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乱七八糟地推在洞门口,孔老道撸开叶子,往里一看。
糟糕,昏暗的树洞之中还残留着暧昧的味道,但是那武少邢却早已经不在了。
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能够这般早就醒过来了,看来是柯家的药并没有传闻中的厉害。
无法,他顺着留下的脚印摸索过去,要是被他先一步找到慕容那里道出了实情,他所做的准备就功亏一篑了。
这几日龙虎山的天气都不错,只是蚊虫多了一些,慕容義领着下头的一些人在河边休整了半刻钟。
山中的水干净透彻,可以直接饮用,不少人趴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喝着。
慕容義向来亲民,自己取了水杯单膝在河边的石块上蹲下,舀了一杯水。
水面倒映着碧蓝的天,他刚要喝上一口,但是却有突然瞄到里头漂浮的异物,白色的丝缕,又像纤维。
“哎,哎那是什么?”有人惊呼道。
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百米前的上游漂着一白色的异物,看形体,应该是个人。
“好像是一个人?”
“还真是,不过应该是已经死了才对!”
“下去看看。”
噗啦啦,两三个胆大的汉子汲着过膝的河水,左右拔着大腿过去。
慕容義看着他们推着一具惨白的浮尸过来,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死了很久了,身体上的鞭伤应该是死后打的,你看这颜色。”
尸体靠岸,一众人围了过来,是一具惨白的女尸,全身未着一缕,只脸上用一张白布蒙着,看不清脸,脖子下的那道切口是致命伤,看着浮肿的程度,应该被扔下水不久。
是谁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他们不禁猜测是哪个女修被强掠了,杀了扔到河里来,一时之间令人唏嘘,有人看不下去,脱了身上的外衣将她遮了严实。
慕容義走过来,蹲下,轻轻掀开了女尸脑袋上的白布,熟悉的轮廓跃然于手下。
他顿时瞳孔散大,脑袋像是被敲了一个闷棍,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小六?”他颤抖着双手,抚过她死不瞑目的双眼,她的表情还停留着死前的愕然和惊恐,即便她的身体仍然在她死后还挨了那么多的鞭子,她也依旧还是那个表情,也只有因为人为的虐待,令她的双臂和手指都诡异地扭曲了起来。
慕容小六死了。
虽然只是慕容家族一个不起眼的嫡女,但是慕容家众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对于他的意义。
他有多宠她。
众人原本还想挖个坑給她埋了,直到看到她的脸,才知道这具尸体就是前一两日和武少刑走在前头的小六小姐。
他们看着自家家主痛惜的模样,心中自然也痛。
慕容小六虽然在慕容家原本是没有什么地位,都靠的是家主的照料,她待人和善,又善良爽利,十分讨人喜欢。
“武少刑那小子呢?!那小子在哪?!”有人怒吼道。
在众人的印象里,这小子脾性比小六顽劣地多,唆使着小六跟着他先行一步的,再下手加害,说不定一切都是他的计谋。
“对,对,那小子肯定畏罪潜逃了,咱们一定要抓住他,交给家主定罪!”
慕容一众义愤填膺,而家主慕容義却是将她的脑袋抱在了怀里。
他没有一丝眼泪,也没有歇斯底里,但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模样,更让人感受到他的哀切。
众人不忍再看,全部背过身去。
死去的小六被放在水里,每一寸肌肤都被仔仔细细地洗过一遍,没有错过那些鞭伤之中夹带着的吻痕,虽然少,但还是看得出来。
河边架起了火堆,伤痕累累的佳人被烧成了一捧白灰,慕容儀眼眶红着,一把一把将她的骨灰扔进了水里。
魂归西去也。
小六,我一定给你报这个仇!……
武少刑自从自那树洞里逃出来,心中便一直着慌,先不说先前的那番遭遇让他几乎吓破了胆,终于领略到了散修的厉害,就这慕容小六丢了的这件事,就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怕的不是别的,而是慕容家的家族慕容義,也正因为小六如此受他的宠爱,他才会费尽心思追她。
到如今,这反倒成为他的催命符了!
不用说,以他这个情况往回走肯定对,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慕容一行人已经改了道,沿着河边往上了。
他们在河边抛尸,只要沿着河岸上去,一定能找见什么蛛丝马迹。
南家因为小公子受了惊,他又是个不声不响的性子,南秀灵就没有让人拔帐,派了几个前哨去寻了白家的人。
好在现在白家同南家是有姻亲在的,麻烦他们一点,也不算失礼。
就这么着,慕容家的人就沿着河岸找了过来。
南家的侍卫三两个正光着膀子嬉戏,一看有人过来了,还是为数不少的人,便停下来手里的动作,站在水里看着他们。
慕容義令人停在离他们五十米远的地方,接着派了人过去问话。
手下同南家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得到答案之后,转脸回头点了点头。
慕容義沉着脸一抬手,那手下便突然拔刀抹了身前南家人的脖子。
那南家人本就没有防备,又是光着膀子手无寸铁,就如同待宰的鸡,一下便被收割干净了。
站在岸上远观的南家侍卫看见这一幕,连忙屁滚尿流地跑回来。
“报,有一群人打过来了,刚刚还杀了我们几个兄弟。”
南秀灵听他一说,腾地站起来,她想了想,让人去守住南小公子,不让他出门。
“慕容義?为什么杀我南家族人?”
慕容義一马当先迎过来,神色沉得能滴出墨水来。
“这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慕容家排行小六,你为什么要杀她?”
“谁?”南秀灵脸色十分诧异,接着沉思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说的,是你们慕容家六小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慕容家主消消气,到南家帐里喝杯茶慢慢说?”
