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韩来等人被圣人复职之后,从前川王党的一行臣子也都在混乱中稳定了下来,至少没有前段时间那么摇摇欲坠了。
尤其是前段时间,韩来被降为常侍的时候,成日和圣人待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隔阂。
杜薄最近又掏自己的小金库修缮了蹴鞠场,更把圣人哄得心花怒放,经常带着后妃们贪图享乐,颇有些昏君的意味。
朝中的墙头草见状,也都在脑海中重新洗牌。
就知道韩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游兰献王后裔,那是正儿八经的王族血亲,曹家再如何位极人臣,也只是高等的平民而已。
这日散了朝会后,杜薄急匆匆的往外跑,给他穿鞋的内监拿着靴子追了出去,直接绊了一个大跟头,下巴直接青紫了。
韩来在旁边看着这个小内监一伸手,险些把杜薄的裤子拽掉,那人也踉跄了一步,回头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只见小内监从怀里面掏出一只靴子来,艰难的举起来:“大夫……您还有一只靴子没穿好呢……”
“啊……”
杜薄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四周,赶紧把靴子穿好,他是死活没想到这个小内监居然如此的忠心敬业,便蹲下来说道:“多谢了。”
小内监被他扶起来,转身回去了。
韩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杜薄平日里是挺冒失的,但也不至于穿上一只靴子就往出跑,遂问道:“杜凉言,你这火烧屁股似的,怎么了?早上吃多了,还是起来忘出恭了?”
李鹤鸣路过,调侃了一句:“是憋着一肚子虚功,不好意思在人前放出来吧。”
他笑呵呵的走过,成功得到杜薄的大白眼儿。
“都胡说八道什么,我家里好着呢。”
杜薄如实说道:“是罗衣,她昨晚和我说想吃麦芽糖,哭得厉害,我说这大晚上哪里来的麦芽糖,就答应她今早朝会回去后给她买。”
“罗衣也不是小孩子了,想吃个糖还用得上哭吗?”韩来奇怪道。
“郎君您这就是不懂了。”程听走过来说道,“孕中的女子口味都是很奇怪的,下臣娘亲怀孕的时候,就喜欢吃枣核,害的我们全家人每天没完没了的吃蜜枣,后来吃的太多了就吃伤了,所以下臣现在一颗蜜枣都不喜欢吃。”
韩来饱读诗书,却唯独没有仔细研究过医书,这么大了也没近个女色,徐氏更不会对着儿子说这些闺房话,所以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好奇的往前走了两步,说道:“那民间传言,酸儿辣女……准吗?”
岑越也凑了过来,她没听到前面的,后面这个问题倒是听到了,思忖着摸了摸下巴:“虽说没有一定的根据,但是还是挺准的,下臣阿娘当年就是喜欢吃辣的,孕期的时候,一桌子都是辣椒。”
“是吗?”
杜薄听着,不免有些着急:“可是罗衣最近偏好酸口。”
“那恭喜杜大夫,罗夫人想来怀的是个男胎了。”岑越欢喜道,“杜家后继有人了,您和罗夫人这般冒昧,等来日小公子降生,也必定是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小孩儿。”
杜薄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喜欢儿子。
况且脑子里也没有太过严重的,传宗接代的想法,谁说只有男子才能将杜家传承下去,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儿家也可以。
大不了找一个赘婿。
就像自己一样。
话说上回罗衣提了一嘴,说以后的孩子理应姓罗,他吓了一跳,打哈哈的糊弄过去,都说怀孕了脑子不好使,也不知道能糊弄多久。
“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一旁的韩来嘟囔了两句,对杜薄道:“你还不快去给罗衣买糖,保不齐这人在府里正哭着呢。”
“对对对,都是你们几个给我耽搁了。”
杜薄忙不迭的往出跑。
岑越和程听见势,也行礼离开。
韩来正准备往出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回头看去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可能,可是还是没想到,居然是张炳文。
“郎君慢走。”
张炳文拱手笑道:“您是要回遥监殿,还是回将军府啊。”
这人怎么突然跑来和自己谄媚了?
