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报警声和警笛声混合着爆炸声和浓浓黑烟,我艰难拖着魂不守舍的卢东逃离医院。
离开之际我隐约听见郑坤在笑,笑着唱道:“……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等火势扑灭,床边拷着的郑坤已经烧成一具焦尸,法医提取骨头内的dna判定,他就是郑坤。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韩强闻讯赶了回来,一把揪住刚包扎好伤口的卢东狠狠一拳,破天荒地骂道:“你他妈的是想死吗?想死我现在直接给你打死!”
卢东只是咬牙应下这一拳,随后一声不吭。
那是我头一回看见韩强情绪外露,而卢东沉默不语。
卢东看起来乐观坦荡,实际上内心执拗得很,这么多年,周志豪案成了他的执念。
纵使有那么多的推测已经将案件还原了七七八八,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始终不如郑坤亲口应下自己的罪过来得爽快。
卢东已然是个老刑警了,但内心像个大男孩,单纯却充满热忱,亲手让罪犯伏法是他的初心。
而刚刚,他离真相只差那么一点点,却被彻底毁掉了。
这种事,除了卢东自己疏解开,没人能帮得了他。
明明破了连环杀人案,气氛却低沉得离谱。
我率先打破僵局,问韩强:“你那边出什么乱子了吗?我看消防队往高速东出口去了。”
这个档口上出什么事都让人不那么放心,毕竟郑坤坐拥走私帝国,他怎么会那么轻易让自己落网?
韩强闻言又深深皱起了眉头,道:“不知道怎么开了车,给追尾八辆!其中一辆撞破了燃气缸,就烧起来了。”
我一听也疑惑得很,按道理来说这种事发生也属于正常范畴,但是现在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我正思索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名。
“刘芳,刘芳呢!”我激动地抓住韩强的肩吼道。
按照录音内容,难道郑坤已经把刘芳转移出国了吗?
韩强被我吼得一懵:“什么刘芳?我们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啊。”
什么?这不可能!
如果不是给刘芳创造逃离南宏的机会,那他这么鲁莽的赴死就成了一场笑话啊。
我烦躁地抓挠发顶,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刘芳能怎么走呢?坐火车坐飞机包括轮渡都需要身份证,她能藏这么多年不就靠着她没用过一次身份证吗?
直升机?那东西用起来未免太招摇了吧。
除了自己开车,还能怎么走呢?
车……对了,货车!
我又急急追问韩强:“今晚货车限行时段是几点到几点?”
既然人会被盘,那货呢?刘芳可以藏在某个货箱里出逃。
韩强低头一盘算,口中念叨:“今天是礼拜二……凌晨四点到五点半。”
话音刚落,我们仨齐刷刷地看向壁钟,已经快四点了!
韩强神色一凛,急忙拿起对讲机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各支队原地待命!继续盘查,尤其注意大型货运车!”
所幸韩强还没有完全收队,这下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兴许这也能让卢东稍稍舒心些。
我下意识看向卢东,他依旧低垂着脑袋,身上似乎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真相一天没还原,这个死脑筋就会多郁闷一天。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来人竟是局长。
他依旧一脸严肃道:“我听说犯罪嫌疑人郑坤已经畏罪自杀了,这次你们三个都功不可没,我会向上级好好汇报的。”
卢东闻言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屋子。
我抿了抿唇,想和局长解释,却被局长挥手打断,他表示,一周内捣毁郑氏走私集团,抓住流亡在外的犯罪嫌疑人。
“是!”我和韩强齐刷刷地向局长敬礼。
在国家大义和人民安危面前,个人的荣辱和情怀都成了渺小的一枚。
我们以服从为天性,而不是顺着自己的脾性。
所幸局长了解我们的秉性,不曾和谁计较过。
“好!你们先休息一会吧,接下来可是场持续战。”局长离开之际重重地拍了拍我们的肩。
警察的肩上有着千钧之重任,无比沉重。可是哪怕再难再苦,也要咬牙吃下。
第二天,局长立即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将昨晚的成果汇报给大众,以安抚民心。
白天的时间在记者的喋喋不休和局长老道的话术里悄然而过。
只是刘芳的行踪依旧无处可寻。
我站在二楼栏杆边,看向远处马路上车水马龙,心里有些唏嘘。
盛世繁华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光照不进的地方?
正胡思乱想着,远处的绿灯亮了起来,人群缓缓移动。
突然,我眼神一滞,有个黑衣女人向着警局走来。
那女人,胸口别着一朵嫩黄色的萱草花。
是我们苦查一天的刘芳!
我赶紧跑到楼下,楼下已经聚集了一批武警,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包围圈。
中央站着的刘芳同样毫无惧色,她嘴角噙着一抹凄惨的笑,看到我才开口道:“警官,我来自首。”
我深深皱起了眉,一挥手示意将她拷起来。
她顺从地伸出双手。
有了郑坤之前那个变数在,我两眼紧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暴起。
所幸,她只是双目空洞的任由我们行动,一声不吭,迈进了警局的大门。
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刚出农村的小丫头。一天下班时,好心地给当时只是小喽啰的郑坤塞了个馒头。
于是,郑坤原本黯淡的人生被刘芳照进了一束光。
可是又能如何呢?他还只是为老大卖命的小角色,他舍不得让单纯的刘芳陪他东躲西藏。
他很不负责的离开后,刘芳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
为了努力带着他的孩子活下去,她攀上了当时已经成为厂长的林大海,安稳的生下了女儿林小雨。
“我身体不好,生下小雨后,再也没法怀孕了。”她平淡地说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理智得像一个旁观者,叙述着她不完美的前半生。
“可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抢走我惟一的希望呢?”说到这里,她像是不解地歪了歪头,空洞的双目涌出大量泪水。
“我去求林大海,他和我离了婚;我去求警察,警察说那只是个意外;我去求他们,他们只甩给我六万……”说着说着,刘芳突然大笑了起来,“六万,我视如珍宝的女儿,只值六万!”
我看着眼前陷入回忆的刘芳,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