到,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呢……谁能料到,转眼已成了晋王。”

南河:……卧槽?还有这种老底儿啊!

虽然不知道这秦璧的话是真是假,但反正当年的人不是她丢的,南河只作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

南河自认如今这张脸,笑起来也算是讨人喜欢,却不料秦璧神情却似乎有些不忿,微微转过头去,没再瞧她了。

秦其倒也不见外,和她坐在桌案对面,道:“既然来了,咱们便早些进入正题。只是舒怕是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不如把乐莜也叫过来吧。”

乐莜也在带兵到旧虞驻扎后,只身快马赶来了少梁。竟然还比他们老弱病残的车队要到的早上半天。

乐莜进来后,秦其也是一副“又不是没打仗你怎么又胖了”的神情。

乐莜神情竟有些激动。

毕竟秦晋两国几乎每一两年都要会谈一次,近些年都是淳任余带着白矢和乐莜前来,如今晋国局势有变,再次和乐莜同行的已经变成了当年的太子舒,他心头也有些感慨。

而且乐莜当年被重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秦其曾在淳任余面前夸赞过乐莜打仗带兵的灵活。

这桌边一坐下,南河、乐皎、秦璧与秦其四人。但交谈之间,这简直都快成一家人了。

秦其二十多岁继位的时候,因他并非嫡长,秦国境内又有宗对她不服,正式的继位大典上竟然有大半公族缺席。淳任余那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继位不过三年,竟亲自来到秦国,以晋王身份在继位大典上替秦其驱车。

若是魏国那般占据成周、逐渐强大的中原正统王国,继位大典上怕是要有两三位国君前来替他驱车牵马,以示对王的承认与尊敬。

秦国那时候毕竟是边陲弱国,能有晋王前来驾车,对当时在秦国地位不稳的秦其而言,可谓是长足了脸面。而后秦其与淳任余几十年前一直密切联络,相互交好,俩人都对各自朝廷上的大臣能将了如指掌,对自个儿家事甚至都会偶尔通信谈起。

南河也不得不佩服,在如今各国说翻脸就翻脸,四处倒戈的情况下,能有这段秦晋之好,非要这二人都坦荡真诚不可啊。

宫人走上来,将绘在绢布上的巨大地图铺开在地面上。

秦其拎着剑鞘,踩在了铺开的地图上,道:“魏国集结了多少部队,你可有消息?”

南河:“目前还不清楚,但楚国在上阳的驻军似乎对此颇为紧张。我们消息毕竟没有楚国灵通,但楚国似乎都如临大敌的应对,至少说明魏国绝不是闹着玩玩。”

秦其:“但楚国驻扎在上阳的,可是将军商牟,此人虽然年轻,却是楚王心腹,且行军打仗风格十分稳健,应该更擅长守城。”

蓝田君秦璧也没有坐下,她也起身,站在地图边缘道:“曾经我们在巴蜀地带与楚国有过冲突,楚国筑城十分坚固完备,如果楚国在上阳已经筑城完毕,又屯有粮草,魏国就算是带十万大军围住上阳,怕是也打不下来啊。”

蓝田君在秦其子女中行四,也是家中唯一一女,上头三位兄长中有两人战死,她与太子旷就成了秦其的左臂右膀。女子虽不能出入朝堂,但在国家之中拥有权力、封地,左右政治并不是稀罕事。

但像蓝田君这样出入沙场,成为军中大将的女子还是极其罕见的。

若是不够有能力,也不可能被重用这么多年。

南河:“但现在问题是,以楚国的建城速度,不太可能完工。而且魏国也会故意在完工之前,对上阳进攻。因此这次魏楚在上阳大战,并不是攻防守城战役,而可以当成一场会战。”

秦其摸着胡须道:“你是要在战役中途插手,还是等尘埃落定之后再突袭?”

南河:“我的计划是在后半段双方战役疲惫时再动手,但不完全表露身份,只做一些骚扰突袭,挑拨两国本来就绷到极限的情绪,让他们加大战场上的投入。只有魏楚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战场上,我们才能在偷下上阳后能站稳脚步。否则就算打下上阳,楚魏两国也会再来对上阳下手。”

秦其思索道:“你认为他们都会投入大量兵力?”

南河叹气:“其实魏国楚国的目的,都是想下一步侵吞我晋国,但他们是绝不可能联手的,两个国家都野心勃勃,也知道谁拿下我晋国,就决定了下一步谁先成为霸王。而且魏国已经连齐了,其实从局势上来,如果不算秦国与晋国,剩下的大片版图,已经分成了三大家。”

她说着展开衣袖也提着衣摆走到台阶上。屋中四人,唯有她没穿戎装,一身宽袖深衣。她衣摆扫过秦晋的版图,站在晋国位置上,向东望去。

“北部,燕国已成赵国附庸,赵国又统治曾属匈奴的十几个部落,自成势力。南部,淮水以南便是楚国领土,以楚国的富庶和人口,不需要联合众多国家也能独自屹立。”南河先提及肉夹馍理论中两边那两块饼。

对于赵楚的强大,早已是各国公认,秦其微微点头。

南河迈上前一步:“中部,起来有中山、宋、卫这些国,但这些国不是魏国的附庸,就是齐国的附庸,如果齐魏正式联手,那么曾经大家以为的中原各国,就会结成一块铁板,成为第三大势力。而且齐魏一旦联合,军力、经济与人口都很有可能超越赵、楚,成为最强的势力。”

秦其:“我听说魏国公主舞阳君已经入齐,准备与齐国太子完婚……你认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联姻,而是魏齐两国要联手了?”

南河:“我认为联手都不足以形容。舞阳君在魏国的地位,怕是太子也难以相比,她这次入齐,在我来,绝不只是联姻,而是在政治上要步调更一致的合作。”

秦其思忖道:“齐国掌权的是庆氏,听闻王族势力已经被架空不少,庆氏是否做出什么动作?而且魏王年纪应该很大了,早之前便听说魏王已经老且昏聩了,大权旁落,但舞阳君应该不是掌权最多的人……我们对于魏齐之间的局势,了解的还是太少了。水波之下,两国不知道有多少氏族、公族在缠斗或合作。”

南河很认同他的说法,道:“但今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问题。三大势力之下,没有被纳入其中的国家,已经屈指可数了。我们秦晋就算联手,怕是也不能和任何一个势力所抗衡。”

秦璧抱臂站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赵国也与晋王有过联络吧。来魏国与楚国打算灭了晋国,赵国却希望去拉拢您。您是否又要在这三个势力中,选择一个归顺呢?”

她一句话切到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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