韩来有些想不通。
但总归不是看着圣人最近重新看重川王生前的旧臣,又跑来拍马屁的,毕竟这样做的话,他不会接受,曹家更不能容。
“遥监殿那边没什么事,杨广信他们都能处理好。”韩来象征性的回了一句,他不太想和这人多言。
张炳文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三季人。
是曹家的狗。
人都说对牛弹琴,他这是对狗弹琴,还不知道这条狗会不会突然发狂的咬他一口。
“那看来是要回将军府了。”
虽说韩来不理,但架不住张炳文像是狗皮膏药一般,跟在他身边苍蝇似的乱嗡嗡:“不知道宋女史的伤势怎么样了?”
韩来瞥眼,他要比张炳文高一些,这个角度看着这人的胡子,像是谁把鸡毛掸子放在张炳文嘴唇上一样。
“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韩来道。
“那就好那就好,微臣可是担心了好久啊。”张炳文语气悠哉的说道,“女史好歹是郎君心尖儿上的人,受了伤可怎么是好。”
这话本身没错,但张炳文说的这么直白,由来让人厌烦。
“宋端是父亲生前留给我的下属,更别说她在我身边任劳任怨的侍奉了整整九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担心也是应该的。”
韩来压着烦躁说道。
张炳文瞧着韩来那不耐烦的眉眼,也不打算继续找没趣儿,便又说了几句好话,目送着那人离开了。
“哼。”
不远处,有一道冷笑张炳文看去,是施邵文。
那人斜睨着他,负手走开。
张炳文冷眼,露出一个不甘心的笑来。
“姑娘,公子回来了。”
怀阁外,素问从外面进来,笑着说道:“厨房那边准备了点心,都叫小篆端走了,姑娘不过去书房那边瞧瞧吗?”
宋端正靠在软榻上看书,闻言也没抬头,说道:“点心是给公子准备的,我过去瞧什么,难道还怀疑后厨的手艺吗?”
“咱们府里后厨的手艺自然是没的说。”素问道,“这做点心的嬷嬷是特地从外地一个大酒楼里挖来的,脾气古怪的很,谁要是说她做的东西不好使,直接就指着鼻子骂人呢。”
宋端轻轻失笑。
“你们主仆两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正说着,韩来从屋外走了进来,素问连忙问安,看了一眼软榻上没起来的宋端,偷笑着出去了,还顺手关了门。
待门关上,宋端才放下手中的书,拄着下巴说道:“公子回来啦。”
“怎么不给你家公子行礼啊?”韩来含笑道。
谷/span宋端嗔怪的看着他。
韩来见状,走过去贴着她坐下,拍了拍那人的脑袋,宋端心照不宣的趴在了他的腿上,捏着手指尖儿,说道:“今日朝会上,可有什么要紧事啊?”
“有要紧事我就在遥监殿呆着了。”韩来垂眸着她乌黑浓密的发,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哪里还有功夫回来陪你。”
“不过……”
韩来说完,又想起来一事,说道:“圣人倒是提了一嘴祁山大典的事情,看来今年还是要照常办的。”
宋端眨了眨眼睛,抬起身来,本以为今年因为川王的死,圣人会推迟或者干脆取消这祁山大典。
这本就是每三年为皇后举办一次的祭祀仪式,劳才伤民,还要重新修缮祁山山腰上的行宫和祭台,工部每次接受都会说一句触霉头。
“那你的意思呢?”宋端看着他。
韩来想了想,沉吟道:“倒是好事,元白过身,天下人心不稳,皇后娘娘若是能按规矩住持祁山大典,倒是能安稳人心,再者说了,这本就是老祖宗的规矩,坏不得,办就办吧。”
“那到时候,这大殿的事宜又会落在工部和咱们的头上了。”宋端再次问道。
“不一定,这次怕是要交给工部和曹家。”韩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圣人已经让曹家从川王案子中撤手了,这样冒然动作,必定会打草惊蛇,让其接手祁山大典的事……也多半是为了安抚。”
“可皇后娘娘是川王的生母,曹家……”
宋端说出心头疑惑。
这一点,韩来也摇了摇头,他也拿捏不准,虽然川王死了,皇后对于曹家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但是……但是!
