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众人义愤填膺声讨夏紊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偷偷朝付霁昊撒了一点药粉，用来麻痹他的身体，让他短时间内无法行动。
这样一个大好的时机，不用来洗白付霁昊那实在是天理难容啊！
在路过大师姐身边的时候，她把一个小药瓶塞给了雾子午。
楚八荒走到夏紊面前蹲了下来，很是苦恼地皱起了眉。
“说吧，你有什么理由非得要我亲自动手？”
夏紊却像是没有听到耳边传来的咒骂和喧闹声一般，抬手止住了手下吸取那些少侠的内力。
他颓废地坐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不再有任何愤恨和不平的痕迹。
“这世间少有你这般聪慧狡黠的女子，我倒想知道，若你是我，会如何走这条路。”
楚八荒闻言抿了抿唇，认真蹙眉思考起来。
夏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耐下性子等待着她的答案。
过了许久，楚八荒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当年的愉王世子乖张跋扈，将你母亲掳走，即便你当真救出了她，想来像她那样的忠烈之人也不肯再苟活于世。”
夏紊被提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连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其中还携杂着一丝哀痛。
“的确，娘亲她……却是那样的性子。”
他的母亲，是天底下最温柔，却也是最孤傲的人。
楚八荒拍了拍手，竖起食指使劲摇起来。
“既如此，我若是你，便要把愉王世子的所作所为捅破天去！”
夏紊却只是嗤讽一笑，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
“官官相护，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人敢帮你。”
楚八荒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眼眸里的认真使得夏紊一怔。
“愉王若是包庇，那我便上告御状！”
“陛下若也不管，我便换了这王朝！”
“我若做不到，便让我的子子孙孙接下我的衣钵，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杀一个愉王世子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被世人永远唾骂，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为母亲洗刷冤屈。”
一个十岁少年自入王府为奴，到创立下令整个江湖都惧怕的魔教，就足以证明他的手段和聪明。
这样的人若当年没有走上这条歪路，本该也和智空大师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一代大侠。
可叹命运造化，那个热血的小小少年，终究是被毁了。
夏紊的神色彻底僵住了。
不仅是他，就连四周的众人都被她的这番豪言壮语惊住，看向她的目光中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钦佩。
江湖人最敬佩有胆识的人，一时间有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悔恨没能早日结识这名少女。
过了许久，夏紊才哈哈大笑起来，晶莹的水痕顺着眼角一路滑落下来。
那苦涩的笑声还没有落下，他便突然表情一收，大掌猛地扣在了楚八荒的头顶。
一阵强大的吸力自他掌中发起，她身体里的内力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顺着经脉朝头顶汇聚而去，被夏紊掠夺进了他的体内。
他自知自己必定是活不长久了，若是有这样聪慧机警的少女陪他一同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孤单。
楚八荒心中一惊，想要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毒药朝他掷去，可在这般情形下竟然连抬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付霁昊看着楚八荒被夏紊吸取内力，可自己却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眼角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对她动手！
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慌自他心中升起，他体内真气涌动，竟然生生踉跄了两步，朝着楚八荒的位置艰难走去。
四周的一众人想要解救楚八荒，可奈何还有十几个人被挟持在对方手中，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
就在此时，一个带着怒意的女声从众人身后响起。
“不必顾虑，魔教余孽已无法动弹，快去救人！”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雾子午早已和夫君配合，利用风向将楚八荒给的迷药散到了夏紊的手下所在的方向。
不待赘言，数名大侠飞身而起，朝着夏紊袭去。
一柄长剑闪着锐利的寒光，比所有人的速度还要快上两分，破风呼啸而来，正正插进了夏紊的心口。
夏紊的动作蓦地一顿，随即轰然倒地。
众人这时候才察觉，他身上插着的那柄剑便是付霁昊的武器。
楚八荒直到被付霁昊颤抖的手臂拥进怀中时才发现，自己的一头青丝已经变得花白。
想来她也和张旋一样，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年迈老妇了。
付霁昊看着怀中的少女变得虚弱苍老，脑海里却像是被人回放录音一般，响起了她清脆的声音。
清明和混沌在他的眼中反复交替，过了良久，他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神情间带上了一丝恍然。
“为什么，你的眼睛更好看？”
楚八荒的表情出现了短暂一瞬的茫然，还好统子及时提醒她。
“就是遇见河盗的时候，阳和……哦不对，是傅局去打架了，你对着付霁昊吹过的彩虹屁！”
楚八荒立即回想起了那一段话。
她重重喘了两声，伸出手本想抚上他的脸颊，却在看到自己皱巴巴的老人手之后又收了回来。
“你的眼睛好看，是因为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花鸟、云雾。”
“我的眼睛更好看，是因为里面有你。”
付霁昊头痛欲裂，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却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明明自有记忆以来，他和楚八荒相识才短短几日，可看到她为了自己凛然面对夏紊的时候，却依然会止不住地憎恨。
憎恨夏紊，更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楚八荒靠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对付霁昊道：“没有了记忆是件好事。”
“从前的坎坷，我都给你踏平了，未来的路，你要好好走下去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交代遗言，付霁昊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神情之中带上了一丝无措。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
末了像是个孩子一般，坚定而又任性地重复了一句。“你答应过的。”
“你就是晴雨，是日月，是山川，是花鸟，是云雾。”
“世间没有比你更好看的风景了。”
所以能不能不走，能不能再陪他一段路途？
楚八荒的体内原本就有两条蛊虫，又被夏紊吊起来折磨了一整日，本就是强弩之末了。
如今又被夏紊吸去了七成内力，几乎快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但她依然抬起头，费力地弯了弯眼眸。
“好，我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