“呵~”慕容義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南小姐就不要再和我打这些哑谜了,河边你的族人们早已经承认了一切。”
先奸后杀,末了还要抛尸喂鱼,她这是有多恨她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要不是小六一直是被他带在跟前的,不可能无端和南家结下什么仇怨,这才稍稍令他保持了半分理智,不然,他早就已经控制不住动手了!
今天南家要是不给个让他满意的交代,即便他慕容家族家小业小无法和南家比拟,也免不了撕破这张脸了。
这边两方人马相持不下,南家有人见形势怕是要杠上了,偷偷往暗处退出去,要去寻白家来帮忙。
这一次两个家族带出来的都是精锐人马,而且听说慕容这位现家主本事不小,若是就这么对上,指不定会鹿死谁手。
虽说龙虎山看起来是安居一隅,但是他们并非是“闭关锁国”一般,对山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看孔丘虽然老道,但是架不住他们人多,此次下山,不如带些弟子下去,好助你们一臂之力?”苏翎送程清河到偏僻的下山路口,这里用禁制守了,一般人找不到这里来。
他话是这么说,但是身后空荡荡,显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用了,要是人多,反而惹人注意,容易暴露。”
“唔,清河说的极有道理,不如就带我下山罢,正好可以帮一把手。”
“上清宫弟子修为不够,若是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攻打上山,怕是不妙。”
“不必担忧,我看这个季节山下花开得正好,不如去看上一看。”苏翎随意说到。
山上弟子们仿佛都是捡来的孩子,他们的掌事又是闲极无事,偷渡下山去了。
白家南家慕容家汇到了一处,终于在山门的东西面一座悬崖之下碰面。
这悬崖下原本是湍流的激流,但是如今下面干干躁躁,乱石堆积,绵延不绝,正好方便众人休息。
程清河与苏翎一路循着痕迹,绕到悬崖上去,那悬崖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动静是能听见了。
正巧孔老道也正潜伏在那里,见他们二人来了,朝他们打了一个示意。
“下面怎么样了?”
“老道将慕容六小姐投进了南家小公子的帐子里,那小公子就把她给杀了,现在慕容家正要南家给他一个交代,白家南家是姻亲关系,所以这事情定然是要插上一脚的。”
他三言两语地说完了大概,这些小计策他用得得心应手,是以并没有得意之色。
办事,他向来利落。
“你做得很好。”程清河点点头。
“那几本无当典籍都散出去了,如今暂时还没有结果,只第一本,将白家的一个傀儡术士给弄死了。”
苏翎在一旁听得十分有意思,没有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当年在龙虎山修罗蚁之灾时追杀程清河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回头却是对她俯首称臣了。
孔老道不是没有看见他兴味儿的眼神,但是他并不在乎,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为俊杰,若是程清河此刻
不再是“无当”,他也会照例杀她不误。
停顿了一会儿,下头的商议声渐渐传上来了。
说话的是白掌事:“慕容家小姐的死因白某已经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秀灵也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小六那孩子是被有心人趁夜带到南家小公子帐篷里的,但是那孩子那时候便那人断了气的,南家小公子睡得沉,早晨醒来才看见倒地的小六小姐。”
假如他们说的是真,后面的事情慕容義也大致能够猜到了。
南家担心有人多加陷害,是以用布将人卷了,放到了河里,让她随着河流漂走,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巧,遇上了在河边休憩的慕容義一行人。
“那么你的意思,奸杀并鞭尸了我慕容小姐的人,就是那个你们口中的无名无姓的有心人是了吧?”慕容義的脸色没有一刻比这时更难看。
白家南家之间姻亲的关系无人不知,还以为他慕容家原本依附于他,好歹会公平一些,如今却是他慕容義高看自己。
这样的谎言,说出来恐怕连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虽然听起来荒诞,但是确实如此,慕容家主请先冷静下来,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发生了内斗,怕是刚好合了龙虎山的意。”南秀灵劝慰道。
但是也正是她如此持礼冷静的模样,令慕容義更是感觉一阵心寒。
你看,因为慕容家实力比他们低一些,他们就不把你族人当人看了。
这个时候显然很难令人冷静下来,慕容義身后的族人们皆是目露愤愤,怒发冲冠,看得白南两家的人暗自警惕。
白掌事见他们如此,暗自叹了一口气,脑海之中又想起南秀灵这丫头在他面前下跪苦苦哀求救救她弟弟的模样,心下又是一软。
南秀灵这孩子是怎么样的他很清楚,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大家族里因为家主之位还有利益,勾心斗角的厉害他也清楚,但是南秀灵这孩子,看似对姊妹兄弟十分严厉打压,但其实十分爱护。
慕容小六是在她弟弟房间里被抬出来的一事瞒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只能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那有心之人身上。
慕容義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原来如此,既然事实是这样,那就是慕容家冤枉了你们。”
接着拂袖离去。
“家主?!”慕容侍从见家主突然力气,怔愣了一会儿,连忙跟上。
“嘶!难道他不打算为他妹妹报仇了?”孔老道纳闷道,莫非这一步棋走错了?
“不,他不会那么容易就一了百了。”苏翎摇头,否定道。
他看人向来准确,慕容義这厮能领着慕容家族在其他三大老牌家族夹缝中生存,还能蒸蒸日上,靠的不仅仅是超乎常人的隐忍,还有不容小觑的头脑。
“等着看罢!”
“多谢白爷爷帮忙隐瞒,秀灵在此感激不尽,也替我差点闯下大祸的弟弟向您道谢。”