韩来猛然想起来,看向宋端。
还有兵符。
川王死后,他手里的兵符在皇后的手里。
宋端神色严峻,垂眸想了想,说道:“公子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有些眉目,就交给下臣去做吧。”
她又下意识的进入了办公事的状态。
韩来是相信她的做事能力的,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那你要做什么,想怎么做,都要提前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宋端抬眼,点了点头。
“对了。”
韩来说着,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纸包来,不大不小,里面透出一股甜香来,说道:“我从杜薄那里拿的,你尝尝。”
打开来,是酸枣。
宋端看着就觉得酸,见韩来那么真诚,便半信半疑的拿起一颗来送进了嘴里,轻轻咬开,顿时酸的吐出来,连连嘬了嘬舌头。
“酸死了,拿这东西回来吃做什么?”宋端不解的推开,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
“有吗?”
韩来拿起来一颗自己吃了,明明酸的脸都皱在一起了,还嘴硬的说道:“不酸不酸,你再尝尝,再试一颗,算我求你。”
宋端无奈,只得再吃了一颗,酸的嘴巴都木了。
“咽了咽了。”韩来催促道。
宋端硬抻了抻脖子,将果肉咽了下去,只是这一咽,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东西是从杜薄那里拿来的,杜薄有这种东西,无非是因为罗衣怀孕的缘故,都说酸儿辣女,韩来故意让自己吃,岂不是……
“杜薄想要女儿,我想要儿子。”
韩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果然!
还真被宋端猜中了,脸颊登时通红,像是火烧一般,她伸手摸了摸,将那酸枣推开,随即有些薄愠:“我不吃!谁要给你生儿子!”
“你不生吗?”
韩来瞥眼问道:“你不给我生儿子,你给谁生儿子?”
宋端觉得自己被耍了,又气又羞,赌气道:“我不生。”
“这样啊。”
韩来又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不生,那谁给我生儿子呢?”
这下子宋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低着头,攥着手,气鼓鼓的。
“嗯?”
韩来低下头,凑过去,在那人的脖颈处瞧了瞧,这人一害羞,不光是脸颊,浑身都红,偷笑道:“谁给我生?”
宋端别过头去。
“好啦好啦。”
韩来搂住她,笑了笑:“不着急不着急。”
“不是这个?”
杜薄举着那麦芽糖,亏他还特地让那卖糖的画了一个兔子,谁知道罗衣吃了一口,就说不够甜,直接扔在了一边。
“那你再尝尝这个。”
杜薄说着,将那个果盒转过来,将另外那边对着罗衣,这个就是韩来硬要走一把的酸枣:“你不是说要吃酸枣吗?”
“不好吃,这个一点儿都不酸。”
罗衣吃了一颗,甚至连枣核都一起吞了,可那把韩来和宋端酸到灵魂出窍的枣子,到了罗衣的嘴里,被说成没味道。
“是吗?”
杜薄狐疑的吃了一颗,直接咳嗽起来,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个还不够酸?”索性道,“那你不如直接喝醋好了。”
这么一说,罗衣瞪了瞪眼睛,手从隆起的小腹上抬起,嘴一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起红来。
杜薄见大事不妙,连忙放下那果盒,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不喝不喝咱们不喝,都是为夫不好,我怎么舍得给你喝醋啊。”说着,大声的喊丰年。
那人连跑带爬的跑来,就听杜薄喊道:“给我去买!买靖安城最酸最酸的吃的回来!快去!”
“嗷嗷,好!”
丰年又跑了出去。
杜薄回头哄着罗衣,苦笑不得,真是个活祖宗。
而罗衣哭着哭着,抬起头来,有些傻乎乎的说道:“不过……我现在想喝醋了。”
杜薄一脸无奈,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哭了。
“罗衣……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吧。”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